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林忽然从背后轻轻抱住凉若玖，在她耳畔轻言道：“我想你了。”
凉若玖怔住了。
她从镜中看着陶文林的神色，眉头那般紧蹙着。理应是白皙的一张脸，现下却多了些风霜沧桑来。她没有推开，而是浅声道：“换做之前，你定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委婉了许多，也经历了许多吧。”
陶文林缓缓松开了凉若玖，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只怪自己没有帮到凉家，没有帮到你。”
凉若玖听着，心底难免觉得酸楚。她摇了摇头，笑了笑，道：“别说这样的话。你说了，我更难过。”
陶文林低了低眉，说了声“对不起。”
凉若玖置若罔闻，转了话锋，问道：“母亲可好？”
陶文林答言道：“我前几日刚看过了凉姨，都好，你放心。”
凉若玖言：“那便好。”
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凉若玖一看时间，立马皱眉对陶文林道：“我此刻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等我。”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
凉若玖直言拒绝，赶紧拎包便出了门。
她看了看时间，嘴里头不停说着遭了。想来，方敏也应该已经到了。按照她大小姐习惯，等不了恐怕就走了吧。凉若玖担心的就是这个，她赶紧拦了辆黄包车就去了咖啡馆，到后，凉若玖就寻着方敏的身影。
她在，坐的位置也格外显眼。可脸上的焦躁不安也格外清晰。
凉若玖缓步过去，坐在方敏对面，道：“抱歉，我迟到了。”
她虽口头上说着抱歉，却是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方敏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凉若玖也直接问道：“我想问一问，方小姐是如何知晓我们凉家事情的呢？”
方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得意道：“我想要知道什么，戴维斯都会派人去给我打听的。恐怕，你就没有那个本事吧？”
“是吗？”凉若玖笑。
“当然是。”
方敏眼中得意丝毫不减。
凉若玖看着她，问道：“可我听说，方小姐您是柳容沛的侄女？究竟是柳容沛告诉你的，还是戴维斯帮你打听的呢？”
方敏一听，心底“咯噔”一下，盯着凉若玖，笃定道：“你这是在嫉妒我吧？嫉妒戴维斯对我这么好吧？”
凉若玖只作微微冷笑，道：“方小姐，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方敏又否决道：“我和柳容沛根本就没有关系，什么侄女不侄女的。你又是在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白了，你就是嫉妒戴维斯对我这么好，承认吧。”她又转开了话题，可真是会说话。
急着这么撇清和柳容沛之间的关系，或许是更想撇清和柳承荣之间的关系吧。
凉若玖含笑道：“方小姐。我再说一次，我和戴维斯之间没有关系。你又何必攀比到我这里来呢？还是说，你存心想隐瞒什么？”
“胡言乱语！”
方敏忽然怒了起来，凉若玖越发笃定了起来，她心里头是逃避的。逃避着和柳承荣的关系。
凉若玖笑了笑，淡言道：“方小姐何必动气，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还真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相差太大了。”
方敏感觉自己像是吃了瘪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仇曼
临近入夜，严探长便过来接凉若玖了。他倚在车身上，手中夹着一根烟。凉若玖疾步过来，紧了紧衣衫，道：“严探长晚好。”
“今晚风大，赶紧上车吧。”
话落，严探长就将手中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打开车门。
凉若玖上车，眉头锁的更紧了些。
