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8章 不让
郝沈梅据理力争:“我们盖完房可是在大队登过记的,登记本上写的是葛辛丑的大名,这房子咋着也是我们的,”
接着就是吉瑞丽的冷笑:“哈哈,还亏你整天看报纸听广播,连新政策都搞不清楚,现在是登记本上是谁的名字,房子就是谁的,梁板上的字,那只是风俗而已,不能代替政策。”
“我不管,房梁上写的是我葛泽中的名字。”葛泽中恼羞成怒。
郝沈梅的嗓门不输葛泽中:“那只能代表我们小辈尊重你是长辈。当时蓝老写梁板时,就说现在是新社会,不讲老套,梁板上写我们两口子的名字就行,辛丑说,父母在,不属己名,这也只能说明我们对长辈的孝顺,咋就房子也是你的啦?”
“是哟,这事我还记得咧,当时我写梁板时就劝辛丑,死心眼肯定会坏事,这不,我的话应验了?”蓝老接腔。
蓝老的话音刚落,葛泽中就喝斥:“你一个妇人家在这儿多啥嘴,你汉子都没说话呢,没规矩。”
他不能让蓝老说下去,他怕其他人跟着议论当年的事。
“我咋就不能说,这房子可是我们两口子一块儿盖的,在座的人都能为我们作证,现在可是新社会,男女平等,只要不合理,我就得说,”郝沈梅当理不让。
眼见着有发展成吵架的趋势,李桂银安抚郝沈梅:“你先别急,这半天没听你汉子说话,让他也说说他有啥想头,咱再商量。”
郝沈梅点头:“好,就让辛丑说说。”
“辛丑,你就说说你咋想的吧?”住在葛辛丑隔壁的武老问。
武老不是村干部,也不是队里的干部,他跟蓝老一样,曾经是风云一时的人物。
大家都静下来,看向葛辛丑,而葛辛丑却直勾勾地看向葛泽中,问葛泽中:“爸,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吗?”
又转向孙颖梨问:“妈,我是你生的吗?”
孙颖梨埋怨:“你不是我生的还能是谁生的,你记不记得,鬼子烧村子时,我带着你躲在地道里,那时我还怀着身子呢,你说你饿了,我大着肚子跑出去给你偷了一个西瓜。”
葛辛丑问:“妈,为啥这么多年,你说来说去就这一件事?”
孙颖梨叹气:“我也想多说几件事,可你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等长大回到家里,你又已经娶了媳妇,跟我不贴心,你让我说啥别的事?”
葛辛丑苦笑:“看来我姐比我幸福,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喜欢就不见面。我这半路认回来的长子,只有尽责任的份,关爱得不到,走又走不掉。”
“辛丑,你还有我和娃子们咧。”郝沈梅觉得葛辛丑不对头,赶紧搭茬。
“老葛,差不多就行了,非要把你大小子逼疯了,你才满意?”老半天没吭声的老谷长发了话。
在座的,除了葛泽中,就属老谷长年纪最大,本来他不想来掺合别人家分家的事,也是因为他跟郝沈梅沾着亲戚关系,撇不开面子才来的。
郝沈梅的哥哥郝沈青,娶的就是老谷长哥哥的长女。
葛泽中呛道:“不是我要逼疯他,是他要逼疯我,他要是不搬走,跟丑的媳妇娶到哪儿,随丑往哪儿娶媳妇。”
“就是,家里就这几间房子,我还要娶媳妇呢。”葛随丑紧接着来了一句。
说完他还看看葛跟丑,而葛跟丑黑着张跟葛泽中一样的脸,不知道在想啥。
穆穆问葛跟丑:“你咋想的,说说。”
穆穆常出入各个大队干部家,村里有个啥事他也像个干部一样忙活,其实说白了,他只是给大队干部跑腿的。
他脑瓜子机灵嘴也巧,平时社员们有个啥事,也都会请他,他跟葛跟丑年纪差并不多,也是今天来的人里年纪最小的,见来的人都说过话了,他才开口。
“自己盖。”葛跟丑甩下这三个字,径自出了屋。
穆穆又问葛随丑的想法,葛随丑说:“我最小,分家后老人一般会跟着最小的,那老人住的主屋也就是我的啦。”
他倒是会想。
干部们再次征求葛辛丑和葛跟丑的意见。
葛辛丑今天受的打击不小,声音低沉:“爸妈的东西我不会要,我的房子是我的。”
葛跟丑在院里冷冷来了一句:“我自己的光景自己挣,将来谁也别来争。”
最后干部们一致通过,梁板上写的屋主不作数,房子的所有者是谁,按登记本上来。
葛泽中一再争辩,可别人根本不接他的茬,或是打断他的话,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加上有吉瑞丽为葛辛丑和郝沈梅撑腰,不停地搅合,葛泽中最后干脆闭了嘴。
