苏佩清又道：“总会有所改变的。”
“是啊。”
凉若玖看了看窗外，北平的天同绵州的天始终是不同的。这边看起来格外晴朗，可绵州自从打过仗后就死气沉沉了。一瞬间，她脑子里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可以在绵州躲一躲呢？可转眼一想，还有凉家那么大一家子人。她自己躲了，那么一大家子人要怎么办？更何况，哪里都不安生。
车子停在了苏府后，凉若玖提前下车。苏佩清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就自己提前下车了？我还准备给你开门呢。”
凉若玖转过身来看着苏佩清，弯出一抹笑来，道：“怎么能麻烦您苏大帅呢，应该是我给您开门才是。”
苏佩清也笑着说：“别凭了，外头太阳这么毒辣，快进去吧。”
“好的，苏大帅。”
进了苏府，猛一凉快。因为是旧时的宅子，所以修建了假山花园什么的，回廊里头是更凉快的。她前头在回廊走着，苏佩清后头在回廊跟着。忽然，凉若玖停下了步子，转身看向苏佩清，问道：“表嫂在吗？”
“蒲濛？”
苏佩清挑眉问。
凉若玖回答：“是啊。不是蒲家小姐难道是张家小姐啊？”
“她在。”苏佩清的神色明显暗了几分。
凉若玖的眼底也沉了沉，问道：“你怎么了？”
苏佩清微微低了低头，又压了压帽檐，言道：“没怎么。”
“你还是不喜欢蒲濛。”
凉若玖一语道中，苏佩清抬起头来，道：“别说这个了，你先去和母亲坐一会。我派人去收拾屋子了。”
“好。”
凉若玖只有这么回答。
她可不想再同苏佩清置气了，只是觉得这样对蒲濛有些不太公平。虽说是家族联姻，可蒲濛就连一个做主的机会都没有，起码苏佩清还是有的。凉若玖自己也清楚为何会对蒲濛这般上心。或许，是看的太多了。不免怜惜。
苏佩清的母亲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凉若玖见了不多几次面，但温柔是真的很温柔。说了一会子话后，凉若玖去找了蒲濛。
凉若玖敲门，里头传来温柔一声，“请进。”
凉若玖推门进去，唤了声，“表嫂。”
蒲濛一听，忙放下手中事物，从凳子上起身来走到凉若玖面前来，笑颜道：“你来了。”凉若玖颔首，回答道：“嗯，我来了。”
“快坐。”
“谢谢表嫂。”
蒲濛立马就吩咐了丫头去切水果，又给凉若玖倒了杯水，言道：“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见过你了。我一直听见佩清说绵州在打仗，这颗心一直揪着。我还让佩清接你们来，佩清说你们已经在上海安置下来了，我这颗揪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了。如今看到你平安，我也算是放心了。”
凉若玖心底一暖，看着蒲濛笑颜道：“表嫂您挂心了。”
“受苦了吧。”蒲濛看着消瘦的凉若玖，不免有些心疼。
蒲濛格外关切，凉若玖的笑意也蔓延开来，答言道：“还好，就是在上海的那段时日吃不惯，也睡的不安心。回来就好了。”
凉若玖颔首。
她同蒲濛说了一会子家常，期间蒲濛提起苏佩清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反倒是提起她和苏佩清母亲的事情很多。说些难听的，这屋子里头就连一丁点男人的味道都没有。不管是烟味，亦或者是其他什么，看得见的只有蒲濛的东西。只有那边衣架上挂着一件苏佩清的长衫，况且，还不是他平常所穿的。
可想而知，蒲濛独守空房的次数究竟有多少。这都已经大半年了，蒲濛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凉若玖看着蒲濛，眼底不由得含了几分怜惜来。但只字不提苏佩清三字，只是道：“夏天这么热，表嫂你就不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了，去凉亭坐一会，看看鱼什么的，心情会好些。”
蒲濛含笑答言：“我会的。”
凉若玖也笑了笑。
等了一会，江泸来敲门，禀告道：“凉小姐，屋子收拾好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江副官。”
“应该做的。我就先退下了。”
凉若玖应了声，便起身来，准备离开。凉若玖推门的那一瞬，蒲濛忽然问道：“珠帘姑娘真的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吗？我是不是已经人老珠黄了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陆念慈
凉若玖闻声，不敢置信。
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蒲濛，摇头，沉声道：“她不见得你比年轻多少，也不见得比你好看多少。表嫂，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蒲濛干笑了声，有些苦涩道：“这大半年下来佩清只和我同房过五次，每次，我都能听见他讲珠帘这个名字。而我呢？我又算什么呢？”
凉若玖听着只觉心寒，她也干笑了声，言道：“珠帘出身于青楼那样的地方，且不说她性子如何，可她在苏佩清面前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着实叫人作舌。”凉若玖想起离开的那天，方敏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无意中提起了珠帘这个人来。方敏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珠帘在帮着方铭做那些苟且之事，方铭为了珠帘也是不惜一切手段的，可珠帘，为了帮方铭更是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的。凉若玖的话虽说的重了些，但是，珠帘性子确实如此。水性杨花。
一个青楼出来的女子会是贞洁烈女？
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
蒲濛听着凉若玖这么说，锁眉道：“是不是误会了珠帘姑娘什么？”
“我不怀挟偏见，我这双眼睛就是看清楚真相的。我这双耳朵，也是听真相的。若表嫂你真的想看一看珠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可以带你回绵州去看。”
