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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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角站在门边不敢进来,连她都知道,死了太太,院里两个姐姐脸上就没有过笑脸,越发乖巧起来,这两天连写字都更用功,拿了功课给叶文心看,她脸上才能松快些。

石桂也怕她伤心太过,她本就茹素,这会儿吃的越发清淡了了,自亲下厨炖了粥,拿梗米炖得起油花,再往里头搁上红糖给她补身子。

叶文心放下手上的活计,一刀一刀的买了黄纸来,石桂替她裁,叠元宝是跟着刘婆子学的,先是为着沈氏,如今又为着叶氏,夜夜给她烧化了去,哪怕只当个开道钱也好,路上好走,少受些阴差的慢怠。

小院里头能办的有限,叶文心自家不吃荤食,也还是上了灶,她其实是会做饭的,生在扬州,从小时起就是时不厌精,好与不好尝得出,还能指点厨子一二,不会烧火不会刀工,有石桂办她,还是在头七这一日,置了一桌子菜。

油煎小鱼,大煮干丝,鸡鱼双鲜的肉丸子,当中还摆着蟹粉狮子头,东西都是村里头能办的,河

里才刚捞上来的小鱼,条条都脂肥肉香,拿油煎过,鸡鱼都是现买了来拆骨下刀的,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刘婆子也只能打个下手,心里还道这姑娘太讲究,等真个出了锅,香味儿惹得菱角不住在门边咽口水。

桌上供了香烛,再摆上这几样菜,做的全是扬州菜,让叶氏尝一尝家乡风味,石桂忙里忙外,平心来说,叶氏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家,她自家淡漠了,对甚事都不怎么着紧,手底下的丫头活计轻省得钱又多,在她院里当差,比在哪个院里头都还容易些,人还这么年轻,过的却算不得甚么好日子。

堂前摆上东西,屋里只留下石桂叶文心两个,一壶桂花酒,还是石桂秋日里泡的,正好起出来给叶氏添杯。

刘婆子跟菱角两个都在外头,叶文心写上一张黄纸,点上三支香,把黄纸贴在桌前,烧化了纸钱,守着这些热菜慢慢变凉:“听我娘说,原来姑姑爱吃红煨鳗,此时不及办,等往后再祭,必给姑姑奉上。”

石桂垂手立在一边听叶文心轻声说话,她说几句就烧上几个纸钱,难得说上这么多话:“姑姑留的信我看了,必按着姑姑说的去办,我原来就想去穗州的,姑姑病中还替我想了这许多,我心中感念,一刻也不会忘。”

她一直跪着,石桂给杯里添酒,一次倒上一些,不倒满杯,等一柱香烧尽了,人就是来过又走了,叶文心站立不住,还是石桂扶了她起来,把黄纸收拾了,让刘婆子把菜撤下去。

这菜叶文心是不碰的,她还在守孝,菱角却狠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馋了一天了,才吃一口就瞪大了眼儿,刘婆子夸个不住,石桂却没心思吃,叶文心要去穗州了,那么她跟喜子两个呢?

秋娘不知所踪,石头爹也杳无音信,她是在这儿等,还是回家乡去,又或者是跟着叶文心去穗州,自叶文心问过她,她就一直在想,作为女子,自然想往民风更开化的地方去。

穗州女儿也能顶门立户,女户这一说在穗州几乎无人提起来,为着便是这样的女子太多,若真是立了女户就能免税,要少收许多税收,特别是穗州女织布纺纱,能置下田地来的极多,一文不收田地税就少了三分之一。

石桂其实是很向往的,人总是想往更好的地方去,那里更开放更文明,若是她一辈子不嫁,在穗州也不是什么叫人侧目的事,这么想着,就愿意跟着叶文心过去了。

叶文心还想着要扬帆出海去看看,她难道就作茧自缚,呆在原地不挪窝不动弹了?石桂思来想去,若是她也孑然一身了不牵挂,那两个人有了身份说走便走,可她还有家人。

等叶氏的丧事办完,宋家总要把叶文心安置好,不能一直留在金陵城里,到那会儿是去是留,石桂都要做打定主意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又下了十来天的雨,缠缠绵绵就是不肯停歇,因着雨大,石桂有几日没去过军营了,一早上看着天还有些亮堂,赶紧裹起馄饨来,里头又有肉又有菜,带起来还方便,喜子极爱吃,石桂就常做,只这些天因着丧事,不曾去过。

