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怄气呢,大嫂说过,无论跟谁生气,生啥样的气,都不能亏着自个儿,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自个儿,管管哥,我只是想静一静。”
葛凯琳心里再次喷笑,自家妈这应对奶奶的话。倒成了小姑用来宽心的理由了。
“凯琳,面要凉了,小心吃了拉肚子。”高争气提醒。
“嗯。”葛凯琳低头准备夹面,却不知该咋下筷子。
只顾听巷子里的谈话,没注意高争气啥时候往自己碗里夹了许多菠菜,这家伙不知是咋弄得,菠菜在饸饹面上堆得超出碗沿老高。就是不掉出来。
怕一个不小心菠菜就掉到桌子上。葛凯琳小心翼翼夹着菠菜吃,继续听着巷子里的动静。
“哈哈,小妮子有心事了。连管管哥也要撵走了哈,那我就不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你了,我是来县里出差,就住在旱地河宾馆。这两天都在,你有事就去找我。”
“嗯。我知道了,管管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管管骑着自行车朝巷子深处而去,随后葛益芬慢腾腾从巷子里出来。
“小姑。这边。”葛凯琳出了面馆,朝葛益芬挥手。
葛益芬似乎没有听到,站在巷子口愣神。
看来受打击不小呀。葛凯琳只好穿过马路,站在葛益芬跟跟前。一只手在葛益芬眼前晃。
葛益芬这下回过神来:“你咋在这儿?”
“我来看书。”葛凯琳拉着葛益芬过马路进了面馆。
葛凯琳要给葛益芬点面,葛益芬摇头:“我吃过了。”
“吃过了再吃一点吧,一路回去都是上坡,省得等下往回走时没劲儿。”
小姑这明显在说谎,葛凯琳自管去买票,点了西红柿鸡蛋面,这是葛益芬最喜欢吃的。
葛益芬也没再推辞,有一搭没一搭问着高争气话,很明显她心就不在这儿。
她舅妈大前天打电话要她去省城一趟,没说是啥事,她前天跟别的老师换了课,腾出昨天的时间去了省城。
谁知舅妈是给她安排的相亲,对方长得还不错,家里也有钱,不过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找到对象。
以舅妈的分析来说,葛益芬虽然长得好看,却是个农村户口,而且只是个代课老师,没有正式工作,对方完全配得上她。
葛益芬却对那人没兴趣,她满心里都是绪二武,相亲时随便应付了事,今儿个早上借口说孙颖梨身边离不了人,婉拒了男方邀请她出去玩,急匆匆搭车回来。
在县城汽车站一下汽车,刚好碰到绪二武在汽车站接绪向阳几个,她兴奋莫名,和绪二武几个一块出了汽车站。
尽管绪二武一直很礼貌地称呼她葛老师,对她态度疏离,她也不介意。
出了汽车站,绪向阳说他认得去一中的路,也知道绪二武的宿舍在哪里,他自己送东西过去就行,送了东西还有事要办,要绪二武陪老师逛逛。
绪二武硬拉着绪欣毓和绪恬静一块。
葛益芬陪着绪二武三人在县城逛了大半天,给绪欣毓和绪恬静买了不少零食,她自己又累又饿却不舍得吃零食。
她知道绪二武家境况不好,本想着请绪二武吃顿好的,没想到绪二武不愿意。
跑堂的把面搁在葛益芬面前时,葛益芬还在走神,诸葛琳提醒:“小姑,你再不吃,面可就坨成一团了啊。”
西红柿鸡蛋面是手擀面,臊子没有饸饹面那么多油,面也没有饸饹面硬实,放的稍微久一点,就坨住了。
姑侄俩只差十岁,平时两人没大没小惯了,葛益芬被葛凯琳撞破自己有心事,也没表现出尴尬,边吃面边问:“你来县城有事?”
“来看看书店卖的复习资料。”葛凯琳说了她想出书的事。
“那你去过书店没有?”葛益芬挑了一根面条,慢悠悠往嘴里塞。
“没有,我们才来,肚子饿了先吃点饭,刚好就看到了你。”
“那你赶紧去书店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天不早了,早完事早回家。”
“喂,小姑,你咋能这样咧,县城这么大,你就不怕我跑迷路了。”
“你迷路?一个没看好就跑没影儿的鬼精灵,你会迷路!”
呵呵,还会开玩笑,看来还没单恋到要死要活的份上。
葛凯琳逗葛益芬:“小姑,人家半个多月没见你。想你了呗,你就陪我去书店逛一趟,顺便商量一下整理书稿的事。”
葛益芬认真起来:“你真要用我的名字出书?”
