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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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燕识得的不过有限,石桂借着说话的功夫又扫了一眼,字写得平平,重复的也多,都是些柴米工费之类,可她能画画,不会写的就画上,一本帐不出错,在主子心里就是有谱的人了。

  石桂回去一面做活一面出神,学写字是件好事,可放到丫头身上又不是件好事了,不是提到大丫头也学了不字,春燕说要教石桂写字,也就能学个名字,可宋家还真有丫头识字的。

  “书房丫头两个墨,都识得字儿,打小就学起来了,认了字才能打理书房,帮着收信传信的。”淡竹说得兴兴头头,石桂却知道只怕也是学个半半截,知道些孔孟,不认错书名就是。

  饶是这样,也还是羡慕,能光明正大的拿笔,能给家里写封信就好了,她这么想着,葡萄也听淡竹说了,只当又是石桂想扒上春燕的新花招,回来就一顿呛:“自家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便再想给家里写信,央了春燕姐姐写上一封便罢了,再不济镇上还有摆摊子的先生呢,偏要自家学,麻雀想当金凤凰。”

  越是住得久,石桂越是不喜欢葡萄,好吃赖做不算,见不得旁人好是最大一样毛病,她自家不高兴,就必得惹着旁人不快,可这回听了她的话却笑:“是我想茬了,明儿就去托人,给家里送个信去。”

  她第二天就去请了春燕,到镇上一得费上纸墨费,二得郑婆子准假,要是托了春燕,连假都不必请了,只要她点头应了,郑婆子就无有不应的。

  春燕听说写信掩了口笑一回:“你可高抬我了,我哪里识得几个字,你那个桂是桂花头油,写这些个柴米面还成,叫我写信,再不能够。”

  春燕不能写,却替石桂把事办了,外院就有识字的小厮童儿,叫了一个进来,写上几句话,文理不甚通,石桂就说了些大白话,他也只会写大白话,告诉秋娘在宋家住得很好,又说宋家老爷是太子太傅,很大的官家,秋娘要是真来,也能打听得着。

  把做给喜子的小褂子统统打了个包裹,那封信压在里头,坐了船往镇上去,手里抱了包裹,还把平日里不用的头油面脂各装上些,拍了陈娘子的门,把东西送了进去。

  陈娘子见着她便笑:“我才说得闲去寻你呢,你到上门了。”这一回再来,便没见到银柳,石桂也不问,听陈娘子说信送了回去,才刚欣喜又听她道:“你娘跟着村里人采茶去了,你爹的腰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村里年年都有一批妇人出去采茶,有人牵头有人收钱有人结帐,拜香的有香头,采茶的有茶头,一个村的妇人结伴出去,再一起回来。

  采茶统共就谷雨前那十来日,天不亮就顶了雾水上山去,采到天光大亮了,才能歇下来,等傍晚日头将落,再去采,光这十来日,就能赚上一两银子。

  秋娘不嫌辛苦,石头爹是一直不肯的,路上要坐船坐车,回回都有妇人走失,说是走失了,不定就是叫偷偷卖掉的,后来再去些婆子,便都安分回来,再没走脱的,秋娘年轻貌美,怎么能跟了去采茶。

  石桂一听就知道家里这是急着攒钱要赎她出去,眼眶一红,赶紧低头,又问了喜子,喜子如今在白大娘家里呆着,见人去了传信又扯了人的裤脚问姐姐。

  石桂咬了唇儿,到底没能忍住,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陈娘子看她哭,也替她叹上两声,拍了她的肩头:“你好好当差,往后有孝敬你爹娘的时候。”

  来一趟说得容易,石桂传信回去,秋娘便当着宋家是火海刀山,说着好听,当人丫头哪有不打骂的,便是姚夫子家里那个丫头,也一样是在读书人家里当丫头的,不还是拿着竹条就抽。

  秋娘两个想一回急一回,是手上没钱,看了病吃了药,再买了稻种,还得借钱才买了羊来,一只羊崽子,喂多久才能喂大,原来还有石桂帮手,喜子五岁大就去搂草喂羊,心里想着要姐姐回来,见天的念叨,每说一声,秋娘的眼睛就发酸。

  陈娘子收下东西,又宽慰了石桂几句,见她人小,却没哭个不休,立时收了泪,还带着礼来,小人倒是个大人样,越发觉得她是个明白的,要真在宋家老宅里,说不得能有个好造化。

  听说宋家要来人消夏,这东西也不托人送了,笑道:“那必是用得上人的,甚个时候到?我替你跑一趟,把东西送到你家里,你就放心罢。”说着又拍了她:“你往上使使劲儿,真跟着去老宅,家里可不发达了!”