带了一瓯儿鸡汤,捞干馄饨包在油纸里,到了地方再下进锅,夹着一把伞,一路往营里去,到了地方他们还没出操,鼓锣一响,才三三两两的出来。

明月早就盼着了,这两天雨水不断,他出不去,石桂也过不来,乡下的泥地,下雨下的就跟泥潭似的,她走这么一路衣裳裙子可不全湿了,心里又盼又不愿意她来。

几天都没出操,养得身上骨头都了,今儿听见锣一响,懒洋洋往外头去,看着天色还得下雨,她又不会来了。

喜子哪里能知道他这些小心思,可却瞒不住别个,哪一个不调笑他,在营房里无事,捉弄他拿他开心,前两日倾盆大雨,非说石桂来了:“你赶紧去看看你媳妇罢,叫雨浇得都失了色了,衣裳全湿了。”

换作平日,明月怎么会被骗,只有他诳人再没有人诳了他去,那一天却直直冲进雨里去,淋得落汤鸡似的,来来回回找了一圈,心里怕她在哪儿躲雨,他没瞧见。

回去自然把那人狠揍一顿,可心里依旧失望,今儿不下雨了,还懒洋洋趿着鞋子往外走,又有人喊他:“你媳妇儿来了。”天天送饭的可不就是媳妇,还能补衣裳还给做鞋子,又贤惠生得又好,这小子怕是娘胎里头就积德了,才能有这么大的福报。

他回身就想捶那人一顿,一抬头就看见树下果然立着人,明月五感极灵便,定晴一看还真是石桂,穿了青绿小袄,俏生生的立在树下等着。

他拎起喜子就往前蹿,到了地方搁下来,脸上笑开了花儿:“你怎么来了,要下雨,赶紧家去。”真个见着她了,看她这单薄样子也经不得雨淋,一面说一面推喜子:“赶紧着,叫你姐姐家去。”

喜子也很想石桂,姐姐跟营房里这些人都不一样,跟吴夫人也不一样,让他能想起娘来,这些日子她不能来,他心里头还偷偷想过一回。

石桂笑一笑:“我怕你们吃不好,好容易天晴了,赶紧过来看看。”一面说一面把篮子放到地上,掀开来就是一阵鸡汤香,馋得喜子流口水。

也不吃什么汤馄饨了,拿手抓着油纸包里的捞馄饨吃,又去咬上两口鸡肉,石桂一面笑,一面拿眼角的余光去看明月,自那一日他送衣裳来,还不曾见过他呢。

明月还跟往常一样,一面作着争食的样子,一面偷看她,把石桂看过去的目光捉个正着,心里越发乐起来,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

石桂脸上微微发烫,心里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又张不开嘴,才要说话,一个雷打下来,雨又下起来了。

下雨天不操练,还没列队就又回去,明月扭头看一回,把鸡汤馄饨都塞给喜子,想想不甘心,又还摸了两个全塞进嘴里,人一提气,竟轻悄悄的跳出了栏杆,蹲在石桂身前,嘴里的馄饨还没咽进去,含含混混道:“上来,我背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想要小熊当儿童节礼物的

可是只有全家桶

吃完还拉肚子

上秤还重了

简直不能高兴,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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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胭脂

从那一回明月送银锁,石桂不肯要之后,两个人还没这样说过话,明月三两口嚼了馄饨咽下去,人还蹲着,身上的衣裳已经叫雨水打湿了,石桂赶紧替他撑伞,遮住半边身子:“我又不是不能走,你赶紧回去罢,别叫人看见了。”