就在大家以为家算分完了,郝沈梅和吉瑞丽请支书他们去自家那边坐时,葛泽中来了一句:“葛辛丑每个月得给我二十五块钱,十斤白面,我生他养他,这些是他欠我的。”
吉瑞丽冷笑:“哈哈,你倒会算,这跟没分家有啥区别。”
老谷长终于沉不住气了:“老葛,账不是这么算的,白面是国家给辛丑的口粮,辛丑舍不得吃从嘴里省下来,那是另一回事,再说,辛丑自己还有三个娃子要养。”
李桂银扯着大嗓门嚷嚷:“有你这样当爷爷的吗,孙子孙女长得跟豆芽菜一样,你只顾你自己,钱都给了你,饿死病死一口子你就高兴了?”
她自己也有三个女儿,年龄和葛凯森兄妹三个刚好相同,本来葛辛丑去她家请人,有她公公蓝老在前,她不来都行,可她心里喜欢葛凯森,唯恐郝沈梅这边吃亏,还是来了。
李桂银本来就是暴性子,要不是有公公在场,她早就跳起来了,这会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不过还是没有逃过蓝老喝斥:“桂银,咋说话呢,大过年的,啥死不死的。”
支书一锤定音:“这样吧,辛丑手头松的时候,每个月给你爸十块钱孝敬,手头紧的时候,给五块就行了,老葛你也别说谁欠谁的,生儿育女账不是这么算的,说句不好听的,你只管抠钱,要是你孙女的病有个三长两短,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葛凯琳在自家屋冷哼,他要是怕唾沫星子,就不会这么不要脸面了。
☆、第0039章 梦境
闹闹哄哄中,家总算分了,郝沈梅昨天抢回来的那一笼二面馍,还有晚上炖的肉冻,也给干部们吃了个干净,一家人只剩下苦笑。
当天下午,郝沈梅就找了电工刘海来改了线路,电线从主屋的屋檐下经过,直接进入郝沈梅的屋子,中间没有了讨人厌的电闸。
当晚,葛凯琳做了一个梦。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没什么,玩具而已。”
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大男孩手掌上,静静躺着一个小巧的盒子,盒身刻着似龙非龙的动物,给人一种傲视万物,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感觉。
一个约两三岁的小女孩伸出小手,轻轻拿起小盒子,冰凉的质感让她浑身一颤,差点把盒子扔掉。
大男孩轻轻从小女孩手里拿回小盒,递给她身边一个婆子:“这针盒你给六小姐收着。”
婆子屈膝应诺,接过小盒子。
大男孩托起小女孩肉呼呼的小手,把几根短毛线针一样的东西放在了小女孩手中:“这个也给你,记住,在没有练好这个甩针之前,千万不要随便打开针盒,会伤着自己。”
短针质感温润,令小女孩有些爱不释手。
松开小女孩的手,大男孩再次嘱咐:“切记,练好甩针之前,不要随便打开针盒。”
小女孩低头看了看手里所谓的甩针,再抬头,原本表情温和的大男孩,忽然浑身散发起寒气,表情也变得冰冷。
小女孩立马拉下脸,随手把甩针递给婆子,扭头就走。
场景切换。
已经五岁的小女孩,被一个满脸笑容的妇人撞倒,大男孩从她身边经过,声音冰冷:“飞针在哪里,有东西不用,自讨苦吃。”
说完,大男孩进了屋子。
另有一大男孩抱起小女孩,温声安慰:“你不要生气,他轻易不开口,只要他开口,必有用意,你仔细琢磨就能明白。”
葛凯琳猛地惊醒。
自从能够动以来,这个梦已经半年多没有做过,今天不仅旧梦重温,而且还有了后续。
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说了些什么,就连梦中人的面貌,也已模糊不清。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做过那么多次的梦,竟然会这样。
梦中的小女孩是谁,自己到底从哪里来,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两个大男孩又是谁,为什么先前那个一会儿温润一会儿冰冷,后来那个好像很亲切。
那位一副恭敬卑微做派的婆子,她又是谁。
还有,明显是故意碰倒小女孩的妇人,她跟小女孩是什么关系。
葛凯琳再也睡不着,而且,梦里的人穿的衣服,和家里墙上贴的年画里唱戏的穿的衣服很像,这又是咋回事。
或许,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根本没有这些人?
