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还如常待她,就住在一个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有什么气也存不了多少时候,时不时刺上几句,过几天看着石桂还是一样勤快,郑婆子也没为着这个多疼她些,就又似原来一般。
夜里两个女孩儿没旁的事做,葡萄摇着匣子数里头的五十文钱,数一回叹一回,她过了年就十一了,这一季还想做一条杭布裙子,哪知道凭白让王管事喝了一口血,长吁短叹,又骂王管事黑心肝,又想起挖竹笋这一节来,缠着石桂去挖笋。
石桂干脆教她把挖出来的笋子晒成笋干,王管事在家怎么好随意出去,林子里总有嫩尖儿可挖,也不急在这一时,倒安下心来学了裁剪。
发下来的衣裳不合体,她学着琐了边,把鞋子也重新改过,孙婆子看了她的手艺叹一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石桂给她也纳了鞋底,不会绣花,却能画画,在鞋底子上用红绿线勾了个出水莲来:“谢谢妈妈提点我,我也没甚拿得出手的,就这个权作了谢礼。”
孙婆子看了这鞋底,见着针线细密,纳得厚实,确是下了功夫的,想着石桂这样巧,要是在老宅,也能往上挣一挣,可在这儿,千百种巧也没用,抿了嘴儿:“这要是在老宅里,去针线房也是好的。”
把那鞋垫子翻看几回,越发多喜欢她几分,告诉她:“院子里那许多花儿,你掐下些,不比竹叶茶卖得好些。”
她就是看园子的,何处有花何处有果,春夏秋三季生得什么摸了个透,她摸了石桂的头:“秋日里有栗子,结得许多,除了自家打一篓来吃,也没旁的用处。”
石桂大喜,脆生生谢过孙婆子,恨不是立时就到了秋日,回去便又把小匣子拿出来,半个月攒了二百文,还有一百文的月钱,若是这么攒下去,倒好给家里添亩地了。
石家原来也富裕过,秋娘会织绸,原是替人织绸拿工钱的,石桂算了一笔帐,一个织娘,一年好织一百匹绸,若是家里投了钱进去,能置下一张织机子来,扣去丝钱跟嚼口,一年少说也能赚四十两银子,这四十两再攒上两年就能置下一台花楼机子来,花样多卖得贵。
哪知道头一年侍候蚕吐丝,就碰上那样的天,冻得人发抖,连蚕都僵了,一村子养蚕的没一个能回本,更不必说石家原来的本钱就不富。
发家致富听着容易,做起来却得天时地利人和,差在了天时上,血本无归不说,再经得蝗灾,可不得三五年缓不过气来。
如今却好了,她走的时候秋娘便说过了农忙来看她,那时候要是有个一两银子,回去就能买地了。
石头爹肯干能吃苦,便是差些的买来也能叫他沃肥了,庄稼人有了地,就不怕攒不下钱来,石桂还想着养蚕纺丝,有了余钱,到镇上盘个小铺子。
她打着后院那些花朵的主意,先就掐了两朵来摆到葡萄桌上,葡萄起来梳头见着两朵红花先扁了嘴儿睨她一眼:“你进园子了?”
石桂摇摇头:“我哪儿敢,这两朵是伸到园子外的。”
葡萄翘起下巴来:“想你也不敢,你等着罢,再有两日就该去掐花了,干娘要给老宅的大夫人寄玫瑰酱去,咱们好跟着进去看看。”
听她说得花团锦簇,石桂也做个神往的模样,想的却是怎么能把这花儿带下去卖,这可不比笋干,越是鲜的才越是好。
不等玫瑰开,先得挑起鼠麹草来做三月三的鼠麹粿子,这些野草生在院里,转上一圈儿能挑上一把,切碎了煮出汁来,揉在面团里,加上蜜汁做成团子。
王管事得了儿子,在山上更呆不久,自家花钱买了一斤红豆,托郑婆子炒出豆沙来,做了两盒子团子带走,那头催得急,他也没能还价,叫郑婆子宰了一刀,等他一走,郑婆子就蒸了四只,自个儿两只,石桂葡萄一人一只。
石桂笑眯眯的拎了只竹鹧鸪回来:“竹林子里头有竹鹧鸪,我设了网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套着,想不到还真套着了,给干娘做汤吃。”
郑婆子捏着那竹鹧鸪腿儿肥,加了雪菜炖了一锅子,又切了辣子丁加进去,吃到只剩下汤了,下了半锅面条,一面吸溜一面道:“到了三月三总归吃冷食了,且放你们两个一天。”