蒲濛婉拒道：“不用了，我就是问一问。我还是在北平吧。”
凉若玖却沉声道：“那我就替你看。”
蒲濛似乎是有一惊，微微愣了一下。
凉若玖真的心疼蒲濛，也心疼自己，言道：“这世上的肮脏我看了太多了，多看一个又如何。表嫂，你记住，你从来都不比她差任何。只是，苏佩清早些遇见你而已。若早些遇见了你，珠帘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蒲濛看着凉若玖这个样子，心底也很是愧疚，歉意道：“是我多嘴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外头忽然轰隆隆响起了雷声来，凉若玖没有回答蒲濛，而是推门朝外头看着。没过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来，“这一场雨来的也真是及时。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可这夏来的也及时，不知道是要变天了，还是因为什么。”
蒲濛锁眉，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霎时间一股凉快扑进屋内，雨势也越来越大，蒲濛担心凉若玖会着凉，忙道：“快回屋吧。”
凉若玖却是将步子踏了出来，言道：“我走走。”
“凉小姐！”
蒲濛忽然喊了声，凉若玖固执，一步一步走进雨中。她就那样站着，一直站着，任雨淋湿全身，她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些。
……
雨来了没一会就停了，夏雨亦是夏雨。
晚些时候凉若玖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去用了晚膳。
第二天一清早，凉若玖起身来收拾。没过一会，江泸过来了，他敲门恭敬询问道：“凉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吗？”
“这就出发。”
凉若玖将东西收拾好，就打开了门。江泸就站在门口，他看见凉若玖微微颔首了下，言道：“凉小姐请。”
“劳烦江副官了。”
江副官摆摆手，连忙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凉若玖颔首，没有说什么。
坐上车子，出发去找了陆念慈。路途中，凉若玖的这颗心一直是悬着的。如果真像是林婉柔所说的那般，那么陆生又在骗自己，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对吗？一切都只不过又是陆生的糖衣炮弹对吗？
凉若玖现在就连想都不敢去想，如若真是如此，那么……
她沉了沉，蹙紧了眉头看向车窗外。她强制不让自己去想，可那些事情自己接踵而来。她不想，也没任何一点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凉若玖微微开了点窗，突然感觉有寒意袭身她又关上了窗。紧接着，就听见江泸道：“凉小姐，到了。”
凉若玖应了声“嗯”，才将眼神从车窗移开。等到车子稳稳停在学堂门口，凉若玖才下了车。
江泸在前头引着路，言道：“凉小姐，您先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江泸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凉若玖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了下。
她进了学堂，就听见一位女子教书的声音。这里还是旧式的学堂，来读书的都是北平旧式人家的孩子，也亦是大户。里头正在上课，凉若玖只看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手中拿着课本，教着国学。凉若玖便等了好一会子，只见一位还留着长辫子，身着黑色长衫的老人朝凉若玖走了过来，问道：“请问姑娘是来找人的吗？”
老人的胡子很长，已经全白了。凉若玖闻言，回答道：“您好，请问一下这里有一位叫做陆念慈的人吗？”
老人一听，笑着回答：“你是要找陆先生啊？”
凉若玖有所勉强的笑了笑，答言：“是啊。”
老人说道：“陆先生的才刚刚开始，恐怕是要等一会子了。”
凉若玖蹙了蹙眉头，问道：“那陆先生来这里教书多久了呢？”
老人答言道：“已经好几年了。”
凉若玖闻声，心猛然惊了下，不确信道：“好几年了？”
老人点点头，答言道：“是啊。”
凉若玖忽然感觉身子就软了下去，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谎言！都是背叛！凉若玖此刻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摧毁，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她硬生生笑着，言道：“好，谢谢您，改日我再来找陆老师。”
还未等老人回答完，凉若玖转身就急匆匆的从学堂出来。江泸看见凉若玖面色煞白的模样，忙问道：“凉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泸的话凉若玖完全没有听到，她直接走到了车旁，拉开车门，上了车。江泸见状，赶紧跟了上来，上车后就听见凉若玖道：“开车，回去。”
“是，凉小姐。”
紧接着，江泸就吩咐道：“开车，回去。”
“是，江副官。”
时间也对上了，人也对上了，那么，陆生又是谎言了？骗子！大骗子！她本该可以和陆生撇的干干净净，本应该不该将心思分到这里来。可结果呢？结果她还是重蹈覆辙了。所以，又有什么用呢？她只觉得可笑。
一次又一次的被当成猴耍，这是最后一次了，永远都不会有下一次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复仇，她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只有复仇。
回到苏府，凉若玖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头。一直躺在床上，期间蒲濛来了几次凉若玖都没有开门，苏佩清也来了几次，凉若玖还是没有开门。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的作弄她？为什么？她真的想不明白。