除夕当晚,半夜下起了大雪,葛辛丑和郝沈梅松了一口气。
看这架势,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路不好走,今年正月里不用跑亲戚了。
猛然这一分家,自家没钱没年货,拿啥来跟亲戚间来往,又拿啥来待亲戚。
当外面此起彼伏响起鞭炮声,一家人才意识到,自家连除夕套神的鞭炮都没有,鞭炮都在主屋那边。
而直到过了子夜,主屋那边也没有放鞭炮。
大年初一,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半梦半醒的葛凯琳,在别人家此起彼伏的迎春鞭炮声中,迷迷糊糊听着主屋那边的对话。
“他爸,你咋啦,要不要让辛丑去叫王医生来。”
“哼,我就是疼死,也不会去求葛辛丑,哎哟。”
“可你这样撑着也不是回事,还是让辛丑去叫王医生吧。”
“闭嘴,我说的话你也当放屁,嗯——。”
有事想到我爸,没事恨不得打死我爸,哼,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翻了个身,葛凯琳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此前的梦境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恍恍惚惚只剩下“飞针”这个词儿。
一大早起来,葛凯琳就撺掇着葛凯森给她做飞针。
她见过贾海军兄弟玩飞针,一根筷子分成两截,针头是废弃的缝衣针,夹在筷子一头中间劈开的缝里,用线把筷子缠紧,筷子另一头劈成十字的缝里,夹着纸折的尾羽。
葛凯森拒绝:“正月初一初二这两天不能动针剪,这是老规矩。”
“那过了这两天二哥就给我做好不好,我保证不伤着自己。”葛凯琳请求。
这个风俗郝沈梅腊月里也给葛凯琳说过,说是初一初二这两天动针剪,一年都不吉利。
“那你玩的时候一定要你三哥陪着你。”葛凯森这算是答应了。
葛凯森手巧会做小玩意,可论起玩这些东西,他不如葛凯拓。
“三哥你听见没有,二哥要你教我用飞针。”葛凯琳明着偷换概念。
“玩飞针还不就是个小意思,你放心,我保证你招招命中。”葛凯拓从来不吝啬吹牛。
虽说昨天因分家闹得不痛快,可大年初一葛辛丑一家还是要给父母拜年,中午也要跟父母一块吃团年饭。
这是葛凯琳醒来后过的第一个春节,郝沈梅用丢娃送的布料精心给她做了衣服,裤子是用时下最普通的蓝色棉布做的,可也在裤脚绣了一圈石榴花。
葛凯琳是农历五月出生的,石榴花代表五月。
脚上穿的鞋也绣了石榴花,是葛凯琳醒来那天,葛跟丑见的葛益芬正做的那双红鞋。
葛凯琳走路还离不了拐杖,大过年的葛辛丑舍不得她受累,干脆抱着她。
今早的雪下的小了些,天地间入眼全是白色,碎碎的雪花飘落,更衬得她一身新衣显眼。
她虽没有经过医生的正式治疗,可由于她的自我调息,坚持锻炼,半年过去,她的气色比昏睡时还是好了许多,越来越像葛辛丑的容貌,相比于以前,也渐渐娇俏起来。
当葛益芬一看见侄女穿着自己做的鞋,立马兴奋起来,她的针线手艺传承于郝沈梅,大嫂能让侄女过年第一天就穿她做的鞋,可见大嫂并没有因为昨天分家的事和她生分。
“爸,妈,祝二老身体健康,福寿绵延!”
“爷爷,奶奶,祝二老万事顺意,笑口常开!”
“四叔,小姑,新年好!”