  石桂回去时还给郑婆子带了两罐头香料调味,葡萄知道她送信回家,还替她倒了水来:“你歇着罢,院里头的事儿我去办。”撒了腿就往春燕屋子里去,没一会儿石菊竟过来了,看着她果然没甚精神,给她带了零嘴儿。

  “这是小金橘,这是骨牌麻糖,还有桃条梨肉脯,采买上的刚买了心进来,春燕姐姐让我给你捎一份。”眼睛一扫,看见她箩儿里头压着纸,纸上写了石桂两个字,拿起来抻平了看:“你手可真巧,春燕姐姐教了一回,你就会写了?”

  石桂摇一摇头:“我就是死记在脑子里头了。”拿出麻糖桃条给石菊吃,石菊咬了一个,陪着她说话,若是原来必要问她些老宅里的事,可石桂来了两个多月,再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家,隔得会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石菊笑一回:“咱们太太心善,求到跟前的,十个有九个都能回去的,家生的没法子,外头买的,只爹娘肯来接,都能出去,几两银子也都不要了。”

  石桂轻轻吸一口气:“当真?”

  石菊点了头:“当真,咱们太太是顶心善的人,金陵城里就没她没舍过米的济民所,没她没捐过油的道观佛寺,太太吃斋都吃了二十年了,那是在菩萨跟前发了愿的。”

  石桂将信将疑,石菊拉了她的手:“你呀,真要跟回去也是咱们一边的,我们东边自来不打骂下人的,太太是听不得哭声,有甚事一求也就应了,一年也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打秋风的,连老太爷都说家里讨了一尊活菩萨。”

  那位豆蔻是怎么做的妾?石桂想问,却问不出口,点头称是,露出些笑意来,石菊一派天真:“听我的准没错,别苑还在这儿呢,又有田庄,两边总要送东西,你想回来可不容易?”

  这么说着倒是没错,宋家只要别苑田庄还在,总有人要回甜水镇上来,她心里松得口气,就算走了也不能这么消极,只当是去外地工作,还有回来的一天。

  石桂还当见不着秋娘了,哪知道快到端阳的时候,秋娘竟跟石头爹来了山上,门上人说来找石桂的,传到了春燕那里,别苑从上到下只知石桂叫桂花,可石菊却有这么一桩要拜姐妹的公案,立时就说是石桂,春燕怔一怔:“把人带到耳房去,让她们母女好好见一见。”

  石桂正浆洗衣裳,听见爹娘来了,人都是懵的,石菊跑得腿,扯了她一推,笑盈盈的:“赶紧的,发什么愣!”

  石桂抛下木锤就往耳房去,秋娘一身青布衣裳,人比她走的时候没胖多少,石头爹还是那付老实模样,两个见着石桂,先从头打量到脚,秋娘颤颤叫上一声:“桂花。”跟着便搂了她哭。

  石桂大变模样,不过才进府里三个多月,吃得饱穿得暖,脸蛋儿圆润起来,还长了个,身上是新做的春衫,头发也油亮起来,耳朵眼里重又扎上银丁香,双丫髻戴了红绒花,秋娘只当见着女儿黄瘦瑟缩,哪知道这样精神白胖,心事放下一半,却还止不住泪水,摩挲着她的头顶,眼泪一颗颗落到她颈项间。

作者有话要说:  怀总开了一上午的会

除了念工作总结之外竟然还要面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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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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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大利求包养

  ☆、家人

  石桂眼圈一红跟着落泪,自打落地就少眼泪,这会怎么忍得住,眼泪却比秋娘止得快些,反拍了她的背宽慰起她来:“娘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