这事昨天舅舅给葛益芬说过,上礼拜天大哥去找过舅舅。
葛凯琳一脸不耐烦:“是呀是呀,我这人爱玩,怕树大招风,怕出了名给套上紧箍咒。那可就没得玩了。不过你想出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亲自动手编书,我只负责供稿。”
葛益芬这下来了精神:“行。书要是真出版了,稿费我一分钱不要。”
就像舅舅说的,书真要以自己的名义出版,再有舅舅私底下给她加把劲。代课老师转正应该没问题,自己就不用老是担心失业的事了。
“那你快点吃。再磨蹭咱可要赶黑路回家了。”葛凯琳反过来催葛益芬。
有了出书这事的刺激,葛益芬心情好了许多,一碗面很快就下了肚。
逛完书店,高争气一声不吭自管往羊汤馆跑。葛凯琳骑着车在后面追,硬是被他落下。
等葛凯琳进了羊汤馆,高争气已坐在桌子前在喝羊汤。柜台上卖票的师傅拦住葛凯琳:“你是和这个小娃子一块来的?买票!”
刚才高争气进门就点了一碗羊汤,说是他身上没装钱。钱在后面进来的小女娃身上。
葛凯琳边掏钱买票边埋怨卖票师傅:“师傅你可真行,他没钱你也敢给他羊汤,就不怕他是吃霸王餐的?”
卖票师傅哈哈笑:“小妮子这你就不懂了,我干这一行可不是一年两年了,看人准得很,那娃不是吃霸王餐的料。再说了,他就是真耍赖,我一个人就治得了他。”
“行了师傅,你再给我来点别的吧。”想起答应葛凯娟和葛凯霞的东西,葛凯琳又点了一堆的麻花和羊肉包子。
这里面算上了吉瑞丽一家人的,贾海军贾陆军兄弟的,自家老妈也要改善一下不是?
葛凯琳买着票,分神注意着高争气的动静,高争气已经端着碗跑到馆子后院,边喝羊汤边看人家熬汤。
票买好,葛凯琳赶紧追去后院。
到了后院替高争气给几位师傅说起了好话,师傅看她年纪小又懂事,人也长得好看,也就笑笑没说啥。
葛凯琳问高争气:“你咋跑人家后院来了,长大想当开馆子?”
高争气点头:“凯琳怕冷,羊汤是热性,我学会就熬给你喝,喝多了你就不怕冷了。”
葛凯琳踮起脚尖拍了一下高争气的肩膀:“说的跟真的一样,不知你是真懂还是假懂。”
高争气回过头盯着葛凯琳,一本正经道:“我又不是憨憨,凯琳说过的话我当然懂。”
“是吗,这话我给你说过?”葛凯琳自己都不记得。
说自己不是憨憨这话倒是她教的,这个葛凯琳记得很清楚。
另一家羊汤馆里,绪恬静一边喝着羊汤,一边好奇问绪二武:“二哥,刚才那个葛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呀。”
整个县城就两家羊汤馆,这一家离高争气正在吃的那一家,隔着几条街。
绪二武喝斥:“你小妮子家问这个干啥,吃你的饭。”
绪向阳问他:“我看那妮子有点面熟,是不是咱附近村的?”
绪二武否认:“不是,她是外县的,也在咱县一中上学,你们没见过。”
“哦,那就算了。”绪向阳遗憾道。
绪二武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在村里,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娃子都满地跑了,绪大江明知他要读书,可遇到觉着合适的女娃,总忍不住想要打听,看跟绪二武配不配,绪向阳也是一样的心思。
葛益芬从小在省城上学,绪向阳没见过她,不过他跟葛丁丑很熟,葛辛丑三兄弟他也认得,叔伯兄妹五个里,葛益芬长得和葛辛丑最像,所以他才看着葛益芬面熟。
“叔,不管她是不是外县的,我还要考大学咧,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也不要跟我爸说,省得他烦心。”绪二武打消绪向阳的想头。
“二哥,你咋老给欣毓夹肉,咋不给我呀。”绪恬静抗议。
绪二武边说着话边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往绪欣毓碗里夹,绪恬静看着眼馋。
“你急啥,我这不是还没顾得上吗?”绪二武从自己碗里夹了块羊肝放进绪恬静碗里。
“恬静,来,分给你一半。”绪欣毓往绪恬静碗里夹肉。