一家人也不管葛泽中和孙颖梨的黑脸,进门就说着吉利话。
☆、第0040章 拜年
葛辛丑和郝沈梅都是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色衣服,是郝沈梅几年前做的,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穿,脚上的灰色灯芯绒棉鞋倒是新的。
今天一家五口人都穿了新鞋,葛凯琳病好转,郝沈梅心情好,给每人做了新鞋。
葛凯森和葛凯拓身上穿的是崭新的蓝色运动衣,这是管管给买的,管管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拿葛凯森三兄妹当自家娃待,过年过节好吃好穿的都忘不了三人。
他也给葛凯琳买了身红色运动衣,不过今天郝沈梅没有给葛凯琳穿。
葛泽中还算好,“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然后再不吭声,只一个劲地抽着旱烟。
孙颖梨则是拉着张脸摔摔打打,好像见了几辈子的仇人一样。
这个时候葛跟丑还没有从木工组回来,葛随丑在葛辛丑一家人过来的时候,就躲回他住的小窝棚。
葛益芬连续端上四搪瓷盘零嘴儿,花生和瓜子混装在一个盘子,麻花和点心一样一半占一个盘子,柿皮和柿疙瘩占一个盘子,还有一盘只单独装了糖块。
热情地让着:“大哥,大嫂,快坐,森娃,拓娃,凯琳,想吃啥自己拿。”
放下零嘴儿,她又去泡茶。
葛凯森和葛凯拓嘴里应着,却没有伸手去盘子里拿吃的。
不是他们不想吃,是习惯使然。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年货只有那么多,待客的东西其实也就是个摆设,主人家不会真心希望客人可着劲地吃,客人也是识趣的稍微品尝一下而已。
茶倒好,葛益芬见大家都干坐着,从盘子里抓起瓜子花生糖往侄儿手里塞:“吃呀。”
然后剥瓜子给葛凯琳:“凯琳不喜欢吃甜的,这瓜子带点咸味,炒得很好吃。”
孙颖梨支使葛益芬:“你去门口看看,都这个点儿了你三哥咋还没回来。”
“回来了。”葛益芬还没来得及应声,葛跟丑的声音紧接着在窗外响起。
葛凯琳心里撇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家这位擅长于听窗根的便宜奶奶,竟然没有发觉她的宝贝儿子回来老半天了。
其实,葛随丑从屋里出去的时候,葛凯琳就听到葛跟丑进院子了,只是葛跟丑没有进屋,而是一直站在窗外,从屋里往外谁也看不到的死角。
葛跟丑进门,郝沈梅和他打招呼:“跟丑回来了。”
葛跟丑淡声回应:“大嫂新年好。”
然后和葛辛丑对看一眼,谁也没吭声。
这兄弟俩多年来都是这样,家里人早已习惯。
葛凯森三兄妹就挨个儿给他拜年。
“三叔,新年好!”
“三叔,新年好!”
“三叔,新年快乐!”
“嗯。”葛跟丑朝三人点头,大手可把地从盘子里抓吃的,往三人口袋里装。
葛泽中在炉台上使劲磕烟袋,催着:“好了,赶紧去后院拜年吧,回来帮你妈做饭。”
葛辛丑和郝沈梅起身领着三个娃往外走,葛跟丑吩咐葛益芬:“拿一挂小鞭过来。”
葛泽中阻止:“早上已放过炮了,还拿小鞭干啥。”
葛益芬犹豫,葛跟丑自己去了葛益芬住的对间,从大瓮里拿了两挂小号鞭炮出了屋子,葛益芬跟着也出去了。
等大哥一家和三哥还有妹子的声音出了胡同,葛随丑才从他的窝棚出来,也出了院子,不过他没有跟着大家一块,而是出胡同去了别处。
往吉瑞丽家去的路上,葛跟丑边走边拆小鞭,拆散了分给葛凯森和葛凯拓。
过年时小娃子最兴奋的事就是放鞭炮,昨天猛地一分家,过年的东西葛辛丑这边啥也没有,葛凯森和葛凯拓今天本来心里还有点别扭,这下都乐呵起来。
到了后院又是另一番景象。
进门吉瑞丽就把葛凯琳抱到怀里:“哎哟,我的宝贝妮子来给后院奶奶拜年了。”
葛凯琳在吉瑞丽脸上亲了一口:“后院奶奶,愿你心想事成,越活越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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