明月怎么肯让她一个人冒着大雨回去,又是雨又雷,天色跟染了墨似的,放她一个人走,半路上出点事可怎么办。

石桂无法,拉了他的袖子:“你要送就送,不许背。”叫人看见了还不知怎么说嘴,农家女子也常在田埂地头上走的,村中男女到了节庆也有说话的送东西的,这是寻常事,可要是拉了手,那就是家里有意思快要定亲了。

知道土路难走,也没道理叫他背,明月看她退让了,站起来接过雨伞:“那赶紧的,我看着天还得更黑。”

雨越下越大了,一时没有停的意思,天色还越来越黑,这会儿也没处打灯笼去,只得赶紧送了她回家,一只手替她拎着篮子,一只手撑着雨伞,把石桂整个人都罩住了,自上儿半个身子淋得透湿。

“我身子壮实,淋点冻雨算什么,在燕京的时候大冬天还出操呢,你可不知道燕京湖上结的冰能走人走牛走马。”明月絮絮叨叨,不等石桂开口就先把她要说的话都堵在嗓子里。

暴雨落下来,刹时就湿了地面,石桂裙摆一圈全湿了,鞋子也湿的贴在脚上,两个人在雨里慢慢挪动,先时还能走上几步,等土坑里头积了水,路就越发难走了。

明月张着手护住石桂,眼见得四下里无人,这个天谁还出来,何况田里地头上又没庄稼了,就等落几场雨地里干了好再种一茬大白菜,连放牛的牧童都无,一把托住石桂的胳膊,把她圈在怀里:“这会儿不走,连路都看不见了。”

石桂知道他说的有理,也就由他搭手,分明早上出来的时候天还晴着,怎么这会儿下起这样大的雨来。

黑云翻墨,两个走到山坡上时,前边的路已经黑的看不分明,地上一片泥泞,越发难走,石桂一脚踩在烂泥地里,她使力拔不出脚,还是明月借力给她,脚是出来了,鞋子却没出来。

石桂“哎哟”一声,明月还当她是崴了脚,她一时站立不稳,又不能靠在他身上,摇摇晃晃的要倒,被明月一只手稳稳托住了。

明月急声问她:“脚怎么了,可受伤了没有?”脚踝这样的关节受了伤最难好,若是一时养不好,往后就会一直带着伤,走多了路就痛,骨头上的毛病最马虎不得。

“我脚没事,鞋子不知道在哪儿了。”石桂抬了头看明月,雨珠儿飘在她的头发上面颊上,粉唇也沾着一颗,说话间抿去了,倒更显得娇艳欲滴。

明月才刚那一扶,把菜篮子扔了,雨伞也换过一只手,却牢牢罩住了石桂,石桂的半幅裙子湿透了,头发却还是干的,两个眼看着走不远,石桂便道:“坡上怕是有能遮雨的地方,往那儿去罢。”

天黑落雨,早不知道她的鞋子陷在哪个泥坑里,明月还要回头去找,石桂拉了他:“一只鞋子,丢了就丢了。”

明月应了,扶着她走是不成的,到底蹲了身:“上来罢。”这回石桂也犹豫不得了,趴在明月背上,两只手撑着伞,伞往前倾,想替明月遮一遮雨。

石桂才一趴上去,明月就皱了眉头,她也太轻了些,必是在宋家吃不好,又光想着把鱼肉都给他们吃了,自己倒舍不得,肃着一张脸,等到上手抱了腰,这才感觉出异样来。

他先时说要背石桂,就是怕她衣裳湿了,想着赶紧把她送回去,这会儿真个背起来了,才察觉出好处来,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他后背上挨着的那一块儿都要烧起来。

步子一快石桂在他背上就一颠一颠的,明月还穿着单衣,石桂也不过穿着夹袄,明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一磨一蹭的,头顶都要冒烟,若不是大雨浇着,他脑袋都要烧穿了。

石桂也觉着不妥当,可这坡虽不高,却都是土,下雨的时候尤其难走,她倒想离得明月远一些,又怕他重心不稳摔一跌,天这样黑,要是磕在石头上可怎办。

老老实实伏在明月背上,感觉他走的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两只手扒着他的衣襟:“你慢些,可别摔了。”