今早套方敏的话，她大概知道了严探长所言并非是虚话。如若她真的和柳承荣没有什么，自然也用不着那般急着辩解。也不知今晚，能够发现些什么来，抓住柳承荣的把柄自然好做事情。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就看见严探长又点了一根烟。凉若玖蹙紧了眉头，沉声道：“你最近烟瘾是越来越大了。”
严探长抽了几口就从车窗扔了出去，有些烦躁道：“最近洋人破事一大堆，头疼。抽几根烟清醒些。”
凉若玖看了一眼严探长，眼底有些担忧，有些劝解之意道：“命是自己的，你还有家人要你照顾。还是少抽些吧。”
“我知道了。”
严探长虽然口头上回答着，到底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凉若玖又开了点窗，跑跑车内的烟味，外头的冷风又往进来钻，凉若玖左右都不是，只好又关上了窗。茫然间看见一户宅院门口挂着红灯笼，她不免有些感慨道：“快过年了啊。依稀记得昔年之事府门口会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那个凉字是那般的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可现如今……”
话说着，凉若玖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严探长皱了皱眉头，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人在上海，绵州的事情就少想些吧。”
凉若玖笑了声，打趣道：“严探长可真不会劝解人。”
严探长也顺着凉若玖打趣往下说，道：“粗人一个，还望凉大小姐见谅。”
凉若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到夜笙歌的时候，凉若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半了。她皱了皱眉头，对严探长道：“大概九点钟你过来接我。”
严探长点了点头，“好。”
凉若玖这才下了车，她看了一眼严探长，才转过身来又紧了紧衣衫，这才进了夜笙歌。里头暖气袭人，热闹非凡，交杯换盏。的确纸醉金迷，凉若玖低了低头，钻这空子这才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头是一张淡妆浓抹的脸，芊芊玉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挑眉打量着她，紧接着就听见她说，“怎么了？这是在躲债吗？怎么一脸的惶恐不安？”
凉若玖似乎是闻到了些许酒味，她两颊有些红晕，看来已经是喝了不少了。凉若玖整了整衣衫，直起身子来看着她，言道：“只是这灯光有些太耀眼了，眼睛有些刺，所以便如此了。并未躲债，也并未惶恐不安。”
她笑了声，款款道：“我怎么看出来你不像是。”
凉若玖面色依旧平静，问着她，“怎么说？”
她吸了口烟，目光落在一个男子身上，努了努嘴，道：“喏，那边一个男子一直在盯着你看。还说你没有惶恐不安？”
凉若玖转过头去，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便看见柳承荣正在盯着自己看。而他的身边围绕着的是一群公子哥，还有一个人，让凉若玖分外面熟。她聚精会神看着，那个女子，不就是蝴蝶吗？
可好像，并未看见今天的主人公。
方敏和戴维斯。
凉若玖转过身来，敛下眼底的窥探。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失约了，没有来？正当凉若玖疑惑时，那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朝你过来了。”
恰好有服务生经过，凉若玖随手端起两杯酒来，将一杯递给了那个女子，笑着说，“帮我个忙。”
她耸了耸肩，接过酒来，似乎很乐意。
凉若玖和她胡乱交谈着，没一会，就听见柳承荣的声音在自己身旁响了起来，“凉小姐，你好。”
凉若玖转过身来，朝他一下，道：“你好。”
柳承荣看着凉若玖的神色很平静，言道：“今天，才真的认识你。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柳承荣。”
他礼节倒是蛮多。
凉若玖也回礼道：“凉若玖。”
柳承荣轻笑了声，又言道：“久仰大名。”
凉若玖闻言，只觉可笑。眉宇间却格外淡然，言道：“柳公子折煞了。理应是我久仰您的大名才是。法租界的一个职位可不好混。”
