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凯琳抢过葛随丑的碗:“我家还剩了不少菜呢,你过去我妈给你热一下。”
郝沈梅今儿个荤素搭配做了十六个菜,俗称十六圆,葛随丑这会儿吃的是米汤二面馍就咸菜,同样都是剩饭剩菜,那质量和口感可就差远了。
“要是晚上你四婶回来看见剩饭还在,她会骂我。”葛随丑犹豫。
“骂你就骂你呗,她又不是第一天骂你,说不定她听你说在我家吃的饭,还会表扬你会沾光呢。”葛凯琳半认真半讽刺。
葛随丑动了心:“要不我就把剩饭喂了猪,她看不见剩饭,以为我吃完了呢,再告诉她我还在你家也吃了饭,她就不会折腾我了。”
葛凯琳哼笑:“那你不怕她骂你饭桶呀。”
“饭桶就饭桶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骂我饭桶了。”葛随丑倒想得开。
说做就做,葛随丑把剩饭倒进猪槽,洗干净碗筷,跟着葛凯琳去了隔壁。
葛凯琳进屋门就说:“妈,我四叔还没吃饭呢。”
“我这已把饭菜弄好了。”葛凯琳在隔壁院的声音没有特意压低,郝沈梅早听着了。
“大哥。管管哥。”葛随丑嗫嚅着叫唤两声,坐在桌前吃饭。
葛辛丑说了句:“快趁热吃吧。”
没了下文。
管管打了几句哈哈,就撇开葛随丑,和葛凯琳兄妹还有高争气逗着趣。
如今的日子是葛随丑自己选的,他过成这样也怨不得谁,葛辛丑对他也是无话可说。
吃饱喝足,葛辛丑递给葛随丑一包月饼:“这个就当是你给咱妈和你三哥的。”
葛随丑眨眨眼睛。合着他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咧。
葛凯琳催他:“四叔。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专门去叫你吃饭的吧,今儿个是中秋,咱没有和奶奶一块吃饭已是不孝。要是连提着月饼去看看奶奶也做不到,这就不对了。”
她把葛辛丑教育她兄妹的话送给了葛随丑。
葛随丑有些畏缩,求救地看着郝沈梅。
郝沈梅劝他:“去吧,今儿个是中秋。又有你大哥和你侄子侄女一块,你三哥不会骂你。”
“哦。”葛随丑诺诺答应。接过葛辛丑手里的月饼提着。
别看葛随丑已经是有老婆有娃的人,葛跟丑待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怒其不争,每次见了他不是训就是骂。搞得葛随丑越来越怕见葛跟丑。
葛凯森和葛凯拓早提着两盒点心在院里等着。
郝沈翠做的点心酥软可口,不干不腻,孙颖梨很喜欢吃。葛辛丑每次去看孙颖梨,都会带两盒点心去。尽管能进孙颖梨嘴的没有几块。
郝沈梅平时做点啥稀罕吃的,或是赶集给葛凯琳和高争气买的零嘴,都少不了有孙颖梨一份,还会送去亲眼看着孙颖梨吃到嘴里,今天送节她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一行人去了葛跟丑家,意外地看见葛跟丑在家。
葛跟丑在外揽活,平时过节很少回家,就是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都不一定赶得回来。
“是梁雨写信让我回来的,今儿个有事和大哥商量。”葛跟丑解释。
“啥事?”葛辛丑预感不是啥好事。
葛跟丑开门见山:“咱妈现在脑子糊涂了,梁雨要带娃子,还要干地里活,再照看咱妈有点顾不过来,我想着咱兄弟是不是轮流照看咱妈,这样都能有透口气的时候。”
“这样不行,要是咱妈跟着我,我媳妇还不折腾死我,咱妈也跟着受罪。”走在最后面的葛随丑先开了口。
“瞧你那点出息。”葛跟丑怒声训斥。
“跟丑,这事等下再说,我先看看咱妈。”葛辛丑打断葛跟丑的话。
葛跟丑住了声,葛随丑赶紧躲在葛辛丑一侧,就当大哥的身子挡住了,三哥看不见他。
当年葛跟丑一气儿盖了五间大北房,葛跟丑一家四口住东边三间,孙颖梨一个人住西边两间,那两间屋子里除了孙颖梨睡得一铺小坑,就是堆放的粮食农具,人多了还真转不开身。
葛凯琳兄妹很有眼色地没有进去,而是和在院子乱跑的葛凯强玩。
梁雨在屋里哄葛凯红睡觉,听到动静干脆抱着葛凯红出来,边摇晃着葛凯红,边和葛凯森葛凯拓闲聊,问些哥俩在外上学的事。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就是再哄,葛凯红一时也睡不着了。
葛辛丑三兄弟进屋里的时候,葛益芬正从孙颖梨手里夺东西。
“你这是在干啥?”葛辛丑进门就问。
“咱妈抓着啥都撕,这是我的作业本,撕坏了可咋办。”葛益芬紧抓着孙颖梨的手,着急却一时也抢不回来。
走在后面的葛跟丑快步超过葛辛丑,一手一个,捏住孙颖梨的手腕,孙颖梨的手筋被捏,不由自主松开手里的作业本,葛益芬赶紧拿起作业本跳下炕,葛跟丑这才松开了孙颖梨。
葛辛丑坐在孙颖梨身边,问:“妈,你这是咋了?”