明月的耳朵根子红的能滴出血来,他倒想快步走,身子都硬了,就盼着这条路越是长越是好,她就这么趴在他背上。

大雨一冲,土坡上的泥粘着鞋子,路极难走,明月原是想着一步步安安稳稳上去的,眼下看着却不行:“我发发力,你抱着我的脖子,别怕。”

石桂只看见他张张嘴儿,一个字都没听见,把头往前凑过去,明月也怕她没听见,又扭过脸来再说一回,两个一前一后,石桂的嘴唇正擦在明月的耳垂上。

明月抽一口气,石桂听得清清楚楚,跟着就见他脖子上的筋都起来了,面上发窘,却说不出话来,难道还要跟他陪不是不成。

明月原是捉着她的脚的,这会儿反手托着她的腰,提气往前跳了两步,石桂不防他忽然发力,紧紧抱住他,雨伞摇摇晃晃,浇了两个人一头一脸的雨。

土山上头种着许多松树,秋日里还有村中小儿来打松子松果的,生得又高又密,树杆撑起来,天然就是一个避雨的地方。

天微微透出些亮来,雨势却不见小,明月找了块地方站着,把石桂放下来,两个人俱是一身狼狈,石桂撑着伞,只有一半头发还是干的,湿衣裳贴着身说不出的难受,明月吁出一口气:“等雨小些,我再送你回去。”

石桂应得一声,两个紧紧挨着,那把油纸伞叫就挂在树杆,两边的松树伸着枝杆,一边一个正好架起那把伞,两个站在底下,听见外头雨水还跟倒灌似的,身上却没落多少雨珠了。

才刚避雨不觉得,一静下来,明月就想着是怎么把她背在背上的,才刚又是怎么碰着她的嘴唇,明月从小跟着比他年纪大的多的人一处打混,进了军营更是没什么荤话没听过的,燕京那些个胡同里,说说吃私房菜,其实都是私娼。

里头有一道名菜,叫做西施舌,家家户户都有,写在红签子上挂出来,明月没吃过,却看人吃过,似他们这样当兵的,给个三五百文,尝一尝这滋味,帘子一下,里头出来个花枝招展的妓子,两个搂抱在一处,往往是先吃了西施舌,跟着就出不来了。

明月厌恶之极,地方又浅窄,打扮又丑恶,抹得油头粉面,那胭脂红的叫人恶心,这会儿却想,上回就该送她胭脂的,她生得这么白,用什么都好看。

手指头不由去摸耳垂,又麻又痒,钻进骨头缝里,好像全身都钻了虫子似的,非得碰一碰她,才能觉得不痒了。

石桂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一只脚藏在裙子里,一只脚立着,两只手扶住明月的胳膊,她的手不算小了,还握不住,只能摸着鼓鼓的肌肉,想着刚才趴在他背上,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她只得低了头,等这阵雨赶紧过去,才还伸手不见五指的,这会儿的天色晨晞初现,勉强能看得清楚明月的眉眼,她才抬起眼睛,就看见明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石桂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必要说说明白,可她想了半天,却不能像宋勉那会儿这么干净利落,宋勉可没有像明月似的,想着法的讨她喜欢,何况没有他,喜子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只要一想到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领着喜子过日子,身上的衣裳鞋子都要他去张罗,心就软得不成样子,分明知道他把吴家姑娘衣裳当了的事儿办的荒唐,可却说不出话来责怪他,他连他娘都不记着了,这里头的门道要怎么知道呢?