她间接讽刺了柳承荣，柳承荣脸色也明显多有一变。可他又很快敛下，转移了话题，看着那位女子，目光又落在凉若玖身上，挑眉问道：“凉小姐认识仇曼小姐？”
凉若玖没有犹豫，回答道：“自然认识。”
她连这个名字听都没有听过，更别说认识了。
柳承荣又紧追不舍，问道：“那凉小姐又是怎么同仇曼小姐认识的呢？”
凉若玖笑笑，执杯轻轻碰了下仇曼的杯子，笑颜道：“自然是这样认识的。”
仇曼似乎很是配合，含笑道：“交杯换盏之间，彼此都熟悉了。只不过，我今晚喝得有点多，不怎么想喝了，你可不要介意哦。”她朝着凉若玖说话，凉若玖笑了下，道：“这次暂且先给你欠着，下次你可逃不了。”
柳承荣眉间藏了太多的质疑，看着仇曼和凉若玖这般熟悉腔调的谈话，他半信半疑，又问道：“那凉小姐应该知道仇曼小姐醉酒后需要人送回去吧，不知道凉小姐作为仇曼小姐的好友，知不知道仇曼小姐是在南山公馆几号呢？”
仇曼忽然倒向凉若玖，凉若玖一个激灵赶紧扶住了仇曼。紧接着就听见仇曼难受道：“不行了，我要吐了。”
“你忍住，我马上扶你去盥洗室。”
凉若玖说着，微笑对柳承荣道：“先失陪，我先带曼儿去盥洗室。”
柳承荣只好点了点头。
凉若玖赶紧带着仇曼去了盥洗室，本以为仇曼是在帮自己解围，没想到，她是真的有些难受。吐了好一会，她才好些。整张脸蜡黄蜡黄的，看来，真的是喝了不少了。
“18号。”
凉若玖迷糊，蹙眉问她，“什么十八号？”
仇曼解释道：“我住在南山公关十八号。”
原来如此，正当凉若玖开口要道谢之时，忽然听见仇铃的声音急促响了起来，“到处找你的人，没想到你到这来了，好些了吗？让你少喝点少喝点，非要喝，现在好了吧？自己尝到了吧，你说说你，”当仇铃看见凉若玖时，怔了下，皱眉问道：“若玖你怎么会在这里？”
凉若玖看了一眼身后瘫着的仇铃，耸了耸肩。仇铃即刻会意，她看着仇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整张脸立马拉了下来，道：“我这个二妹，总是不叫人省心。”
二妹？
仇曼是仇铃的二妹？
这……好像和之前在巡捕房看到的那个人不一样？
凉若玖扶起了仇蔓来，交给了仇铃，道：“今天我也算是认识了你的这位二妹，的确不让人省心。”
仇铃看了一眼仇曼，虽是有些不悦，可眼底的担忧却显而易见，她言道：“让若玖你见笑了，我送她回去。”
凉若玖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仇铃点了点头。
“下次你要还我这个人情哦。”
听着仇曼这么说，凉若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洗了手，从盥洗室出来。便看见了像方敏模样的人，她皱了皱眉头，走近了些，便看见了柳承荣。他就站在方敏对面，二人拉拉扯扯似乎是在吵着什么。凉若玖赶紧躲了起来，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方敏盯着柳承荣，疾声厉色提醒道：“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为什么？！”
柳承荣一脸不敢置信。
方敏又格外笃定道：“因为我现在是戴维斯的女人，明白吗？”
柳承荣直接否决道：“我不明白。”
方敏冷笑了一声，语气更加坚定道：“我要的，你给不起我。只有戴维斯可以给我。更何况，我们之前的关系就是不被允许的。希望你可以尽快脱离我的生活。”
柳承荣似乎是有些激动，忽然抓抓方敏的双肩，沉声道：“敏儿，我是真心待你好的。你这样留在戴维斯的身边是什么都换不回来的！难道你还没有看到结果吗？他只不过是玩玩你而已！”
方敏听着柳承荣的这些话觉得可笑，她有些厌恶的推开了柳承荣，又整理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道：“你住嘴！我心中比你清楚百倍戴维斯究竟对我多么好。你也无需说这些话来混淆视听。今天我和戴维斯能来已经给你面子了，希望你注意好自己的分寸。”
柳承荣又继续坚持不懈表着自己的真心，说道：“敏儿，我是真心待你好的。”
“戴维斯等急了，我要回去了。”
方敏撂下这句话后，就急匆匆离开了。柳承荣却是一个人站了好一会，才离开。等到柳承荣走远了，凉若玖才出来。
原来，柳承荣和方敏之间真的藏着这样不可告人的秘密。也的确是机缘巧合。
第一百三十九章：生意
凉若玖回去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