  秋娘是看过她才哭的,知道她确没挨冻受饿,心里这才好受了些,若是她受得苦楚,这会儿怕是要晕过去,看了露在外头的手跟脸还不放心,又来回摩挲她的胳膊背后,知道身上没伤,吊着的一口气儿,这才松下来。

  石桂家里来了人,春燕那里端了许多点心果子出来,除了寻常屋里吃的那些杨梅橙片、杏桃瓜仁,还有白樱桃白桑椹两碟子,又切了两瓣白甜瓜来。

  秋娘再没成想女儿当了丫头还能有这些东西拿出来待客,倒吃了一惊,便是过年乡下也没这个吃法,缩了手脚下不住看着女儿,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秋娘一向老实温驯,见着石桂接了碟子谢过淡竹,又让她告代谢一声春燕,替她们烧茶倒水,又剥瓜仁核桃摆到盘上递过来吃,只觉得女儿跟在家时不同了。

  “娘怎么光看着不吃。”石桂知道秋娘拘谨,拿了一个喂到她嘴里:“娘吃罢,这些个我也还情的。”

  秋娘这才张嘴含了一个,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嘴里应得两声,才要掉的眼泪也给忍了回去,嚼了核桃仁拉住她叹气,爹娘不在身边,她可不得处处周到,又谢了淡竹一声,这才说起家中事来。

  石桂卖身的那四两多银子,派上大用处,一家子缓过劲来,石头的腰伤将养着,喜子的咳症也好了,秋娘到外头去采茶,家里今岁没养蚕,只种了稻子,还回原来那家去织绸,光拿工钱。

  石桂一听心里就叹,去岁蚕僵,这一地都没出多少丝,今岁要是出了蚕,定能卖个高价,可这两个老实惯了,蚕僵一回就怕了,那攒钱买织机花楼的事儿也就成不了了。

  石桂不是没想过,早几年丰收那会儿,卖掉田地房屋,一家子搬到镇子里住,做些小本生意也能成,秋娘做得一手好糕团,水磨团子一碗也得七八文,光是种地一年到头的看天看时,累上整年,也过不了一个好年。

  可人哪离得故土,便听说村上有人到外头赚了钱来,也只叹别家脑子灵便,却没想过自个儿也去挣一挣。

  既能来往,石桂就想着慢慢劝他们,她自家也要开财路,花儿不能掐竹笋将下市,没能接上的东西,打络子做绳结也成,早一天攒出赎身的钱来,她就早一天重得自由身。

  秋娘见着女儿吃得好穿得好,倒不言语了,石桂忙前忙后,又是劝吃又是劝喝,等见着秋娘干坐着不开口,这才停下来,挨了她:“怎么不把喜子也带来。”

  “等他大些,再带了来看你。”秋娘摸摸她,包裹里抖开一条细棉布的染花裙子,给石桂比一比,正是这时候穿的,这是家里才有了余钱,就想着给她裁衣裳了。

  石桂又问起收到喜子的小褂子没有,秋娘好容易收了泪,鼻头一酸:“你在外头总归艰难,还想着做这些东西。”

  村里刘家的闺女,原来就是当丫头的,家里盖了房子买了地,都成了富户了,这才把女儿赎出来,如今石桂卖进了宋家,比原来刘家丫头当差的人家更好,村子里一个个的泛酸,看着陈娘子送东西回来,就说石头缝开出一枝金桂花来,石家可不眼看着要发达了。

  秋娘哪里受得住这个,石头闷头干活,她在家浆洗做活,听见别个路过都要嚼了两声,气的一向好性的摔了门骂:“村里哪家没遭灾,一样是卖女儿,我家丫头总有回来的一日!”