她正踌躇,明月眼睛亮晶晶的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胭脂。”

石桂一时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扯到这上头来的,她没那些个涂脂抹粉的习惯,以前在宋家,月月能领,她就随意用些,如今叶文心守孝,这些东西俱都不见,她也就跟着不用了。

明月看她一时答不出来,点一点头:“我知道了,我都给你买些来,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哪种花熬的胭脂膏子都不一样。”

石桂一奇:“你怎么知道这些?”女人家的事一窍不通,怎么胭脂的事儿他倒知道了,还晓得分花香分颜色,由不得她不问。

明月笑起来:“我原来跟着几个大哥上街,他们买了送给花娘的。”好的胭脂要二钱银子,那几个还互相问了,哪一个吃起来最香。

他那会儿不懂,这时却明白了,抹在她嘴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想着,就觉得身上发烫,骨头缝里又痒起来。

石桂这回下了决心,她先轻轻吁出一口气,跟着才道:“我想,跟着姑娘去穗州,你觉得喜子会肯吗?”

一付找他商量的口吻,明月却一时怔住了,眼睛定定盯着她,石桂又开口道:“穗州没这许多规矩,听说女人家也能读学堂也能做生意,也能顶门立户,我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七难道不是个有魔力的数字吗,噜噜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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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2章 军棍

石桂找他,确是要跟他商量这事儿的,她一个人难以决断,明月带了喜子这几年,他对喜子比她要了解得多,何况喜子还这么依赖他,喜子若是不肯走,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石桂想到这个就有些紧张,眉头微微皱着,盯住明月,就怕他说这事儿难办,她看着明月,明月也看着她,他比石桂高出许多,低头看她,就看见头发丝一缕缕的贴在脸上,以前只觉得她眼睛生得好,如今才知道,不是眼睛漂亮,是里头的光引人注目。

她想赎身,他是早就知道的,不仅是赎身,还同他说过回到乡间办几亩地盖房子,再做个小营生,那会儿她想着有爹有娘,家里有人能立户。

如今她爹娘不知是死是活,她嘴上虽不说,可打算的时候便先想着自己支撑门户,她才这点年纪,带一个弟弟,就是手上有钱,在别的地方也活不下去,若是穗州似她说的这样,女人也能正经做生意,还能读学堂,她自然会想去。

明月想到她初见石桂的时候,她下巴尖眼睛大,瘦得好像一张纸,脸色也不好看,头发还泛黄,可那会儿她的眼睛就是这么亮的,眼巴巴的看着他,羡慕他能读书,哪怕他读的都是经书。

明月早把自己的赖皮模样给忘了,只记得石桂小时候干瘪瘪的样子,她在内宅里,比江湖上怕还难混,她也一样是学会了识字学会了算帐,还学了许多他闹不明白的事。

石桂怕他不愿意,明月对她什么心思,她心里明白,要是他不肯,喜子也不一定就肯跟她走,这

些日子看下来,明月确是拿喜子当弟弟的,要他们分开,总是一件难事。

她正思量,觉得说得太急太冲,应该再缓上一缓,总得有个眉目,譬如脱了籍,再想着去哪儿做什么营生。

明月却忽的开口道:“你想去,那就去,喜子那儿我来说。”他想来金陵,千山万水也来了,想去燕京也绞尽脑汁跟着去了,如今又从燕京回来,这些事难办也办成了,石桂也是一样,既然她想去,那就去。

他说的很是欢畅,却掩盖不住语气里的苦意,不独石桂要走,喜子也要走,这孩子跟着他乱七八糟过了三年多的日子,早就把他当成弟弟,他也要走,怎么不心酸。

石桂不意他会说这话,喉咙卡着要劝他的话倒说不出口了,心里觉得着是自己小人之心,不由得面上发红,说要去穗州的时候还坦荡荡,这会儿反而扭捏起来了。

明月一口答应下来,跟着又后悔了,他如今是军户,上头说在哪儿就在哪儿,她要去穗州那就是天长日见的不能见面了,胸口一阵阵堵得慌,紧紧闭了嘴巴不说话。

石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就这么站着,天色越来越亮,雨也越来越小,明月低了头,耷拉着耳朵:“我背你回去罢。”

这会儿再扭捏,等雨停了人都出来了,路上就更不好走,石桂低低应一声,明月还把她驮起来,原来那付旖旎心思全没了,近在眼前的人,就要远到天边去,他连步子都迈不大,脑袋也垂着,石桂趴在他背上,倒有些不忍心了。