这却是意外之喜了,一月本来就有一日的假,石桂立时就想着要回甜水镇一趟,找到陈娘子,托她给家里送信去,她给自个儿找了这么个地方,不似原来村里想的当了丫头要打要骂,吃得是冷饭残羹,睡得的破席烂被,陈娘子为着白大娘一句叮嘱,当真是尽了心力的。
石桂早就开始套竹鹧鸪,这东西不过比麻雀略大些,原来兰溪村里是张着大网捕的,荒年的时候不说这东西,就是竹鼠都从洞里挖出来剥皮吃了。
身子虽小,肉却鲜嫩,葡萄吃了两碗面条,吃得直打嗝,连声说许久没尝着这个味儿了,摸了肚皮赞:“要是能多逮几只就好了。”
竹鹧鸪是早就套着的,就养在精舍边,每日一把小米也就够了,精舍那头少有人去,石桂挖笋子的时候就听见有翅膀扑腾,晓得里头是生着野竹鹧鸪的,赶紧在厨房里找了个破篾儿,支了个棍儿,里头撒着揪下来的馒头碎块,能套着一个是一个。
石桂统共套着三只,这东西吃小米喝净水,她想养肥了来吃,既能出去,便预备带上一只给陈娘子,好让她也尝个鲜。
她把这话说了,郑婆子跟陈娘子原就熟识的,石桂来了快一个月,放假出去一趟总是成的,可却怕她孤身一个往镇上去,又要坐船又要走路,还是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走丢了。
葡萄眼珠儿一转,她自来了山上,下山去的次数一只巴掌也能数得过来,手上虽没钱,可去镇上逛一圈儿也是好的,自个儿一个陈娘子必然不肯,石桂都挑了头了,赶紧接口道:“就叫阿财哥送咱们去,我上回还听见他说要买膏药贴脚的。”
既说定了,郑婆子便应了她们,葡萄把个“咱们”露了出来,叫郑婆子点一点,到底许了,两个人央了阿才送,到了三月三那天,一大早就出了门。
石桂拿油纸包包了四个鼠麹团子,草绳子扎了只竹鸡,再加上几支竹笋,她人生得小,这么看着就是拎了满满当当的东西,花上两文坐船的钱,往甜水镇去了。
她还记着陈娘子家住在哪街哪巷,阿财送了她到巷子口,就带着葡萄往镇上赶集去,说定了中午来接,石桂拎了东西,才走到门边,就听见里头叫嚷:“你个挨千刀的老虔婆子,我这身子分明是给了你儿子的,你只问他,问他是不是!”
街坊四邻行的就是三姑六婆的行当,有个吵嚷也不当真,寻死觅活多了去了,也没真见着这巷子里抬出死人去,说上一句又闹了,个个做起自家的事来。
石桂拍了一下门问一声:“陈妈妈可在家?”
门是虚掩住的,不曾关严,一拍便开,石桂往里头一看,只见满地的扔了衣裳,桌子凳子都歪倒了,连晒衣裳的竹架子都倒下来,干的湿的混在一起,地上躺着个女人,不是旁个,却是银柳。
只见她钗歪鬓斜,满头乱发,桃红衣襟都叫扯开来了,露了半边雪白胸脯,身上的裙子叫扯了下来,露出里头油绿绸裙子,陈娘子正坐在堂里,叫了几个人把她架出去。
银柳口里还在骂:“老娘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他,他要还是个带卵的男人,就该讨了我进门,倒还想发卖了我,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作者有话要说: 在去南京的火车上
有木有南京的妹纸,有啥好吃的呀?
上午的目标是江宁织造博物馆~~~
怀总又背着电脑出去玩啦
大写的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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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大利求包养
☆、银柳
石桂不曾想会遇上这个,站在门边呆住了,手上还拎了东西,正不知如何开口,陈娘子眼睛一扫瞧见了她,看她拎了两手都是礼,冲她招一招手:“赶紧进来,把门儿带上。”
到底是家丑,真个嚷出去,往后谁还肯经得她手买人卖人,银柳越发上脸,干脆坐起来,也不管衣襟还敞着,两条腿儿支棱起来,伸手理理乱发:“怎的还怕人知道,这会儿又要起脸来了,你儿子爬老娘床的时候怎么不要脸,我清清白白进的你陈家门,破了身子想把我卖到脏地方去,拼着一头撞死了,也不能如了你的意!”
