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欣毓上前叫门:“家里有人吗?”
连问几声,里面都没人应声。
换做葛凯琳叫了几声。依然没人应。
俩人干脆往里走,边走边问:“家里有人吗?我们借口水喝。”
院里的布置属于常见的农家院。比一般的农家院要宽大许多。
五间正房,三间东厢房,三间西厢房,紧挨着东厢房是两间伙房。
西厢房和牲口房相隔半米的间隙。院子南侧有一溜鸡窝,还有一个猪圈。
院子中间种着两颗梨树,围绕梨树是一圈暖棚。
不管牲口房还是鸡窝猪圈。门都是打开着的,鸡院里院外跑。猪四处散步,牛卧在当院,享受着并不暖和的日光浴。
葛凯琳驻足,环视一圈道:“这院子看起来好眼熟呀。”
绪欣毓戏谑:“这可真是巧了哈,我看着壕沟眼熟,你说我累糊涂了,现在你又说这院子眼熟,我看你也累糊涂了呢,本地好点儿的农家院基本都是这种构造,哪个不眼熟。”
葛凯琳摇头:“没错,本地农家院是这种构造,可我就是对这个院子有种特别的感觉。”
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感觉。
绪欣毓拉她一把:“算了,先别想了,等吃了东西有力气你再想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到了主屋门前,绪欣毓提声问:“家里有人吗?”
屋里没有人应。
葛凯琳忽然扭身看着院子:“我想起来了,这院子和我大姨家的院子很像,根本就是我大姨家院子的翻版,要不是已没有了良平镇,我几乎要肯定是回到小时候我大姨家了。”
她指着院里其中一颗梨树:“大姨家的院子就种着两颗梨树,就像这两棵一样,一棵粗壮高大,枝杈繁密,另一棵主干折断,从一旁长出支干,枝杈稀疏。
我当时问大姨,有谁虐待那棵稀疏的梨树,大姨说是我大表哥顽皮,没事时吊着树枝玩,掰断了主干,支干也被他拉成了怪状,还不时弄断些细枝。”
又指着围着梨树的暖棚道:“大姨家也这个样子种了半院子菜,那时天暖和,不用暖棚。”
绪欣毓打断她:“别说了,越说我越饿,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弄点吃的吧。”
动手掀开厚厚的门帘,屋门紧闭,门上虚挂着一把锁。
绪欣毓把所有屋门都看了一遍,叹气:“看来家里是真没人,全上着锁。”
摘下仅剩的一只耳环,掰直圆环,道:“先找点吃的再说,最多等主人家回来咱给钱。”
前世在外流浪时吃过的苦头不少,养成一个习惯,出门会在贴身的衣服缝上点钱,哪怕她现在已是一个小富婆,这个习惯依然没改。
曾经在小偷祖宗手下干了那么久,她撬锁的技巧早已不是偷鸡摸狗时能比的,何况这些门上的锁只是一般的铁锁。
葛凯琳默然,她现在真正体会到了被逼无奈的境况。
当时葛凯琳在菊会上睡着,梁秀琴送她进卧房,绪欣毓回想梁秀琴的神色不对,没敢耽搁时间就追了过去。
绪欣毓先药倒刚出暗道口的梁秀琴,再进地道找葛凯琳。
暗道里的史樑和几个他的亲信都被绪欣毓药倒,可通往卧房的暗道口也被几人堵住了。
暗道狭窄,人在里面只能半蹲,绪欣毓又抱着一个葛凯琳,根本没办法挪开几个人。绪欣毓一咬牙,只得顺着暗道另一方向走。
一直走到暗道尽头,绪欣毓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被人堵住,那些人是来接应史樑的。
绪欣毓左冲右突,她终究只有一个人,身上还背着昏睡的葛凯琳,两人被掳进密坊。
怕史樑在饭菜里下药。两人不吃不喝。不敢同时睡觉,仅靠孙夫子配制的丹药维持精力。
可丹药毕竟不能代替食物,加之逃跑时的消耗。要不是两人滚进壕沟时吸了些叶子上的露水解渴,这会儿恐怕爬都爬不过来。
绪欣毓先开了伙房的锁,伙房里除了半缸水,什么能入口的都没有。
“天气冷。兴许把吃的拿进屋里了。”她自言自语着再次开了紧挨着的东厢房。
一放松下来,葛凯琳觉得双脚钻心的疼。任由绪欣毓折腾,她坐在地上脱下鞋子揉脚。
唉,自己这形同于三寸金莲的小脚,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想是这么想。她知道脚再长大希望很渺茫了。
她已满十五岁,个子也已经高过一米六了,已经比娘亲还高。除非她长个子的基因遗传外祖父的,否则已没有多少生长的空间了。
更何况个子长不一定脚就会长呀。十几年来她的个子生长和脚的生长不就不成比例吗。
葛凯琳正暗自叹气,绪欣毓从东厢房退出来,一脸别扭。
“咋啦?”葛凯琳问。
“你自己过来看。”绪欣毓朝东厢房扬扬下巴。
“啥事这么神秘。”葛凯琳穿上鞋,一瘸一拐走过去。
绪欣毓先进去,葛凯琳扶着门框脚迈过门槛。
跟着绪欣毓进了里间,葛凯琳一愣。
房间里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
床上有个人使劲在动,身上的被子已滚落半边,身子像裹粽子一样,浑身缠着宽布带,只露个头在外面。
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因那人的脸上脖子上覆盖着凌乱的头发。
绪欣毓和葛凯琳面面相觑,慢慢走到床边。
绪欣毓试探着拿开那人脸上的头发,倒吸一口气。
葛凯琳也不由用手捂上嘴巴。
床上的人嘴巴也用宽布带绑着,满脸伤疤,令人不忍直视。
绪欣毓胆子大些,仔细看了那人的脖子,问:“你是个姑娘?”