可不忍心也不能说什么,叶文心的事就在这半年之间,老太爷老太太必会在宋荫堂奔丧回来之前把事儿都办好,叶文心手上有一张身契,到时候就说是叶氏把她给了叶文心,等她有了身份,石桂自然就有了身份。

两个一路沉默,明月一声不出,过泥坑水坑的时候,却还护着她怕颠着了,石桂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想要把那个银锁还给他,忽的又想起他问的,是现在不要,还是以后都不会要。

都要走了,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呢?

家家都闭了门,下大雨没法出门,天又冷了,炉子上头烫着酒喝上一杯,或是盖上被子睡上一觉,远望只有茫茫雨色,这一条路,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直走到村口宋家的小院子,明月这才看她一眼,冲她笑一笑:“我走了。”

石桂还叫他一声,想把雨伞给他,虽是湿透了,好歹也能挡挡雨,哪知道他头也没回,一身泥水的往回去,石桂心里陡然不好受起来,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叩门。

刘婆子缩在厨房里头烧毛豆吃,还是菱角听见了声音,打开门看见石桂一身狼狈,裙子上都是水,鞋子也沾着泥“哎哟”一声嚷起来:“姐姐怎么没找个地方躲躲雨。”

一面说一面赶紧把石桂扶进来,刘婆子嘴里还嚼着毛豆,看见石桂赶紧把她送到屋里头,又让菱角给她添炭盆,石桂才还没觉得冷,她被明月背在背上,明月身上烫得很,她穿着湿衣裳贴着也不觉得冷,这会儿吹了风,倒打起喷嚏来了。

叶文心裹着袄子来看她:“你这怎么成呢,赶紧到屋里头。”石桂怕弄湿了屋子,去的是空置下来的针线书房,屋里还没为暖和。

叶文心给她披上斗蓬,拉她到屋里,又让菱角去端热水,刘婆子去煮姜汤,拿大毛巾子把她头发擦干了,这才看见她一只鞋子没了,嗔她一句:“连鞋子都丢了,这么黑的天儿,也不怕出事。”

石桂烘着火:“他送我回来的。”

一提这个他字,叶文心抿了嘴唇笑一笑,替她通了头发,一下下的梳着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军户倒也不差,五城兵马司能打什么仗,又是在天子脚下,如今算得国泰民安,这儿的军户安稳的很。”

石桂沉吟得会儿,手上搓着头发,抬眼儿看看叶文心:“我想跟着姑娘去穗州,男人办的事女人也能办,不比别人低一头的过日子。”

叶文心手上拿着牙梳,抿嘴笑一笑:“那有什么不成的,咱们一道去。”说着又犹豫了:“可我看他,待你很好。”

石桂默然,明月待她确实是很好的,可这种好比不上自由自在,石桂不说话,叶文心便也不再开口,菱角奉了姜汤来,石桂一口气喝尽了,身上热得出汗,叶文心让她躺到床上去,菱角拿脏衣裳泡了,遍寻不着鞋子:“姐姐,鞋子呢?”

明月一路奔回去,心口似压着块大石,说不出的难受,先还发了力奔,后来越走越慢,雨打在身上无知无觉,反到晃晃悠悠起来,他宁可走的慢些,才好晚些跟喜子开口。

喜子六岁多就跟着他了,这会儿要分开,这小子说不定得哭鼻子,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觉着闷,走到半路了,迷迷糊糊想起石桂掉了一只鞋子,一路又返回去找。

明月自家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泥水潭一个个找过来,脸上身上手上全溅着泥点子,找了好几处,这才找见了,陷在泥里,只露出一个鞋尖,被雨冲出颜色,要不然还真看不见,从泥里□□,鞋子里也灌了泥,黑乎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明月却把这只泥鞋子塞在怀里,揣着它一路往营房里去。

