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若玖也放下手中餐具，擦了擦嘴，微微笑道：“您请讲。”
尹之看着凉若玖的眼神似乎是多了一些怜惜来，沉了沉，才终于说道：“若玖啊，我知道你父亲走的早。所以，我这个老人家想认你为干女儿，为你遮风挡雨，不知若玖你意下如何？”
他说的和真的一样。
干女儿，这三个字他是如何说得出口的。她是绝对不会认这样的人为干爹，更何况，血淋淋的杀父之仇就在她眼前摆着，她绝对不会再一脚踏入另外一个地狱。尹之，他也真的说得出口。
忽然一瞬之间凉若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她也没有一个字，眼神格外空洞。气氛也忽然凝固在了半空中。尹家人举动都怪异得不得了。也放下了餐具，默不作声。唯独一人，没有放下餐具。
尹德打开车窗，从烟盒中取出一根烟来，用火机点燃，立马烟雾缭绕了起来。他吸了口，弹了弹烟灰，看着那扇紧闭的西式大门，眼底格外漠然。
尹素餐刀划过瓷碟的声音更外刺耳又清亮，凉若玖耳畔却什么都听不到。忽然，尹素起身来，看着尹之，说道：“爸爸，我吃饱了。先走了。”
尹之忽然喝令道：“胡闹！坐下！”
尹素站起身来，是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样。她皱了皱眉，还是坐了下来，似乎有些鼓着气道：“是，爸爸。”
凉若玖心中也明了了几分，微微笑了下，言道：“尹老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父亲，永远都只有一个。”
尹素鼓着的气，一会就消了。
尹之又笑了笑，好像依旧是一副格外淡然的模样。纵然凉若玖驳了他的面色，他依旧款款道：“无妨。若玖怀念父亲，我都清楚。快，用早餐。”
凉若玖笑颜道：“尹老先生好意，我已经吃饱了。”
尹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凉若玖还怕这一顿早餐里头有毒呢。
凉若玖言道：“晚些时候我会过去。”
尹之一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说道：“今晚若玖你可是重要人物啊，一定要准时到的。”
凉若玖坐在这里只觉得闷得慌，尤其是尹之那双眼睛里头，藏满了深不可测，藏满了心狠手辣。她害怕自己再待下去，准会露了马脚，她笑颜道：“定然会准时过去，只不过现在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就先走了。”
“我送送你。”尹之说着就要起身来。
凉若玖婉拒道：“不用了，车子就在门口停着。”
凉若玖故意说了这句话，尹之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凉若玖谢过后，才离开。
上车后，凉若玖无力靠着座椅，感觉浑身一松。方才在那里面简直是要死了一样，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他面对是一个怎样的人？是仇人，是一个高深莫测，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一旦露一丁点马脚，恐怕都会被他捕捉到。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凉若玖深知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会接着走下去。
尹德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也已经明了了，用玩笑口气问道：“不知凉小姐您是要去什么地方？”
凉若玖一听尹德这么说，笑了下，说道：“去一趟约翰那边，劳驾了。”
“好的，凉小姐。”
第一百六十三章：慈善晚宴
尹之布置了一个巨大的会场，上下二层今天都被尹之包了起来。不管是流光溢彩的灯光，还是地上铺着的红毯，还有尹德请来的英国演奏队，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费劲了心思。也真是让他费心了。
当双脚踩在红毯上的这一刻，凉若玖就似变了一个人一样，隐隐约约见可以看到凉夫人的模样。
她招手，唇边挂着一抹官方的笑容。
主持人在台上道：“在这次演出开始之前，我谨代表这次儿童基金会的创办人，凉若玖女士。”
主持人话落，掌声如雷贯耳。
凉若玖坐在最闪耀的位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了过来。她心中清楚，这就是尹之的目的。这样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不仅仅是在和所有人说她在和尹之合作，得益的是尹之，还有凉家。目前是互惠互利。今后会如何，就不知道了。