孙颖梨盯着葛辛丑:“老吴,你回来了,地里的麦子割完了?”
葛辛丑愣住。
老吴是他小时候家里的长工,母亲竟然把他当成了长工。
葛随丑纠正:“妈,这是我大哥,不是老吴。”
他年纪比葛辛丑整整小了两轮,没有见过老吴。但也听家里人提起过。
“根娃,你放学了,饿不饿?”孙颖梨拉住葛随丑的手。
这下葛随丑不敢乱说话了。
根娃比葛辛丑小两岁,比葛跟丑大十岁,七岁时因霍乱而死。
葛跟丑苦笑,问孙颖梨:“妈,我是谁?”
孙颖梨放开葛随丑的手。握住葛跟丑的手:“鸾妮。你啥时候回来的,咋没带娃?”
葛益鸾是孙颖梨抱养她姐姐的女儿,比葛辛丑大一岁。十五岁时出嫁后就没有回来过。
第二天,葛辛丑兄弟带着孙颖梨去了县医院,医生说是孙颖梨得了老年痴呆,可以用药物治疗。不过见效不大,只能延缓她症状的恶化。想要治好是不可能的。
又去了地区医院,那里的医生和县医院一声的说法大同小异。
总之一句话,孙颖梨能保持现状已算不错了。
葛辛丑就问,能不能想办法不要让孙颖梨老撕东西。
怕孙颖梨路上撕坏别人的东西。从家里出来时葛跟丑就给了孙颖梨一块帆布,这么结实的布,现在也已被孙颖梨撕得不成样子。这要是换成其他软和的料子,还不知早撕坏不多少。
医生就问孙颖梨平时最擅长干啥。葛随丑抢着说:“做饭。”
“那就让她做饭,不停地做饭,她就没精力撕东西了。”医生给出主意。
葛跟丑皱眉:“家里就那么几口人,不停做饭也吃不了呀。”
“是呀,我妈年纪大了,不停做饭哪受得了。”葛辛丑愁道。
医生笑道:“我也只是给你们打个比方,就是让你们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干点别的也行,你们当儿子的,对老人家最了解,具体要咋做,回去后慢慢商量。”
然后叫了下一个号。
孙颖梨此时已坐在凳子上睡着,葛辛丑轻轻叫唤:“妈,咱们要走了。”
葛随丑则使劲摇晃孙颖梨:“妈你快起来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回去的车了。”
“滚开。”葛跟丑一把扯开葛随丑,蹲下身子示意葛辛丑把孙颖梨扶到他背上。
回到村里后,兄弟三对夫妻聚到葛辛丑家,商量往后轮流照看孙颖梨的事。
刘彩虹首先表明态度:“从我进你们葛家门,婆婆就没有帮过我一天,我儿子她也没给带过一天,她不管我,我也用不着管她。”
梁雨哼笑:“这会儿倒把事情推得干净,当初是谁一进门就把婆婆给轰出家,是谁见婆婆帮大嫂做饭,眼红得隔着墙乱骂。”
说完看了郝沈梅一眼,郝沈梅自顾忙活着针线活,没有接腔。
对于梁雨动不动就把火往她身上引的把戏,只要梁雨不是做的太过分,郝沈梅一般都不理睬。
眼见着天越来越冷,几个娃个头也比去年高了,趁着现在地里没啥活,她得赶针线活呢。
森娃和拓娃在城里念书,得穿体面点,就做新衣服。
凯琳明年才去城里,小了的衣服就暂时改一下凑合着穿。
滚蛋的个头今年没长,可衣服已太旧了,也得做新的。
益芬已是大姑娘了,穿的衣服得讲究些。
还有姨姨一家的衣服鞋袜。
姨姨眼睛不行了,表弟媳的针线只能做家穿的,出门的衣服和鞋子还得靠自己做,姨姨穿不惯买的尼龙袜,只穿棉布袜,这个也得自己做。
绪祥这娃怪可怜的,等他来了量一下他的尺寸,也给做一身衣服。
还有……
实在没时间搀和无谓的争吵。
刘彩虹开口说话的时候,葛随丑就找借口出去了。
葛辛丑和葛随丑由着刘彩虹和梁雨在那儿斗嘴,没去理会,两人小声说着话。
葛凯琳在旁边练习毛笔字,字帖是绪祥写给她的那几张纸。
她越写越觉得怪异,自己切切实实没有写过这样的字体,可为啥写起来这么顺手呢。
难道是自己见过绪欣毓写相似的字体,感同身受?