明月私自出去瞒不过别人,他一回来就被叫出去,挨了十军棍,平日里他嬉皮笑脸跟谁都能说上两句,何况雨天本就无事,后头那排营房还在造,也有出去的,只说在后头那一片帮忙,也没人戳破,今天他却连几句话都懒得再说了,躺在长条凳子上,老老实实挨了十棍子。

栏杆还没圈起来,营房还在建,出去了三四个,挨打的就只有明月,打的人也打的懒散,明月也懒得叫,只听见棍子打在肉上一声声闷响,下来了也还能走,进了屋把湿衣裳一扒,躺到床上去。

喜子看他这样儿唬了一跳,赶紧找出毛巾来给他擦头擦脸,原来别个说喜子是大儿子,明月是小爹爹,这会儿看见喜子替他擦头,又笑起来:“还是你这大儿子孝顺。”

明月却想起衣裳里的鞋子来,跳起来找出那只鞋子,就在雨里冲干净,冲了许久这才看出本来颜色,绿色云头上头绣了一排黄色的小花,黄花用了白蕊做点缀,他捧在手里看一会儿,还钻进被子。

喜子捧了汤来,他没全吃了,还留了一半儿给明月,明月半点胃口也没有,却还是坐起来,半个半个慢慢吃,以后就吃不着了。

他哪一回吃东西不是狼吞虎咽的,生怕吃不饱,这会儿却慢条丝理,对床看着就扔了一只鞋子过来:“成心!你馋我是不是!要不是看你媳妇做的,我早不给你留了。”

明月往墙上一靠,一只手搂了喜子,一只手捧着瓯儿,把冷鸡汤喝了个尽,咂了嘴儿,这么好的媳妇,要是飞走了,他这辈子也找不着更好的。

想起了孙师兄跟他娘子,他那婆娘嘴上絮叨,也给他们做下酒菜,孙师兄原来懒洋洋万事都不肯沾手的,也能改了性子摘菜烧火,只要想总是能成的。

明月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哭丧着一张脸,想到这个人又精神起来,喜子正经不算是军营里的人,他是能时时出去的,明月捏捏他:“你明儿去找你姐姐去,说我挨了十棍子,要钱买药。”

既然想去,那就去,她有牵挂,他可没牵挂,她想去穗州,为什么他不能去,想个什么法子,通一通路子,得先拿钱买礼去拜访吴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拉肚子的怀总敬上

今天大概没了

也不知道是踢被子还是吃西瓜吃太多,一个晚上五六趟,现在是软脚虾·怀

气温变化太快,妹子们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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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3章 苦肉

明月抱着胳膊异想天开,穗州难道就没有军户了,一样是当兵,在哪儿不是当,大不了再从底下混起来,他还年轻,怎么就折腾不起了。

打定了主意就往那儿去,他当兵的日子浅,里头的门道没摸得那么清楚,人靠着墙,把对面扔过来的鞋子又扔回去,叫一声大哥:“我要是想换地儿,能成吗?”

对面的正打着哈欠要睡觉,这雨下得人身上的懒劲儿全冒出来了,抱着被子预备再梦一回媳妇,听见他这么一问,一激灵醒了:“你怎么打起这个主意来,傻了不成?”

吴千户的官儿越当越顺,他们这些跟着的老人跟着他就只有好处,何况是明月这样早早就挂了号的,吴大人看他譬如子侄辈,还赐了姓,也就是他傻,早两年就该巴结着不放,认下干爹多好,吴夫人又心软,叫两声干娘,时时上门去,占着年纪小这上便宜,这两年虽显不出来,再等上些时候办两桩事,升得只有比别人快的。

明月生得好嘴巴甜人勤快,还年轻,几样好处都占全了,只要不犯混,先领十人的旗,再往上升也不是不能够,太平年月不打仗,军中晋升靠的都是走关系通门路,多少人说他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能巴结倒不巴结了。

明月还会功夫,提上去的不是个花架子,军中也有大比,要是冲进前三前五的,升等那是指日可待,这会儿要挪,还要挪到穗州去,可不是脑子开了瓢,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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