一抹目光中多了些诧异和不解来。她晃了晃杯中酒，皱了皱眉，启唇道：“她是怎么想的。”
陶瑛仁看着凉若玖在交杯换盏之间笑意深深，他也皱了皱眉头，可在仔细一看，那笑容从始至终就没有变化，他倒是笑了笑，对仇铃道：“若玖的心思我从来就没有猜对过一次，若真的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问问文林应该可以知道几分。”
仇铃喝了口红酒，沉声道：“尹之这个老狐狸估计又是在打着凉家的算盘吧，不然，她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布置这样一个会场出来呢？还特意，说了凉若玖的名字。他心中所想，可想而知了。”
陶瑛仁一直听着仇铃说话，说道：“他做事一贯如此。不过，这一次他想要摆若玖一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仇铃挑眉看着陶瑛仁，问，“如何说？”
陶瑛仁回答道着仇铃，“若玖背后的势力不单单只是苏清人一个，还有扶持着她，扶持着凉家的人。苏清人和尹之匹敌，分不出个究竟。之前，他甚至都可以同苏佩清匹敌。可现在，他若是和苏佩清相较，只会是苏佩清成占上风。”
仇铃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来，问道：“苏佩清打了胜仗？”
陶瑛仁答言：“刚刚拿下了永口城。”
仇铃一听，眼中多了些欣喜来，满是赞意道：“拿下了永口城，这一仗苏佩清打的真是漂亮。”
“还有一则大新闻，不过这个新闻，不知可不可靠。”
仇铃挑眉，等着陶瑛仁说。
陶瑛仁看了一眼四周，多了些警惕来，压了压声音，沉声道：“陆生暗自谋划，想要拿下新城，郡阳，沿之一路而直上。”
仇铃一听，握着酒杯的手明显一紧，抬眸看了好一会子陶瑛仁，才问，“这，可是真的？不是在密谋剿匪吗？为何又染指到了那几个地方？”
陶瑛仁笑了下，言道：“剿匪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拿下那几个地方，南上才是陆生的目的。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仇铃闻言，觉得陆生是极深了，道：“可真是从他身上一点野心都没有看出来。不似苏佩清一般，他要那座城池，他就一定要拿到手，已经是众人皆知了。可陆生就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陶瑛仁语气里头似乎多了些笃定来，沉声道：“他足够隐忍，更有那个本事拿下那些地方。”
仇铃又晃了晃杯中酒，只见杯子中倒影出一个人影来。一身戎装，脸色格外冷峻。仇铃碰了下陶瑛仁的手肘，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陶瑛仁眸色平静，淡淡道：“是好戏。”
仇铃蹙眉道：“你也倒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陶瑛仁笑笑道：“都和你学的。”
仇铃也笑了下，目光却随着陆生的步子，言道：“他朝尹之过去了。”陶瑛仁的目光也紧跟了上来。
陆生步子停在尹之面前，微微笑道：“尹老先生。”
尹之一瞧，赶紧伸出手来握住陆生的手来，道：“陆督军啊，您肯赏光过来，真是我这个老人家的荣幸啊！”
他紧跟着又是一番赞扬，陆生神色依旧，言道：“是尹老先生您亲自邀请，怎敢有半点疏忽。”
“哎呀，陆督军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尹老先生哪里的话。”
凉若玖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下去，就这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这般紧绷了起来。忽然，头顶响起了一道清亮声音来，“若玖。”他唤的很柔，很轻。
凉若玖愣了一下，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他，笑颜道：“陆督军。”
他含笑，眼底尽是温柔。
凉若玖干脆离开了尹之，走到其他宾客面前来，说说笑笑。她身边也围了不少来打探的人，她一一自如周转。
陶瑛仁缓步走过来，笑颜问道：“累吗？”
凉若玖颔首，答言道：“确实。”
陶瑛仁还是笑了笑，道：“好好表现。”
凉若玖再颔首，什么都没说。
结束后，送完宾客。凉若玖打算坐尹德的车子离开。她刚走过去，忽然被人一把握住手腕，紧接着感觉后背一丝暖意迎了上来，她好奇，伸手去摸，是一件衣料极好的外套，可这颜色，怎么有些熟悉。
紧接着，便传来陆生的声音，“方才看你在里面穿的那么单薄，这礼服不似大衣，没有暖意。”
凉若玖诧异也不诧异，口气有所淡然，道：“是你。”
陆生转过身来，将扣子一颗一颗系上，又似问非问，“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凉若玖拒道：“有接送我的司机，就不劳陆督军您费心了。”
