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飞针玩得差不多的时候,葛凯琳又以要锻炼胳膊为由,缠着葛凯森给她做弹弓。
她自己的手劲不够,做出来的弹弓不结实。
葛凯森不肯:“哪有女娃子家玩弹弓的。”
其实他是怕妹子手劲不够,或用劲不当,弄不好反倒会伤着妹子自己。
别扭娃贾海军倒是信守诺言,真把他自己的弹弓给了葛凯琳,还正儿八经地教葛凯琳怎么用,两个人没事就瞄树上的麻雀。
当然,身边少不了贾陆军这个小胖墩。
贾海军已经上学前班,不能全天候带着贾陆军玩,董晓俊要下地干活,葛家四小兄妹里,葛凯健也要上学,葛凯森和葛凯拓要上工,只有葛凯琳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贾陆军自然而然就成了葛凯琳的跟屁虫。
贾陆军完全可以跟别的小娃子玩,偏偏他就选中了葛凯琳。
一来,葛家的四小兄妹年龄都比他大,凡事都让着他,他已习惯。
再来,跟着葛凯琳,顺带也能满足一下他小小男子汉的虚荣心,美其名曰,凯琳姐走路不稳,他要照顾凯琳姐。
在葛凯琳能完全甩开拐杖走路的时候,高六指也能一瘸一拐地下地干活了。
而此时,正好差不多是葛凯琳醒来满一年,割麦子的关键时候。
在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孬娃杀人了。
被杀的是郇庄的一个老太太,据说是为了一个古董盘子。
连孬娃一起,杀人的有四个,益村一个,绪家堡两个,还有被杀那老太太的亲孙子,四个人都是半大小子。
绪家堡的有一个跑掉了,孬娃和另两个被抓,尽管跑掉的那一个还没有抓住,可抓住的三个人还是都被判处死刑,公判大会后立即执行。
郇庄那个老太太曾带着儿孙去绪家堡,抢她寡居的大姑子家的古董盘子,她大姑子为避免她一家再纠缠,当着众多人的面把那盘子摔了个粉碎,她们一家也被绪家堡的人扔出村子。
这事闹地动静挺大,周围村子的人几乎都晓得。
当时去绪家堡还带着一个人,那人是专门走村串户收破烂的。
那收破破烂的看见老太太家的油罐上盖着个盘子,就说那盘子是古董,还说那盘子本来应该是一对,那样更值钱。
老太太想起大姑子家盖油罐的盘子和她家的那个一模一样,领着众多儿孙,揪着那收破烂的就去了绪家堡,谁知这一闹腾,不仅盘子没有抢回来,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孬娃是独生子,孬娃死后,孬娃妈憨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啥东西都往嘴巴里塞,你跟她说话,她回应你的,只是呵呵呵的傻笑。
出了这个事之后,大家都议论那老太太傻,几十岁的人了,连怀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
有那曾经家底厚实的,各个暗地里把自家细细翻腾一遍,看还有没有啥值钱的东西,也好藏起来,以免得个跟那老太太一样的结果。
孙颖梨的嫁妆有几件算得上是古董,她那个洗脸架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梳妆盒是她娘家由母亲传女儿几代传下来的,还有几样盘盘罐罐,也是她出嫁时父母一再交代要仔细的。
这几样东西平时看着不显眼,随便摆在屋里,出了老太太被杀的事后,孙颖梨紧张起来,除了上茅房,几乎寸步不敢离开屋子,也不让葛益芬出去。
☆、第0044章 赶黑
葛益芬就觉得奇怪了,分家后母亲天天撵自己去上工,去地里挣工分,说是家里不养白吃饭的,这好生生地咋又变了。
可她只要一问起理由,孙颖梨就乱骂一通,说是她一个大姑娘家见天往外跑也不害臊,或是说怕她将来嫁出去啥也不会被婆家欺负,让她在家好好学做饭。
葛益芬被骂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纠结,她本来就不爱去地里干活,这下就顺理成章安心在家学起做饭来。
但让她不明白的是,为啥自家大哥一家人每在院里走动,母亲都会紧张地盯着,大哥进来问候父母的时候,原本对大哥没啥笑脸的母亲,也会偶尔露出一个笑脸,却笑得那么勉强。
在一次偷偷给侄儿侄女送油炸藕合时,葛益芬给郝沈梅嘀咕:“咱妈这是咋啦?”