那人身子不动了,点点头,眼神在绪欣毓和葛凯琳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定在葛凯琳脸上。
眼里先是审视,继而惊讶,再是欣喜,最后留起眼泪来。
葛凯琳觉得奇怪:“你认识我?”
姑娘再点头,眼泪比先前流得更厉害。
葛凯琳靠近床边,绪欣毓先她一步在那人浑身上下摸了一遍。
然后道歉:“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刚吃了亏逃出来的,不得不谨慎些。”
手脚麻利地解开那人嘴上绑着的宽布带。
葛凯琳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认得我?”
姑娘张了几下嘴,却发不出声音,急得再次流泪。
绪欣毓问:“你会写字吗?”
姑娘点头。
绪欣毓跑到梳妆台翻找了一通,空手返回,嘟囔:“连个能当剪刀用的东西都没有。”
“用这个。”葛凯琳从身上掏出一把微型匕首递给绪欣毓
绪欣毓瞪眼:“你身上藏着这个,为啥不早拿出来。”
葛凯琳没理她,藏在身上的东西自然是有用的时候才拿出来,绪欣毓这纯粹就是迁怒,人累得狠了还要摊上事,脾气不好是正常的。
绪欣毓用匕首小心地在那人手的位置割了一圈,边割边说:“我先把你的手放出来让你能写字,确定你对我们没有不利,我们再放了你。”
想起屋子里也没有纸笔什么的,就展开她自己的手掌,让那人在她手上比划。
枯瘦如柴的手指,无力地在绪欣毓手掌写着,绪欣毓和葛凯琳却始终看不明白写的什么。
姑娘无声地流泪,她已经没有力气。
绪欣毓安慰她:“你别哭了,再试。”
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指着葛凯琳对姑娘道:“蘸着这个在她手上写,有印子也好认些。”
姑娘愕然,但也没有犹豫,蘸着绪欣毓手指上的血,慢慢在葛凯琳手掌上写着。
三个字写完,葛凯琳不相信的瞪大眼睛。
虽然写的歪扭的不成样子,可也认得出,这三个字是:吴音薇。
“你是五表姐?”葛凯琳疑问。
姑娘点点头。
事情太突然,葛凯琳一时不知该咋办。
愣了一下,她想起挂在脖子的珍珠,取出来给那人看:“你认得这个吗?”
那人也愣了一下,做出口型:“我的。”
看葛凯琳发愣,姑娘伸出三个手指,做出口型:“你的。”
葛凯琳狂喜:“欣毓,这真是我五表姐,吴音薇。”
“好,我这就解开她。”绪欣毓小心地用匕首划着布带。
吴音薇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葛凯琳流泪。
等吴音薇身上的布带完全解开,吴音薇却闭上眼睛没有了动静。
葛凯琳着急,抓起吴音薇的手腕把脉。
长舒一口气:“脉象很弱,估计跟咱们一样,饿的。”
“哦,找吃的。”绪欣毓赶紧往外跑。
所有的屋门锁打开,一粒粮食都没找到,就是暖棚里也光秃秃的,绪欣毓气得想砸东西。
“咯咯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一只母鸡叫唤着从鸡窝里出来,绪欣毓骂:“再叫宰了你吃肉。”
“咯咯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那只母鸡却一个劲叫唤,这叫声是在向主人宣告,它光荣的下了一颗蛋。
绪欣毓气得去赶母鸡:“叫什么叫,我就不信你大冷天的会下蛋。”
母鸡被她惊得飞上墙头。
绪欣毓一愣,真是活见鬼了,鸡窝里这白生生,圆乎乎的,不是鸡蛋是什么。
伸手进去,鸡蛋竟然还是热的,可见真的是刚才那只母鸡下的蛋。
换一只手伸进鸡窝,窝里还有鸡蛋,她挨个儿摸了一遍,竟然有七个之多。
其他鸡蛋摸起来冷冰冰,有几个已经冻裂。
她换了一个鸡窝去摸,里面也有鸡蛋,摸遍了所有的鸡窝,里面几乎都有鸡蛋。
绪欣毓掀起裙裾,尽自己所能捡了些鸡蛋兜着去了伙房。
先做了碗蛋汤,和葛凯琳一起给吴音薇喂下去,再做两碗水蒸蛋,和葛凯琳各吃了一碗。
肚子有了东西,人更觉得困乏,可俩人不敢大意,和在山洞时一样,每人轮流休息一个时辰,就睡在吴音薇身边,没睡的人除警戒外,还负责照看吴音薇。
俩人这几天受的罪可不小,睡着的人睡不安稳,醒着的人眉头紧皱。
吴音薇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绪欣毓龇牙咧嘴的脸。
☆、第0290章 迷阵
吴音薇满脸茫然,她这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怎么会有没见过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我去给你做碗蛋羹,你睡了一天,该饿了。”绪欣毓注意到吴音薇醒了。