  秋娘自来没同人红过脸,骂声也不响,石头更是一样,甩开膀子干活是成的,骂架再不去沾,倒是于婆子坐在门边晒太阳嚼舌头根:“吃了这许多年闲饭,也是她该报偿了。”

  转了身又骂石桂没良心,人人都有东西,偏她的差着些,知道她们要往镇上来,说了几百句,让秋娘扒拉些好东西带回去。

  石桂再没想到还有卖了女儿也攀比的,知道秋娘不好过,只装着兴兴头头模样的问喜子去读书了没有。喜子五岁了,这会儿跟着读书也不算晚,村子里读书有规矩,农忙的时候就放课,姚夫子在村里呆了这许多年,学生越收越少,喜子过去读书,该当是高兴的事儿。

  石桂走的时候说了好几回,原来家里就说过往后要让喜子读书的话,往后能中最好,不说当大官,总能免赋税,若是不在,能识得些字在村里就叫人高看一眼。

  既是石桂的卖身银子,便依着她说的去问了,于婆子想拦也没能拦住,她还想着秋娘能多生两个,往后才是劳力,又不是那等富裕人家,能供子弟读书。

  这回是秋娘硬气起来,可还是没能读成:“姚夫子开春就病了,学堂都断了课。”课是早就断了的,饭都不吃不饱了,还想什么读书的事儿,姚夫子眼看着就要不好,信往来县里写了许多日子,也没再派个教谕下来。

  于婆子得意洋洋,省下一笔束修钱来,嚷嚷着要扯布给自个儿做身寿衣裳,秋娘气得夜里直哭,却怎么也不肯动卖了石桂的钱,这才自个儿出去采茶,用这钱来给于婆子做寿衣。

  这番进城来,就是说要给她扯布的,于婆子看见有了布钱,又要打两银簪子,说要给她压棺材,口里半点儿没有忌讳,说她半截埋黄土的人了,还有甚个不好说的。

  可这番口舌不能说给石桂听,只告诉她村子里好了许多,可没个两年也缓不过起来,又叹一声:“等着再攒些年的钱,就把你赎出来,还回家来,里头过得再好,你也得看眼色吃饭。”

  石桂把脸埋到秋娘襟前,许多年没这么撒娇了,秋娘把她搂在怀里不住拍哄,石桂再问些家里如何营生的话,说上两句就拐着弯儿问他们可去过城里,又说三月三日放假出去,见着各色玩物:“那水磨团子,还没娘裹的馅儿味足调好,一碗却得十文钱,支个摊儿就能卖的,似咱们家过年做得那些,也能卖上百来碗呢。”

  秋娘只当她是孩子话,到城里讨生活岂是易事,还当她是馋团子吃了:“只记着给你做衣裳,倒没想着做点吃食来。”她一面说一面嗔了丈夫一眼,才还惴惴的,这会儿又笑起来,看着老成的,也还是孩子,摸摸她的面颊:“你爹往后就跟人跑船运木头了,想着总归能常来看你的。”

  石桂一听就皱了眉头,跑船可不一两日的功夫,秋娘一个人在家,又要顾田又要带孩子,怎么忙得过来,更不必说还有个挑剔的于婆子在,石头不在,秋娘越发要受她的搓磨了。

  秋娘一见她皱眉毛就知道她心里想的甚,轻轻碰碰她:“娘采茶还攒了些钱的,等我们下回来你告假一天,城里走一遭,带你去吃水磨团子。”掐了她脸蛋一下:“小馋虫,给你吃肉馅的。”

  石桂还待再说,外头葡萄唤她一声,说是留了饭给她,给她端过来了,还没进门就看见秋娘搂住了石桂,石桂靠在秋娘身上,秋娘把她当作小娃娃似的摇晃。

  葡萄就把食盒子搁在地下,自个儿转身回去,石桂这才想起来,葡萄是叫她后娘卖掉的,这才从不想家,这会儿看见秋娘,只怕是触到了心事。

  石桂拎了食盒子,一看就是灶上粗做了来的,跟匠人一个锅里的吃食,好在有一碗炒酱,她舀了两碗摆出来,满满盛上一勺子酱,秋娘还待要推:“我还有呢,就在厨房做事,哪里饿得着我。”

  说着一撸袖子,掐起一把肉:“看我多结实,这儿主家可好呢,老宅里来的姐姐说了,太太是一顶一的好大善人,外头买来的,只要爹妈张口,就肯放了出去的。”

  石桂也不确实,却说出来哄了秋娘,她不在了,于婆子也不知道怎么苛待她,转身跑回去把自个儿攒的钱拿出来,一股脑儿全给了秋娘:“娘拿着,这是上头姐姐给的,我哪时戴得住这个,给娘戴罢。”