郝沈梅半开玩笑:“分家的时候我没要她的东西,这是怕我反悔去抢吧。”
葛益芬点头,这还真是母亲的性情。
郝沈梅自己的嫁妆就算值钱的,她自然明白婆婆的意图,也对婆婆这种做法很不耻。
今天割麦子的地方,是靠近旱地河边上的高家坟场。
益村有约一半的人都姓高。
高家坟场所占的位置,在旱地河对面,面南背北,前是旱地河,背靠旱地山,从背后向两边,山脉曾下降趋势,整个形状,就像一把太师椅一样,高乔家坟场半环抱住。
历代风水大师都称之为风水宝地。
人居于此处,能助人事兴旺、发财,可令后代富贵、显达。
若选为坟穴,可以使坟穴藏风聚气而令生人纳福纳财、富贵无比。
益村历代也出过几个大官,据说位最高者,官至宰相。
不过,现在的高家坟场早已不现往日风光,整个坟场被整成了大块的梯田,坟头已全部被铲平,子孙后代想要祭祖,也只是在远处朝这个方向遥拜而已。
离河这么近,葛凯森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他提前准备了夹子和水桶,趁休息的空档,去河里提来水,找到田鼠窝,把夹子固定在田鼠窝口,而后往田鼠窝里灌水,跑出来的田鼠,会被洞口的夹子夹住。
要是跑出来的田鼠冲力过大,没有被夹住,或带着夹子跑,葛凯琳立时给它补一镖,虽然她胳膊力气不够,手脚平衡性也差了些,大多时候都扎不准,葛凯森也任她玩。
葛凯琳现在玩的是飞镖,是葛丁丑特意给她用铁打的,细如铁丝,尾羽锐化,比起用缝衣针做的飞针来,杀伤力大多了。
葛凯拓逮田鼠不行,钓鱼却有一套,做起事来也耐心十足,别人折腾半天钓不上一条,他的水桶里已经有好几条鱼扑扑腾腾,看得人眼馋。
他也不用特意准备鱼饵,就在河边挖几条蚯蚓就行。
社员们干着活玩着,队长骂了几次都没用,谁让河里的鱼诱惑大呢,这可是肉呀。
麦里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早上的天上还没有一丝云彩,过了晌午,太阳便慢慢地半遮半掩起来,天上开始聚集乌云,这下大家伙着急了。
队长催着赶紧把麦子割完,哪怕是熬夜,也要把麦子运回村口的打麦场。
麦里天要么不下雨,要下雨就是瓢泼大雨,成熟了的麦子,要是被大雨一淋,麦苗扑倒在地,麦粒落进了地里,今年麦子的收入就算是完了。
哪怕是经过大雨的摧残,麦粒还坚强地长在麦穗上,但大多麦粒也会发芽或变质,今年的收成也会大打折扣。
眼见着天黑了下来,有人就吵吵着要下工。
这里再是风水宝地,可它也是坟场,白面的诱惑,压不过对鬼怪的恐惧。
队长当即宣布,有愿意继续干活的,今年大人和十二岁以上的小娃子工分翻番,挣半分的小娃子算全年满工分。
就是没满八岁不算工分的小娃子,今晚只要帮忙干活,年底也按全年满工分算。
这个诱惑可够大的,只要今晚能坚持到麦子运完,干一个人的活可就顶两个人。
现在是抢时间的时候,把麦子赶紧运回去是紧要事,散在地里的麦穗已来不及去管,最主要是抱麦捆麦。
葛凯琳的心活了:“妈,我留下来抱麦子吧,能顶全工分呢。”
以她的现状,也就能抱抱麦子,捡捡麦穗。
只要今晚撑下来,就能顶大人一年的工分。
再说,黑夜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回事。
她现在不仅听力越来越好,视力也变得超乎寻常,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她看东西都如同白昼,她对自己的来历也越发疑惑。
郝沈梅断然不应:“不行,你是小娃子家,不能呆在这坟地里,赶紧跟着你哥哥回去。”
据说夜里出来的脏东西,专门抓小娃子和身子弱的人,被双倍工分诱惑,郝沈梅打定主意要留下干活,可是娃子们不行,尤其是女儿坚决不能留下。
葛凯森也不愿意回去:“妈,我跟你一块干活,让拓娃领着妹子回去吧”
他已满了十二岁,能挣全工分了,今晚要是干活的话,一个人挣的工分就能顶两个大人。
“妈,我也不回去。”葛凯拓嘟囔。
累了一天,葛凯拓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可是,就连妹子一个女娃子家都愿意挣工分,他要是回去,实在是没面子。
至于鬼不鬼的,葛凯拓倒不在乎,他这会儿只想睡觉。