呵呵,这也实在是太扯了。
“这是啥字?”高争气拿着一本《西游记》问葛凯琳。
“菩提。”葛凯琳教高争气念。
“哟,滚蛋真厉害呀,都会看小说了。”梁雨过来拿过高争气手里的书。
“嘿嘿,这书好玩。”高争气憨笑着从梁雨手里抽回书,接着看。
梁雨又凑到葛凯琳跟前:“凯琳,听你三叔说,你三个哥哥五岁的时候,你妈早已给他们启蒙了,你弟弟今年也是五岁,要不你也教他认些字,到时候上学了就没有那么费劲。”
葛凯琳笑笑:“三婶婶,你是高中毕业生,我只是个还没有毕业的初中生,给强娃启蒙的事,再咋着也轮不到我吧。”
梁雨打哈哈:“我多少年没有看过书了,有些东西早就忘了,你还在上学,当然比我强。”
“教强娃认字而已,哪有这么夸张,三婶婶,您不会告诉我,您连字也不认得了吧。”葛凯琳不接梁雨那一壶。
“字我倒是认得,可教小娃子认字我没有你那份耐心,你看你连滚蛋都教得会看小说了,教你弟弟应该更加省事。”梁雨奉承。
葛凯琳心里腻味,梁雨这话明摆着说她连憨憨都教得了,何况葛凯强这正常的小娃子。
心里骂,你哪只眼睛看着滚蛋憨了。
明言拒绝:“三婶婶,我明年要中考,巴不得一分钟当两个小时用,你看着我这会儿在练字,没有学习,那也是因为你们大人实在吵得我学不进,外面太冷我又没地方去。”
一句话呛得梁雨张不开嘴。
见梁雨吃瘪,刘彩虹在一边冷笑。
“随丑掉茅坑里啦是咋地,上个茅房这么久还没回来。”葛跟丑冷声问。
“美娃在家睡觉,我不放心,让随丑回去看娃子了。”刘彩虹的腔调不比葛跟丑好。
葛辛丑说正事:“我和跟丑商量过了,往后咱兄弟三个每人轮流照看咱妈一个月。”
“那不行,”刘彩虹反对,“她一天都没有管过我,也没有管过我家美娃,凭啥我要和你们一样照看她。”
“行,那你就不用管咱妈了。”葛跟丑点头。
“这才像话。”刘彩虹哼道。
“不过咱妈的生活费你得出一半。”葛跟丑接着道。
葛凯琳趁机凑到郝沈梅耳边说起悄悄话。
刘彩虹一下子就炸了:“兄弟三个,凭啥我一个人就要出一半的生活费,当哥哥的不能这么欺负最小的,你们这哪是人做的事。”
“那就重新分家。”郝沈梅突然开腔。
一脸鄙视地看着刘彩虹,没了下文。
☆、第0111章 想辙
这事跟分家有啥关系,梁雨愣住,下意识看向葛跟丑。
葛跟丑朝她使眼色,梁雨很快悟出味儿来,接了郝沈梅的腔。
“你既不愿意照看老人,又不想出生活费,得了老人的光景却不养老人,这事说破天去也没有道理,那就重新分家,最起码你那边的房子我们也有份,不对,你不养老人就没有资格得老人的房子。”梁雨盯着刘彩虹,一副看憨憨的神情。
刘彩虹大吼:“想得美,房子登的是葛随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
当初他和葛随丑订婚,嫁给葛随丑的条件,有一条是结婚前先把主屋登记给葛随丑,孙颖梨照做了。
“当初房子给了随丑,是在老人跟着他过的前提下,他娶了媳妇后一天老人都没养过,如今老人病了他也不管,房子自然不能给他了。”葛辛丑不紧不慢道。
郝沈梅有一瞬间的愣神,自家汉子说话的腔调,和已去的公公好像,难道真是父子天性?