“嘿嘿,我就是开个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二哥的亲妹子咧。”绪恬静立时乐呵起来。
小妮子还真是吃醋了,却也没有真生气。
“姐姐吃我的。”绪涅更干脆,一口气把他自己碗里的羊肉全夹进绪欣毓碗里,羊汤倒进绪向阳碗里。
处置完自己的羊汤,绪涅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抓了一个馒头,跳下凳子去馆子后院找绪祥。
他不喜欢羊肉的骚味,羊汤不合绪涅的口味。
羊汤才一端上桌时,绪祥尝了一口就端着碗下了桌,跑到馆子后院,边吃饭,边看人家熬羊汤。
羊汤是本县的特色吃食,只要有时间,家家都能做,熬羊汤的师傅见绪祥穿戴整齐干净,人又长得好看,安安静静也不闹腾,就由着他在边上看。
反正都是公家的东西,只要小娃子不碍事就行。
熬羊汤要用全羊,羊肉剃干净,羊骨头砸碎,整只羊的骨头和内脏一块放进大锅里,加水烧开,去掉浮沫,大火只管熬,水熬下去后加滚开水接着熬,直至羊汤浓白。
熬汤的时候,任何调料都不放,否则会破坏了羊汤的鲜美滋味。
一般来说,至少要熬两个钟头才会渐有效果,想要羊汤浓白香溢,得要三个钟头以上。
普通人家谁有这么多功夫熬羊汤,就是有时间,那也得舍得买一只整羊,有了整羊,还得有放得下整只羊的大锅,也就只有饭馆里才有这条件。
羊汤熬好,捞出羊内脏,将羊骨头过滤掉,葱切片,内脏切片切丝都可以。
抓半把葱和一把羊内脏放进大勺,在滚热的羊汤里过一下,将烫得半熟的葱和烫热的羊内脏倒进碗里,再舀羊汤进碗,加盐和羊油辣椒,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羊汤就可以上桌了。
羊内脏捞吃完,还不过瘾的话,可以往汤里泡上馒头或麻花。
嫌汤不够?没问题,找舀汤的师傅给你加汤就是,加肉要钱,加汤是不用另外加钱的。
绪涅凑到绪祥跟前:“哥,你是不是要开饭馆,要不咋老是学人家做饭。”
☆、第0104章 别扭
绪祥正在看杀羊的师傅解剖羊,师傅下刀利索,双手灵活,不一刻一只整羊就被师傅分离,骨头干干净净,肉里也绝捏不出一点骨头渣。
绪祥双眼不离师傅的手,答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吃我做的饭。”
那边高争气看完熬羊汤所有的程序,太阳已经挨着西边树梢,这下回家得赶黑路了。
按个头大小,葛凯琳坐在自行车前梁,葛益芬坐在车后架,高争气人高力气大,自然是骑车的那一个。
为赶时间,姑侄俩刚一坐稳,车子的速度就猛地加快,惊得葛益芬一把搂住高争气的腰。
凯琳把头低下,只觉得空气就像有了力度一样,直压自己头顶,冷风顺着衣领往身子里灌,即便是低着头,呼吸起来也有点费劲。
到了路边有村子的地方,高争气在一处人家的屋后停下来,非要让葛益芬坐在车座上,他自己坐后架子上
他手长脚长,坐在后架子上不耽误骑车,只是有姿势点别扭而已,姑侄俩拗不过他,只得由他。
本来葛益芬黑夜里赶路就有点怕,她坐在后架子上可以双手揽住高争气的腰,既坐得稳当心里又踏实,可这突然换在车座上,她不仅位置高了,手脚也没地方放,有种随时会掉下悬崖的感觉。
“小姑,要不你也坐前梁吧,和凯琳挨近点儿也暖和些。”高争气再次提议。
“我个子比凯琳高多了,坐前面会碍你的事。”葛益芬觉得这样不可行。
“小姑坐最前面,凯琳坐你后面,她人小,不会碍我的事。”高争气安排。
“本来就是上坡。我个子比凯琳高得多高,人也比她重重,坐在最前面,车子会失衡,你骑起来会很费劲。”葛益芬还是觉得不行。
“骑车的是我。”高争气烦躁起来。
好吧,费劲的是你,葛益芬心里嘀咕着上了车前梁。
等葛益芬在前梁挨在葛凯琳身后坐稳当了。葛凯琳搂住葛益芬的腰。被夹在两人中间。
高争气接着往前骑,他依旧坐在车后架。
前面有葛益芬挡风,两边有高争气的胳膊圈着她。后边是高争气散发着热气的胸膛,这下她感觉好了许多。
高争气看着葛凯琳身子放松,自己也露出憨笑。
葛益芬抱着他的腰他很不喜,那两坨软肉挤在他腰上更让他厌烦。
这样多好。凯琳不用顶冷风,自己骑起车来也自在了。