吴音薇不吭声,只定定地看着绪欣毓。
绪欣毓语气夸张:“喂,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我是人不是鬼。”
吴音薇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她见过,还有她的小表妹,她看到了变漂亮的小表妹。
这家人已经走了七天了,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活活饿死在床上,恍惚间她听到了有人说话,还有人说这个院子很眼熟。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魂魄回到了小时候,听到别人提起小表妹和大姑家家的对话。
这个院子是她按大姨家院子的布置改的。
后来她听到有人撬锁,她的意识渐渐清明,她没有死,是陌生人来了这个院落。
她看见有人进自己屋子,再看见那人退出去又带了一个人进来。
后进来的那个人虽然蓬头垢面,脸上也没有鲜红的血瘤,可那双眼睛眼睛她很熟悉,那双眼睛会说话,还有她问话的声音,就是说起小时候在大姑家院子的那个声音。
三姑信上说过,小表妹脸上的血瘤没有了,小表妹变漂亮了,眼前的人要是洗干净脸,应会很漂亮,像三姑父一样好看。
不对,小表妹是女孩家,应该比三姑父还好看。
小表妹呢,怎么只有眼前这个女孩,我的小表妹哪里去了。
吴音薇慌了起来。使劲挣扎着要起来。
“别急,你的小表妹就睡在你身边,你扭头往那边看。”绪欣毓指着床里侧。
吴音薇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虽然满脸伤疤看不太分明神情,以绪欣毓的阅历,也能猜个*不离十。
吴音薇的脸扭向另一侧,葛凯琳就睡在她旁边。脸朝向她。因浑身疼痛睡不安稳,不时皱一下眉,或是身子耸动一下。脸已洗干净,脸上有树枝划的伤痕,却也掩盖不住她的漂亮。
“我去给你做蛋羹,也只能找到鸡蛋。”绪欣毓出去了。
昨天到今天。她和葛凯琳不知吃了多少个鸡蛋了。
端着蛋羹进门的时候,绪欣毓看见葛凯琳和吴音薇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绪欣毓咧咧:“你俩相面呢,醒了就起来吧,出去找找看有啥别的吃的,干果子也行呀。”
低声嘟囔:“光吃鸡蛋。别的没啥,只剩不停放屁了。”
“噗嗤,”葛凯琳喷笑。“你啥时候说话这么粗俗了。”
绪欣毓不服:“什么叫粗俗,这叫通俗易懂。”
自己也笑起来:“你俩这猛地一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问题要弄明白,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别急,慢慢来,以咱三个目前的身体状况,想要安全回家就别想了,你俩有的是时间叙旧,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说吧。”
葛凯琳收敛神情,对吴音薇道:“五表姐,欣毓说的对,有话咱慢慢说,不着急,我给你看过了,你只是身体虚弱,你的嗓子也没问题,调理一阵就好了。”
想了想,问:“这个壕沟里能采得到药草吗?”
吴音薇点头,摸索着慢慢下床。
绪欣毓扶她坐在桌前:“你先喝鸡蛋汤吧,等我和凯琳找回吃的来,给你做点稠的。”
吴音薇又点点头,老太太绑她的时候说过,超过五天他们一家没有回来,就是回不来了,她就只有听天由命了,现在已经八天了,小表妹出去应该不会碰到那一家人,不会有危险。
葛凯琳随后也下了床,一走路就龇牙咧嘴,可她还得坚持,得赶紧采药草回来。
她给吴音薇看过后的结论可不止刚说的那样,吴音薇身上多处骨折,脏器受损,内分泌严重失调,要是不及时矫正骨骼,调理身体,身体会衰败的很快,可以说是命不久矣。
矫正骨骼葛凯琳没做过,绪欣毓跟着谭柳儿学过,也狠得下心,二话不说下手就干。
调理身体的药方葛凯琳知道,煎药方法也说得是头头是道,可就是辨不清药草。
绪欣毓记药方不如葛凯琳,煎药方法也总是弄混,可辨药草从不出错。
谭柳儿开玩笑说,老天做事是有道理的,要不怎么就她俩凑一块呢。
俩人每人吃了碗蛋羹,身上各自揣了几个煮鸡蛋,背着背篓出去采药。
煮鸡蛋是准备给那几个追兵吃的,在洞里呆了一天一夜,不知那几个人冻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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