女儿耳朵好使,很小的声音她也听得到,刚才女儿给自己嘀咕的,就是自家汉子和小叔子商量的结果,自己只是小小推波助澜了一把,自家汉子竟然用不在场的随丑说事,这可是公公常用的伎俩。
随丑根本就当不了家,用他说事,可不就是给刘彩虹打出的拳头处递棉花吗。
“房子白纸黑字登在了随丑的名下,你们就是说破天去也别想。”刘彩虹再次申明。
“行,这事各说各有理,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咱明儿个就请大队干部来说道。”葛辛丑做了结言陈词。
“哼。找大队干部也没用。”刘彩虹甩手就走。
第二天大队干部评理的结果是,按风俗来说,得了老人的光景就得管老人,刘彩虹实在是没理,同意重新分家。
刘彩虹又搬出房子的名字是登的葛随丑,这个是谁也改不了的道理。
老谷长开了腔:“我们当村干部的,虽然只是比芝麻还小的官。可也是官。能代表政府,你要是太过分,我们也有权利改了登记本上的名字。你要不嫌丢脸就去上级告,到时你看上面的人信我们的还是信你的。”
刘彩虹卡了壳,这话她还真信。
一定程度上来说,村干部就是土皇帝。她虽然没啥见识,可也知道民告官的后果。
刘彩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连哭带骂,别人根本插不进话去。
葛跟丑一脚上去,踢得刘彩虹原地打了个滚。
刘彩虹没想到大伯子当着众多人的面能做出这事,倒是迅速坐起了身。却不知该咋反应。
“我和跟丑是当哥哥的,也不忍心随丑真没地方住,重新分家的事就算了。随丑只要把咱妈的陪嫁拿出来就行,往后咱妈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有心就看看咱妈,没那份心的话,就当咱妈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葛辛丑适时开腔。
刘彩虹跳起来嚷嚷:“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这话你早说呀,还用费这么大劲干嘛,破桌子椅子早就过时了,当柴烧我还嫌不好生火呢,你们快快拿走,我也有地方做新家具。”
葛辛丑不耐烦:“好,我也不想在这儿和你费神了,早点完事我早点回单位,我厂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森娃和益芬他们我也得照看呢。”
他星期六回来的,这是在家呆的第四天。
“拿走拿走,快点拿走。”刘彩虹一脸嫌弃。
等孙颖梨的陪嫁挪到葛辛丑那边,大队干部白纸黑字做了见证,各个摇着头离开。
大队干部一走,葛丁丑和王小爱帮忙,即刻把孙颖梨的一半陪嫁又搬到了葛跟丑家。
这是葛辛丑和葛跟丑商量好的,等葛益芬结婚时,葛益芬要是愿意要这些东西,就给她做陪嫁,要是不愿意要,就折合成钱给她。
吉瑞丽在自家院朝着刘彩虹的屋子低声骂:“蠢货。”
孙颖梨的陪嫁有好几件古董,值几座房子的钱了,而刘彩虹却当古董为废柴,可不就是蠢货吗,正儿八经的棒槌。
葛辛丑和葛跟丑轮流照看孙颖梨的期限,定为每人一个月,不过时间也不是定的很死,一年中最忙的季节,或是家里有啥事的时候,两家可以互相照应。
梁雨提出,第一个月就由葛辛丑家照看孙颖梨,也好让她缓缓气,这个谁也没意见。
家里有个见啥都撕的人,郝沈梅是别想干其他的了,得一刻不停守着。
两天下来,郝沈梅就有点精神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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