话落，她就疾步走子，开门进去。临她关门之际，陆生已经上了车，沉声道：“去凉小姐住的地方。”
尹德压了压帽檐，点了点头，开车驶向了公馆。
凉若玖一直侧过首去，不看陆生。她心思如同乱麻一般，到了地方后，才想起来开车的人是尹德，猛然后背一惊，蹙紧了眉头赶紧下了车。陆生一直跟在后头，凉若玖忽然转过身来，盯着陆生，沉声道：“陆督军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请陆督军回去。”
陆生柔言道：“看着你进去我才安心。”
凉若玖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来，她心下也一阵子凄然。还是没有回头。
陆生看着她进去后，才转过身来，他拉开车门，坐到车子里面，忽然沉声道：“没想到你也来了上海。”
尹德直接摘下帽子，淡然道：“陆督军好眼力。”
陆生启唇漠然道：“在监狱被救，逃到北平，再逃到上海来。你连绵州都不敢回去，看来，你胆子也就这么芝麻大点了。”
尹德也是心大，款款笑道：“陆督军说的极是，我若胆子大的话，早就成为了和曹曦一样的悍匪，又何必这样躲来躲去呢。”
陆生冷声道：“你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尹德一怔，没有话。气氛忽然凝固了下来，僵硬如冰一般。
尹德突然就笑了起来，说道：“陆督军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陆生透过后视镜看着正在开车的尹德，他眼底的冷然清晰可见，陆生再次提醒道：“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而已，和洋人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尹德没有话，将车子随便停了一处地方，道：“抱歉了，陆督军，我只能够送你到这里了。”
尹德是意思是让陆生下车，可陆生却是一动不动，问着他，“你是要去哪里？”
尹德冷声道：“不劳陆督军费心。”
“你是要回去公馆见若玖是吗？”
陆生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尹德，他脸色僵了僵，没有说话却将车子调了个头，又回去了公馆。
公馆客厅的摆设就有一盏台灯，是绿色的，精致又有韵味，凉若玖伸手拉灯，又关灯。重复几次，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就像这盏台灯的灯光一样，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喃喃道：“这台灯真好看，绿的明艳，如同生机勃勃一般。”
立在一侧的下人恭敬禀告道：“凉小姐，来客人了。”
凉若玖愣了愣神，又拉了下开关，将台灯关掉，转头去看。她看到陆生和尹德时，眼底闪过一丝荒唐来，但还是微笑道：“原来是陆督军来了，请坐。”随后，凉若玖又吩咐道：“去泡茶。”
下人恭敬颔首应声道：“是。凉小姐。”
陆生坐下来后，眼神一直在看着那盏绿色台灯。直到凉若玖开口说话，他才看向凉若玖，回答道：“嗯。”
凉若玖低了低眉，却是紧蹙着眉头，沉声道：“不知道陆督军近来可好？”
陆生笑着回答：“一切都好，若玖你呢？”
凉若玖只觉后背发凉，也笑了笑，回答道：“也是一切都好，劳陆督军您挂心了。”
“好就好。”
“嗯。”
陆生忽然执起握住凉若玖的手来，凉若玖挣扎，陆生越握越紧，凉若玖吃痛，一直挣扎，却怎么都挣扎不开。
“你干什么？！”凉若玖压低了声音冷斥，陆生却一直都不肯松手，也是一个字都没有。凉若玖挣扎的有些累了，陆生才松开了手，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凉若玖眼底冷意冉冉，道：“不送。”
第一百六十四章：礼物
从上海回来后，凉若玖格外忧心忡忡。
尹之一声，她自然是小心提防着的。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又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她盘算着账目，一直紧紧皱着眉头。
方叔敲门进来，禀告道：“夫人，三姨太来了。”
凉若玖微微愣了一下，道：“请三姨太进来。”
“是，夫人。”
方叔请了三姨太进来，便就退了出去。
只见三姨太进来，就趾高气昂道：“若玖啊，这都快过年了，这怎么也没见拨下来钱呢？”三姨太话中明显质问。
凉若玖依旧盘算着账目，回答道：“到时候会拨下去的。还离过年有一个多月是时间，三姨太又何必这么着急。”
三姨太抱着胳膊，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若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来问问你罢了，还想着帮你分担分担些什么的，可既然若玖你不领我这个情那就算了，当我没说。往年的东西可都是我置办的。”