  这手镯也不过在秋娘腕子上挂一会儿,回去只要落了于婆子的眼,必然要拿了去的,秋娘也是这个想头,她捏着手镯看了丈夫一眼,叹口气,石桂笑一笑:“留着作本钱也好,似山底下那些船夫,贩货进来也是满船来满船走的。”

  她可劲说些生意经,无奈这两个一个也不往那上头去想,反说村里也有人出来贩货了,又告诉石桂,到了夏日里,还跟着采茶的那一批人去花田采花。

  这不比采茶挣得多,却不必天天留在于婆子眼皮子底下,真折腾起人来,秋娘哪是于婆子的敌手,连喜子她也不看顾,石桂知道弟弟在白大娘家里带着,倒松出一口气来,白大娘儿子女儿人都极好,在他们家里,也比跟着于婆子天天听晕话要强。

  娘两个说话,石头却坐在一边一言不出,石桂拉拉秋娘的手,秋娘抚了她的头:“你爹觉得对不住你。”

  石桂咬了唇,把泪水忍下去,吸吸鼻子:“待我回去,爹还扛我去赶集。”那还是她小时候的事儿,四五岁的时候秋娘抱了喜子,石头扛着她,一家子一道去赶集,听见说起这个,秋娘连声答应 :“好,还给你买糖浇红果吃。”

  自正午说到要傍晚,这才知道他们还要坐夜船回去,石桂急着去灶上包了馒头,又把自个儿做的腌笋给他们带上,说定了隔上三五个月再来,一路把他们送到山下,孔娘子知道是石桂的爹娘,倒让他们搭了船,石桂站在渡口,伸长了脖子看着船一点点摇走,水面粼粼泛着金波,影子成了小黑点儿,她这才回去。

  拆开包裹才见着里头塞着一把钱跟一只银镯子,就是春燕给的那只,秋娘还是给塞了回来,石桂捧了衣裳,眼圈一热又要掉泪,赶紧忍了回去,坐到床沿上,捏着那只银镯子看了良久,伸手套到腕子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话怀总《庶得容易》里面说过了,现在再说一次,怀总非常欢迎妹子们留言评论,但是一章里面披八个马甲自顶自掐这种事请不要再发生了,谢谢大家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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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艺

  葡萄散了头发睡在床上,今儿不见她照着镜子梳头,石桂还往床里看了一眼,她歇了半日,这半天的活计便是葡萄一个人做的,看她还没睡,谢一声:“明儿姐姐别起了,我到院里头送饭送水,你多歇会子。”

  葡萄闷闷应了一声,隔得许久,石桂转着那只手镯,把秋娘给她做的裙子压在枕头底下,眼底又有了泪意,忽的听见葡萄开口:“你娘,当真要赎你出去?”

  石桂应了一声,心里猜测她还不放心,还当自个儿要跟她争长短,才要说话,哪知葡萄忽的冷哼:“就你死心眼,出去有甚好的,挨冻受饿,一年肉都吃不着一回,衣裳也做不了一身,府里季季两套顿顿有肉,你爹娘地里刨一年能得着一件不成?”

  葡萄到底年纪还小,便是有些精明也露在面上,叫人一眼就看得穿,自来不曾听她说过家里,可郑婆子却露过一句的,葡萄就是甜水镇上人。

  葡萄是叫后娘卖出来的,六岁这年死了娘,亲爹原来叫女人侍候惯了,拖着女儿过了两年,实是过不下去了,想着讨个女人进门带孩子,哪知道后头这个悍得好似母老虎,倒把他给收拾了。

  安生日子没过两年,后娘带的拖油瓶姐姐留在家里好好的,反把亲生的卖了出来,只因着她大了肚皮,充神弄鬼的说里头那个是儿子,男人巴望着香火,咬牙说卖也就卖了。

  亲娘的面目也不记得了,在这儿过了两年多,先还想着要回家,可她一回去,后娘就哄了她把月钱拿出来,她说交给了管事的嬷嬷,叫郑婆子骂了一顿才开窍,从此断了往来,连后头那个是不是真生下儿子也不知道。