郝沈梅依然不同意:“森娃,听话,领着他两个回去,天说不准啥时候就会下雨,你妹子身子弱,要是她淋病了咋办。你看看拓娃,人都迷瞪了,你要小心他过桥的时候栽进河里。”
旱地河上的桥是石拱桥,桥面铺了石板,桥两边没有栏杆。
葛跟丑提着两个马灯过来,边走边说:“大嫂,算了,他三个愿意留下来干活,就都留下来吧,森娃也累了,黑灯瞎火的,也保不准他不会歪到桥边去。”
到了跟前,葛跟丑递给郝沈梅一个马灯,接着说:“我来的时候碰到二哥,他说回去吃点东西就来了,我说你还没回家,二哥就说会拿点馍馍和水来,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干活,二哥说还会多拿两个马灯,这个马灯就给你们用,你和娃们干活在一块啊,可别走散了。”
☆、第0045章 壮胆
下午一到了收工时间,葛泽中和葛随丑就回家了。
柏村那个和葛跟丑处对象的妮子梁雨,看中的是葛跟丑的木匠手艺,人家爸妈几次催着订婚,可葛泽中说了,家里没钱,往后谁娶媳妇谁自己想办法。
葛跟丑马上三十岁的人了,样貌又长得不咋地,好容易有人愿意嫁跟他,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对方长得还挺好看,人又能干,他不赶紧娶回来,难道静等着后悔呀。
所以,队长一说今晚干活的人工分翻番,他毫不犹豫就回去拿了马灯来,接着干活。
他是负责赶牛车往回运麦子的,葛丁丑也是。
回到家时他看见郝沈梅屋里没有灯光,把不准郝沈梅是在回家的路上,还是留在地里干活,就干脆把家里的两个马灯都拿着。
不管是哪种情况,多拿一个马灯总会有用的。
驾着牛车赶到地里时,刚好听到郝沈梅和三个娃子的话。
葛跟丑张罗着去装车,兄妹三个把割倒的麦子抱到郝沈梅跟前,郝沈梅压麦,捆麦,不用跟别人合作,他们一家四口就能捆成麦个子,还不担心走散。
郝沈梅还不停地跟娃子们说笑,以减轻娃子们的恐惧感。
她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壮胆。
葛丁丑驾着牛车来送馍馍和水的时候,吉瑞丽也一块来了。
“后院奶奶。”话少的葛凯森只是喊了一声,就低头弯腰接着干活。
郝沈梅埋怨:“婶儿,这天不知啥时候就下雨,你这会儿咋跑来了。”
“就是呀后院奶奶,这里可是坟地,你不怕鬼吗?”葛凯拓强撑着眼皮说。
吉瑞丽乐呵:“你们几个小娃子家都不怕,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让小娃子给比下去?”
她倒真不是贪这翻番的工分,她是给郝沈梅娘儿四个壮胆来了。
逗乐归逗乐,吉瑞丽还没忘了她来的另一个目的,她走到葛凯琳跟前,往葛凯琳身上套衣服:“好妮子,来把你大哥的衣服穿上。”
葛凯琳乖巧地让吉瑞丽给她套衣服,说着:“嗯,谢谢后院奶奶。”
“森娃,拓娃,你俩也过来,赶紧和你们妈还有妹子吃点东西,”吉瑞丽招呼。
她们这一家说说笑笑,温馨无比,高六指一家那边却在骂骂咧咧哭哭啼啼。
高六指瘸着腿干了一天活,实在是干不动了,没吃晚饭肚子又饿,加上她也怕鬼,别人一吵吵要下工,她就跟着附和,谁知队长来了这么一招。
工分翻不翻倍她不关心,她现在只想休息,反正她干得再多,家里的好东西也轮不到她。
她想回家去,她爸却不放她走,高六指气得哭了起来。
高满囤立时一脚就踹了上去,吼道:“黑天半夜的你哭啥哭,还不给我闭嘴。”
他本想说你别把鬼给招来了,可黑天半夜的他还真不敢说出来。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要是真应了他的话可咋办。
高六指不但没有闭嘴,反而哭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干活的人纷纷过来劝解,还有人责备高满囤,不该对娃子这样,这哪像自己生的,就是那外头捡的,都比高六指的待遇好。
就有人说起了绪家堡那个活阎王,他女儿不知在哪儿捡了两个娃子,别看那两个娃子长得吓人,活阎王待两个娃子却跟心尖子一样,费劲巴力弄到的肉,都给那两个娃子吃了。
有人就说:“那还不是因为那两个娃是男娃,要是女娃,你看他还会稀罕?”