三姨太话中似乎含着得意。
凉若玖闻言，淡言道：“往年是劳烦三姨太您了，可接下来的每一年都有我，不用三姨太费心。三姨太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凉家的事情，也不劳烦三姨太您。”
凉若玖话已至此，相信方萍应该明白是何意。她冷哼一声，不满道：“你以为挂上了夫人这个名头，你就可以真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吗？还对我是喝令的口气，别忘了，我怎么样都是老爷的三房。”
凉若玖可没有得罪她，只不过是字里行间多了些提醒而已。她笑了声，说道：“是啊，你都说了。三姨太您只不过是三房而已。”
“你！”
方萍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她缓了缓脸色，冷哼一声又继续抱着胳膊说道：“你样样都比不上清韵，这位子，迟早都是我们清韵的！我今天话就撂在这里了，我们走着瞧！反正都已经撕破脸皮了，我早都不怕了！”
凉若玖眸色分外平静，淡然道：“请便。”
“哼！”
方萍冷哼一声，气冲冲从办公室离开。方叔进来，蹙着眉头言道：“夫人，真就由着方萍这么胡来？”
凉若玖抬眸看着方叔，言道：“并未让她胡来。凉家一切大小事务都由我来经手。她方萍别想染指任何，年底置办的东西就交给方叔您和凝兰去做。”
方叔颔首应声道：“是，我明白了。”
凉若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话。
下午的时候，尹德来了。
他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进来，笑着朗朗道：“凉夫人好。”
凉若玖闻言，笑了声，回道：“尹先生好，请坐。”
尹德将手中捧着的那个又高又宽的盒子放在了桌上，说道：“我来是给凉夫人送个好东西的。”
凉若玖这才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尹德，问道：“什么好东西？”
尹德靠在桌旁，笑意深深对凉若玖道：“打开看看。”
凉若玖有些茫然起身来，伸手拆开了绑着的丝带，又打开盒子，要取出里头东西的时候，尹德忽然提醒道：“小心点，这个东西，可贵重了！”
“哦？”
凉若玖微微挑了下眉，缓缓收回了手去，言道：“若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就不敢打开了。”
尹德方才脸上有一惊，现下又变成了笑颜，款款道：“反正都是送给你的，怎么都由着你来。”
“那就可就打开了。”
尹德点了点头。
凉若玖打开后，只看得见里头一抹绿，她越发好奇了起来，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取出来后，竟然是一盏台灯。可这台灯，好像有些眼熟，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尹之公馆住的时候，喜欢这盏台灯来着，她诧异看着尹德，笑一阵，讶一阵的，问，“你从哪来弄来的一模一样的？”
尹德眉眼都在笑，答言道：“你喜欢就好。”
凉若玖弯出一抹笑来，看着尹德，柔声问道：“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尹德忽然凑近了凉若玖，越走越近，就连睫毛都看得清楚。尹德忽然伸出手来，凉若玖惊了一下，赶忙后退了几步，看着尹德，沉声道：“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我可饶不了你！”
尹德却是哈哈大笑了几声，对凉若玖招了招手，见凉若玖不过来，又指了指凉若玖的头发，道：“你头发上有纸屑。”
凉若玖一听，这才松了口气，抬手取下了那片纸屑，看着尹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原来只是取个纸屑，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
尹德笑了笑，道：“我可是正人君子。”
凉若玖也跟着尹德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自然是正人君子，如若你不是正人君子，还有谁是正人君子呢？”
尹德笑笑，没在说什么，气氛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我，”
“我，”
两人几乎一同开口，尹德忙道：“你先说吧。”
凉若玖却推辞道：“还是你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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