约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品着一杯咖啡，手中拿着一本书，模样分外惬意。陶文林则是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焦急不堪。
凉若玖换了鞋子，摘下毡帽，朝陶文林走了过来。还未等她开口，就见陶文林一把握住凉若玖的手来，急切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不用他说，一看便知。
凉若玖淡笑了笑，道：“这个点回来已经算早了，不打紧的。”
陶文林显然一副兄长的模样，沉声道：“女孩子家，早些回来总是好的。”
凉若玖笑了下，没说什么。
她倒了杯，就那样握着。屋子里暖融融的，却还是觉得手脚冰冷。陶文林在一旁不停叮嘱着，凉若玖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点着头，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等到水杯温度降下去了些，凉若玖才喝了几口。
电话响了，约翰起身去接。
“喂，您好？”
“你好，找凉小姐。”
约翰将电话从耳边移开，看向凉若玖，唤道：“有你的电话。”
凉若玖点了点头，将水杯放下来，起身去接了电话。
“喂，你好。”
只听得电话那头小声说道：“老爷，电话接通了。”
紧接着，就传来了苏清人的声音，“我在上海有位老朋友，他想见一见你，商量商量凉家酒庄生意的事情，明天早上他会派车过来接你。去了记得好好说话，这是让凉家起死回生的一个机会，好好把握。”
凉若玖微微皱了下眉头，回答道：“是，表叔。若玖遵之。”
苏清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凉家酒庄现在还在柳容沛的手里头，这么一想，凉若玖的眉头便皱的更深了些。
……
第二日。
凉若玖拾掇完好，就听见门口响起了汽车打喇叭的声音。来的确实准时。凉若玖没有一刻耽搁出了门，上了门口停着的那辆价值不菲的进口洋轿车。
上车后，就听见那司机问好道：“凉小姐，您好。”
凉若玖回礼道：“您好。”
那司机又有些抱歉意思说道：“凉小姐，咋们现在是要去府上，有一段路程还请凉小姐见谅。
凉若玖笑了下，道：“无妨，倒也是看看这路上风景。来过上海多次了，还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
果然然有一段路程，凉若玖从未有过任何一次坐车坐到想要吐的。大概一个小时候，才到了地方上。
那司机殷勤开了车门，请了凉若玖下来。进府后，又有管家来恭敬引路。到了花厅，才见着了这位要谈生意的大老爷。
进去后，凉若玖欠了下身子，问好道：“蒋老爷，您好。我是凉若玖。”
蒋老爷微微颔首，意思是收了凉若玖的礼节，道：“凉小姐不用客气，请坐。”
“多谢蒋老爷。”
谢过后，凉若玖才规矩坐了下来。她坐的端正又笔直。看蒋老爷的面方就知道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自然不敢得罪，更不会失了凉家人的气度。这一刻，她才明白当年母亲的良苦用心是为何。
有礼在，不失。便是气度。
蒋老爷款款说道：“闻言凉家酒极好，有幸好几年前尝过，多少年了过去了还惦记凉家那口酒。又听清人说凉家小姐来了上海，我便想着能否和凉家做个生意。”
凉若玖聆听着，看着蒋老爷，言道：“蒋老爷您请讲。”
“凉家现在做主的人是你？”蒋老爷问，眼底多了一丝质疑来。
凉若玖颔首，答得极其自如，“凉家现在掌权的是人，是我。”
蒋老爷笑了声，道：“那就好说了。”
凉若玖也笑了下，依旧规矩道：“蒋老爷请说便是。”
蒋老爷侃侃而谈，道：“蒋家也涉及酒这个生意，只是，这酒的种类就没有你们凉家那么种类繁多了。也没有凉家世代口碑，味道，自然也是差了些。当年你父亲来时，我有过这个打算。只可惜。你父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今天你在上海，清人也买了我这个顺水人情，请了你来。也是令我高兴。”
凉若玖笑颜，说道：“蒋老爷您严重了，能和您蒋家做生意是若玖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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