到了阎王坡低。三人下车,阎王坡太陡,骑车根本不可能上得去。
葛益芬从高争气手里接过自行车推着,葛凯琳从后面握住车后架帮她向上推。
路上葛凯琳问葛益芬想没想过再考高中。她觉得管管的提议有道理。
葛益芬摇头:“人家都急着上班赚钱,我有了工作还要拐回头上学,还不让人笑死。”
葛凯琳不同意葛益芬的想法:“你管人家干啥。人家只图嘴皮子快活,又不能替你活。”
“可我要是去上学了。家里咋办?”葛益芬有顾虑。
这倒是个事,葛凯琳沉默。
自家那位当奶奶的自受到高争气的惊吓后,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白,所谓的四叔本身脑子就已不够用,别人给他安排干啥他就干啥,没人给他安排他就干呆着。
自己一家早晚是要搬到恽县的,三叔在外给人做事,三婶本来就不待见婆婆和小叔子,要是小姑去念高中,县城离家远,小姑最起码一个礼拜才能回家一次,家里还不得乱了套。
三人到家时,郝沈梅已经吃过晚饭,一看见他们就是一通埋怨。
“妈你别急,我们早就从沃水回柿珍初中了,原打算就在那里睡了,可又怕你担心,这才急着赶回来啦的。”葛凯琳顺口胡诌。
“大嫂,咱舅给我说了凯琳出书的事,我也是急着整理书稿才赶着回来的。”葛益芬给葛凯琳打掩护。
“那干啥不从沃水直接回家,非得在学校耽搁到这会儿,益芬你也是,凯琳贪玩爱胡闹,你当小姑的就不能说说她,还顺着她胡闹。”郝沈梅不依不饶。
姑侄俩陪着笑给郝沈梅说好话,高争气不吭不哈地去垫圈,喂骡子,铡草。
埋怨归埋怨,郝沈梅还是赶紧热饭,来往一趟县城可是不小的体力活。
现在也才中秋,原本还不用生煤炉,因葛凯琳体寒,郝沈梅早就把家里的煤炉生着了,这会儿做晚饭不用烧火,倒也方便。
葛凯琳和葛益芬边喝着辣乎乎的酸面汤,边商量着整理书稿的事。
“我帮忙誊写书稿吧,凯琳没时间,小姑教我。”高争气突然插话。
“行,多一个人誊写也好。”不等葛益芬反驳,葛凯琳抢先答应,同时给葛益芬使眼色。
高争气黏她黏习惯了,她总怕自己往后不在家时,高争气闹出啥事来,给高争气找点事干也好,哪怕誊写的书稿不能用,就当教他认字了。
葛益芬会意,顺着葛凯琳的话答应,可毕竟买稿纸是要钱的,她怕高争气一根筋的脾气上来浪费稿纸,吃完饭就找了本用过的笔记本。
她在纸上写了一句:傻人有憨福。
让高争气先练习。
高争气嘿嘿笑:“小姑你这是在夸我呢。”
葛益芬被他的神情逗乐:“哈哈,我是在夸你,你写写看。”
“嗯。”高争气整肃神情,一笔一划开始模仿。
结果令葛益芬大吃一惊。
开始时高争气写的还有些歪扭,十几遍写下来,那字竟然一次比一次好,不能跟她练了十几年的字相比,最起码字迹工整。再好好练习一番,用来誊书稿应该可以。
郝沈梅笑着解释:“前些天他上别取东西,不知咋翻出了咱舅写的那本字帖,就自己在那儿跟着描,开始时不会用劲,还弄断了几根铅笔,这两天写得有点样子了。”
当地的房子。天花和屋顶之间有不小的空间。叫做“别”,跟阁楼的作用相似,却不适合住人。平时不用的东西可以放在上面,大概是取别有洞天的意思吧。
葛辛丑的舅舅是书法协会的主席,葛辛丑和葛益芬的字都传承于他们的舅舅。
葛益芬了然:“怪不得我看着这字眼熟,大嫂这一说。我越觉得和我当初刚跟着咱舅学字的时候像,我再好好教教他。我整理书稿,滚蛋帮着誊写。”
葛凯琳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更加忙碌,除了上学,干地里活。还增加了一个整理和誊写书稿的活,每天晚上熬到实在睏得受不住了才睡。
有了帮忙誊写书稿的事,高争气似乎忘了要葛凯琳教他飞石的事。抽空就缠着葛凯琳教他认字写字。
这样也好,葛凯琳心里想着。高争气认得字多了,有人想要哄骗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她问过高争气几次,愿不愿意上学,高争气的大脑袋都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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