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随后就听见苏佩清的声音，“若玖，开门了！快开门！”
凉若玖从梦中惊奇，睁大眼睛愣了好一会，敲门声又跟着传来。凉若玖这才从床上起来去开了门，苏佩清看见凉若玖顶着一头凌乱，眼中呆滞不已，锁眉问：“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凉若玖摇头，答言道：“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佩清再问：“那是怎么回事？”
凉若玖沉了许久，忽然说出一句话来，“我要你帮我。”
苏佩清问，“帮你什么？”
“保护凉家。”
凉若玖沉声，眼中的笃定格外清晰。
苏佩清闻言，愣了一会子，问道：“不是还有陆生吗？”
凉若玖眼瞳立马黑了一分，冷声道：“别提他了。”
苏佩清又皱紧了眉头，问道：“你去见了陆念慈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和陆生有关？”
凉若玖苦笑了声，无奈道：“有关无关都已经这样了，我真的心寒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去相信任何了。不会再去相信了。”
苏佩清没有再问理由，款款答应道：“好，我答应你。派兵过去。”
凉若玖谢道：“多谢表哥。”
凉若玖自嘲道：“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去保护凉家，等到我有那个能力，或许我已经面无全非了。可那又如何呢。”
凉若玖话中既含着讽刺又含着笃定。
苏佩清看着凉若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联系，言道：“我明白你急切的心情，可是就像父亲所说的一样，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凉若玖没有否认，直言道：“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我要学的东西的确还很多，很多。”凉若玖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她一点一点去学，痛苦的去承受这样的一切。学的东西的确很多，可学会也都是建立在行动之上的。
苏佩清轻轻拍了下凉若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后，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凉若玖答言：“明天就回去。”
苏佩清颔首应声道：“好，我会吩咐好一切的。”
凉若玖再次谢道：“多谢表哥。”
苏佩清摇摇头，言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谢谢。”
凉若玖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她胸口压着一团怒火，这团怒火就好像是已经积压许久了一般。从见到陆念慈的那一瞬间，这团怒火就已经燃烧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故意软禁
车子刚刚停在凉府门口，凝兰就出来迎接了。她打开车门，扶着凉若玖下了车，问候道：“夫人，您回来了。”
凉若玖答言：“嗯，我回来了。”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有什么感情。
凝兰看了一眼那后头的几辆军车，军车上头都是齐齐整整配着枪的士兵。她蹙了蹙眉头，问道：“可是，夫人，这些兵？”
凉若玖答言：“是来保护凉家的。”
凝兰疑惑，问：“不是还有陆督军的那些兵吗？”
凉若玖冷言：“不需要了。”
凝兰闻声，没敢再问什么，及时收住转开了话题，言道：“近日来订酒的人不少，方叔和二姨太都打理着，夫人您请放心。只不过还有一事，就是方年家的人又来闹事了。三姨太忽然病倒了，方年家的人这才罢休。”
凉若玖冷哼一声，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这才刚刚开始。
进了凉府后，就看见陆生的士兵正在巡逻。她没有理会，回了自己房间。
江泸安顿好后，就来交差了，“凉小姐，人手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凉若玖抬眸看向江泸，道：“多谢江副官。”
江泸笑了下，说道：“凉小姐哪里话，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江泸话刚落，张副官就急匆匆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江泸，又看向凉若玖，蹙眉问道：“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凉若玖什么都知道，可就是要反问着张副官，“什么怎么回事？”
张副官沉声问道：“怎么撤掉了我们的兵？”
凉若玖挑眉看着张副官，答言道：“你应该看见了换上了苏大帅身边的兵吧，所以，不需要我解释了吧？张副官。”
张副官蹙紧了眉头，问道：“凉小姐您是不信任吗？”
凉若玖冷声道：“不需要了。”
张副官一是哑言，低了低头。
凉若玖再次冷声道：“回去告诉陆生，他的兵，我不需要了。”
“凉小姐！”
张副官欲要说什么，就被凉若玖一言打断，“不用再说了，回去告诉陆生吧。从今往后我也不会指望他任何。陆家是陆家，凉家是凉家，没有丝毫一点关系了。请张副官务必要把这句话给陆生带到，多谢。”
张副官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又要说什么，还是被凉若玖打断，“凝兰，陪我去看一看三姨太。”
凝兰颔首应声道：“是，夫人。”
出去时，凉若玖又吩咐道：“劳烦江副官了。”
江泸答言：“应该做的。”
张副官也无话可说了。
出来后，凉若玖便问着凝兰，“三姨太是怎么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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