  葡萄只当是断了这门亲,郑婆子这才看重她,不聪明不要紧,要紧的是忠心,石桂再机灵,也还是想着外头的亲娘,不贴心贴肉的,遇着事只为着自家打算。

  石桂知道这番就里,还替她叹息一回,可听见这么贬着秋娘石头爹也一样心头不快,葡萄看她没声气,越发嚼起舌头来:“你还有个弟弟呢,当有这样的好事不成,往后你娘再生一个,还记着你是圆是扁。”

  石桂知道她爹就是为着生儿子把她卖出来的,正待反唇又忍了回去,不再同她口舌不休,葡萄听她不说话,只当说动了她,越发苦口婆心起来,坐起来看着石桂:“按着我说的,留在府里是正经,捏着钱不比什么好,你偏死心眼,一套衣裳就把你那手镯换了去了?就是来诳你的,等把你的钱掏空了,还肯认你是女儿?”

  这番话也是郑婆子同她说的,搁在她身上确是真的,她这会儿拿出来劝了石桂,石桂越不说话她越是说得多,念叨那钱来得不容易。

  没一会儿又想着要跟去老宅,才说了一句就顿住了,石桂只知道埋头干活,葡萄却是两边殷勤都不误,她要是去老宅里,三等二等的往上升,郑婆子拿的也只多不少,还能在主子跟前露脸。

  越扯越没边儿,石桂插不进嘴去,也知道葡萄早就打定了主意,非得跟着郑婆子去老宅不可,竹筒倒豆子,把肚里的话掏了个干净,看着石桂还不开窍,冷哼一声:“你且等着罢,有得你苦头吃。”

  说了这许多,只觉得石桂便是眼前不倒霉,往后也总要倒霉,这会儿越是不听话,往后就越有苦头吃,拉过被子打个哈欠,睡得比平常还安稳。

  第二日葡萄早上没起,送水的活计就落到石桂身上,石桂拎了水壶进园子,淡竹坐在廊下,石菊在替她通头发,一个拿着镜子,一个握着梳子,听见声响瞧过来笑一声:“怎么今儿是你来了。”

  这样出头露脸的活,葡萄是不肯让人的,但凡是春燕屋里头的事,恨不得一肩全挑了,淡竹口

  快,说出来难免就带了些揶谕的意思,石桂抿唇笑着替她遮掩:“是我同她换的,昨儿我家里来人,葡萄姐姐忙前忙后,我心里过意不去。”

  淡竹笑着冲她招招手:“你来,我有东西给你。”却是一条葱绿撒花的裤子:“是我穿小了的,给了你罢,我看你倒是正合适。”

  除了淡竹给她衣裳,还有石菊也给了一件鹅黄小袄:“这么看着就精神得多了,王管事恁得抠,连衣裳都做得这样,你且等着瞧罢。”

  王管事但凡有些甚个错处,便是送到大夫人手里头的把柄,淡竹石菊两个彼此看一眼,春燕心里一本帐,二太太管家的时候安□□来几个人,叶氏且等着发作呢。

  石桂也听郑婆子说了许多两妯娌不和睦的话,却只作不懂,不该她多问,就不过问:“谢谢两位姐姐的衣裳,厨房里要熬花酱,等我蒸了糕,拿来给两位姐姐当点心。”

  春日里郑婆子必要熬酱给大夫人送去的,如今来了人,眼看着能调回去了,这些愈加少不得,前些日子多雨,她还着急,就怕雨水打落了花朵儿,一看天放晴了,赶紧使了石桂到花圃里头摘那将开未开的小玫瑰。

  再去山下买了上好的醇蜜来,加了梅卤子并糖盐煮到浓稠倒进罐子里,等着那花酱结成花冻,才算是好了。

  厨房里满是蜜糖香甜气,摘花萼去花梗的活儿是石桂做的,熬花酱也不难,只离不得人,时不时就要添水加糖,她看着郑婆子熬了一锅,便说自家也熬一锅,好让郑婆子歇一歇。

  再有新炒出来的蜜豆沙,红的白的两种颜色,都是才刚得的,既说了要给淡竹石菊做花糕吃,就得想个新鲜的意头。

  秋娘做得一手好糕团,年年村里祭祖,都专请了她去做糕点,石桂学的尤为用心,花鸟鱼虫样样都成,小姑娘家爱玩闹,淡竹石菊两个都还有些孩气,石桂便拿玫瑰蜜泡了水,把面团染成红色,捏了一朵花出来,摘了细绿叶,洗干净衬在花糕下面,摆了碟子出来,郑婆子一下便看住了。

  买人进来的时候,石桂便说自个儿会做糕,可她才多大点子,再巧也是寻常,至多不过做些青团年糕,郑婆子也没想着叫她蒸糕,如今蒸了出来,倒有些吃惊:“这手功夫真跟着你娘学的?”