立马有人反驳:“谁说他只稀罕男娃,他自家的妮子,还是个半憨憨咧,不也是他一家的心尖子,谁要敢欺负他妮子,就等于这辈子没有安生日子过了,非整得人家半死不活不可。”
你一言我一语,这哪是来劝解的,根本形同于火上浇油,高六指的哭声止也止不住。
“你还没完没了了。”高满囤怒极,捆麦子用的麻绳一把就抽了上去。
“啊——。”高六指尖叫一声,冲着远处的旱地山方向就跑。
“六指,回来。”黄苹果急得叫起来。
“六指,快回来。”别人也跟着叫。
就有人催:“六指他爸,你还不去把妮子追回来,这黑天野地的,前是河,后是山,天不知道啥时候就会下雨,这要是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
高满囤吼:“有本事跑就别回来,追她干啥,她还长脑袋了她。”
“哎哟,你这人咋这么倔咧。”有人嘴里埋怨着,脚下大步往高六指跑的方向追去。
开始只是一个两个的追,后来追过去的人就慢慢多了,黄苹果也去了,高满囤只管干活。
郝沈梅没有去追,她自己还有三个娃要看呢。
“唉——,造孽呀。”吉瑞丽叹了一声,接着干活。
她虽然个儿高腿长,可也毕竟年纪大了,去追说不准还帮倒忙。
望着高六指跑掉的风向,葛凯琳定定地半天没有动弹。
葛凯拓过来拖她:“妹子,那边黑咕隆咚得有啥好看,赶紧抱麦吧,也好早点回家。”
黑暗中看向远处,这边一团那边一疙瘩的,越看越像鬼怪,葛凯拓自己天生胆大,啥都不在乎,他是怕妹子吓着了。
葛凯琳扭过身道:“没啥,我是在想六指跑到哪儿去了。”
她才不会说出,顺着高六指跑掉的方向,她看见了一种宝贝。
忽地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葛凯琳冷得缩成一团。
“妹子咋啦?”葛凯拓过来抱住她。
葛凯琳哆哆嗦嗦地摇头:“没啥,就是有点冷。”
何止有点冷,心也很痛。
又是那很熟悉的感觉。
高家坟场的麦子当晚到底还是没有运完,因为青壮年差不多都去追寻高六指了,结果乔六指还没追到,就下起了暴雨,社员们各自呼喊着自家人的名字,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
郝沈梅背起葛凯琳,吉瑞丽拉着葛凯拓,跟在葛凯森身后直往村子方向跑。
这种时候往哪里躲都没有用,趁着还没有形成大的串流,还是赶紧冲过桥往高处跑为好。
这么大的雨,躲到哪儿都有可能出危险。
☆、第0046章 失踪
高家坟场离村子有近三里多远,跑跑歇歇,一路跌跌撞撞,影影绰绰能看到村子的时候,葛丁丑和葛跟丑迎面过来。
葛跟丑从郝沈梅手里接过葛凯琳,葛丁丑捞起葛凯拓扔背上,郝沈梅和葛凯森一边一个,扶着已疲惫不堪的吉瑞丽,几人紧着往家赶。
王小爱早在院门口张望,从天一黑她就烧了热水。
一行人一到,大人换衣服喝滚热的红糖姜水,小娃子直接就给脱了衣服塞大澡桶里了。
忙忙活活中,其他几个人评论着高六指的事,葛跟丑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他的心冰冷。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淋着暴雨跑了几里路回来,在后院叽叽喳喳闹得动静不算小,前院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是开着灯给点照明,回来的人也会觉得心里踏实一点。
等折腾停当,天也已经快亮了,外面的雨依然在下,郝沈梅娘四个没有回自己家,葛跟丑也歇在了后院。
雨彻底地停是在两天之后,葛凯拓不知唠叨了多少遍,可惜了他钓的鱼和二哥捉的田鼠,不知自家的桶有没有被水冲走,还能不能找回来。
在这两天多时间里,黄苹果哭死过去几回。
雨一停,村里就组织人上山找高六指,这事还惊动了旱地山背面的绪家堡。
绪家堡也有不少热心人一块跟着找,几乎把旱地山翻了个个儿,也没找到高六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山上没有,大家伙往周围扩散寻找,所有能想得到的犄角旮旯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吉瑞丽长叹:“唉——,麦里天有狼,说不准让狼给背走了。”
“后院奶奶,真的有狼吗,多不多?”葛凯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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