  看见石桂点头,郑婆子重又打量她一回,越发待她和善起来:“你给春燕姑娘送去。”看她拿了食盒子出去,倒不成想这么个丫头片子还有这份手艺,便不吃,当个看菜也是好的,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手得露给大夫人看,还怕没有赏的。

  石桂存了谢意,却把淡竹石菊两个唬住了,小小花糕不过汤团大,刻了花瓣莲叶出来,拿在手里左右看了,连声赞她:“这可怎么下得了嘴,你这手也太巧了些。”

  石桂笑一回:“我也没甚好谢谢两个姐姐的,只会这个,可别取笑我。”那一身衣裳也值得几钱银子了,虽是布的,料子却厚,花样颜色还新,却得好好谢一回。

  淡竹把这糕拿了去给春燕看,春燕也赞得一声:“倒是个巧的,难得她有这个心思。”又问她还会甚个花样儿,知道她还会做小寿桃儿年年有鱼喜上梅梢这几个花样:“等老太太太太来了,你就捏一屉这个再来一屉小寿桃,讨个好口彩。”

  在老宅里自然不显,这回出来,带不了那许多人,糕团点心都是寻常物,送了这个上去才能显得出。

  石桂应了声是,再没想到做个点心就能露脸到老太太跟前,淡竹还把这事儿告诉了郑婆子,郑婆子赶紧让石桂把她会的花样全捏出来,也不叫她再干活了,把杂事都交给葡萄。

  葡萄心里本就不满,翻了眼睛看着石桂,石桂想得会儿道:“我一个也做不出许多来,不如就叫葡萄姐姐跟我一道。”

  郑婆子还怕她藏私,若是两个都好,那自然是她教得好,告诉她们几样讨口彩的花色,石桂听了摇头:“我这个不过小巧,真要捏个甚的福寿延年,也做不过点心师傅,只想得巧些,春日里就捏着桃花柳叶,夏日里就做荷花饼子,叫主子们看个新奇。”

  郑婆子越想越觉着说得有理,宋老太太就是江州人,吃惯了船点的,面塑看的多了,这个做的细巧些,才能讨她的喜欢。

  葡萄见着石桂肯教,嘴里的甜话不住口,她是要学着烧灶的,郑婆子造得一手好汤水,惯会做甜菜,合了老太太太太的口,把这个学会了,可不比这些小点心要强。

  她打了两边算盘,跟着石桂学和面调馅,只手上功夫不到,要么就是染色不均,要么就是花瓣雕得不鲜活,郑婆子看她专做这个,倒把才学上手的厨艺给荒废了,特意把她叫了去,葡萄跟着就只捡那容易的学,还和郑婆子上灶,学了几样菜,得着春燕好几回赏。

  石桂自家也知郑婆子不能把她当作心腹,烧灶的手艺教给了葡萄,却瞒着她,看着是看重她的,本事还是传给葡萄。

  她这下反倒心安了,原来还怕郑婆子非把她带回老宅,这么着倒不再怕,除了做事跟着淡竹学绣花,看她分丝扎针,也给自个儿的帕子上头绣了一株兰草。

  闲杂事做得许多,端阳节裹的粽子将将吃完,那头宋家来了信,说是坐船上路了,六月里到,要住到九月里再走。

  春燕特意使了淡竹来告诉石桂葡萄两个,让她们俩这段日子干活仔细些,葡萄一听话音就知道有事,问了一声,淡竹果然露了消息:“二夫人也遣了人来,再不比春燕姐姐好说话,不挑剔都算好的。”

  葡萄吐吐舌头,石桂记在心上,哪里知道她们不找事,事儿却找到她们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注意保暖啊

我脑仁疼大概是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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