嘴里甚个脏的臭的都骂出来,甚个烂软似浆,二两肉混没半点硬用场,一句句又刻又毒,就差骂
陈家断子绝孙,骂得兴起,还拿脚踏在绸衫上踩上两脚。
石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陈娘子却也不弱,上去就是两个耳刮,两下就把银柳打软在地上:“贱浪蹄子,当你自个儿是个什么好货,你要是个好的,怎么把你卖出来,见着主家就想爬床,张了的腿儿你合不拢,你即喜欢这个,可不衬了你的心愿。”
揪了她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白腻腻的面颊沾了一地灰,买主见银柳这模样干脆甩了手:“陈娘子,这个人我也不要了,进我的门不甘心情愿可不成,要是进来了还见天的闹,可不赶了我的客,就是模样再好,我也不敢留她。”
陈娘子连价钱都谈好了,银柳这相貌出手三十五两,说她是经过人事的,进了门子不必□□,该会的就都会了,原来又是大户人家里头出来的,吹汤点茶铺床暖被无一不会,那头还添了几两银子给办衣裳,哪知道闹成这样。
石桂不再多看,自把东西放到灶间,她得央求了陈娘子替她捎信,眼见着清锅冷灶,连水都没烧,干脆做起饭来,听见银柳叫打在地下反而哀哭起来,手指头紧一紧,一口气想叹都叹不出来。
买主把带来洒了一地的衣裳捡起来抖落土灰,打完了包袱,伸手把银柳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到底觉得她颜色好,冲陈娘子道:“下回再有好货,还给我留着。”
陈娘子失了一笔生意,阴恻恻的往地上一瞥,笑一声:“早些时候怎不来,这都下了种了,哪还儿还有好货,地里收成要是好,你且得明年罢。”
银柳伏在地下哭,她先不过是假嚎啕,越是想越是伤心,竟真哭了起来,陈娘子啐了她一脸,她还止不住,说甚个清白干净身子跟了陈大郎,原就是谎话,她这付身子早就叫原来主家的少爷给坏了。
哄了她说能当上姨娘的,从此就过上好日子,姨娘没当上,正经要娶亲了,她倒叫太太送了人,一个经一个的转手,到陈娘子这里,还想着巴上陈大郎总没错了,竟还嫌弃了她,越是想越是伤心。
陈娘子进了屋子,石桂听她哭个不住,心里虽厌恶,到底出去扶了她,把她安置在厨房里,替她倒上一碗热水。
银柳呆木木坐了,厨房里头不点灯,只有灶火透着暖光,窗格上糊着粗纸,纸浆都没打均,一块块斑斑驳驳,一线天亮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咬得牙,也不知是冲石桂还是冲自个儿:“我不甘心,一样是当丫头,凭得甚她能当姨娘,我就是下贱勾引人了。”
石桂只当没听见,也不知道银柳嘴里这个她是谁,照样烧火褪毛,切了雪菜滚进竹鸡汤里,端了汤锅往正房去:“婶子不及吃饭罢,我去买一把细面,下到汤里吃。”
陈娘子见着她满面是笑:“今儿怎么来?可是放假?”
石桂点了头:“干娘放我一天,我想着总该来看看婶子的。”
陈娘子一听见说认了郑婆子当干娘了,果然是个会来事的,心里这口气不松,一面舀了汤喝,一面道:“你也是当丫头的,心可别大,自家是个几斤几两可得摸得清楚,上头就是一板子打死你,契上也写得明白了,往后这生生死死,可不相干。”
眼睛却没看着石桂,反望着厨房,口里还肯停:“见着个男人说句甜话就真当自个儿飞上枝头,高枝落不住脚,滑下来跌死你。”
虽不是说给石桂听的,她却也听在耳里,看银柳这付模样深觉有理,应一声:“婶子教导得是,我哪能起这个心思,我还回家呢。”
陈娘子还没骂尽兴,听见这一句,回转来打量她一眼,陈娘子知道她打着主意,倒安心受用了她的殷勤。
“婶子才刚说要到收成的时候再到乡下去,可会去兰溪村?”说是说收成不好再去,可就是丰年也有饿死的,只要天下还有过不下去的人家,就有牙婆的嚼口,陈娘子是惯做了水陆生意的,她奔走一趟再不落空,若是回兰溪村,还能开口让她帮着捎些东西。
陈娘子笑一回:“这可作不得准儿,你想叫我报个信,我记下了,若是回去,定替你送信。”还能特意跑一回不成,石桂点了头,便是陈娘子不去,秋娘石头爹两个也要来的。
“家里这样吵闹,连个粉粿团子都无。”一面说一面走到门边,冲着对街叫一声,不一时就有个小孩子送了食盒子来,里头装了团子炸鱼,是陈娘子的回礼。
石桂把一付鞋垫拿出来,她统共做了三付,俱做了人情,陈娘子收了更乐:“有人住我这屋子半年多,一针一线都没孝敬过,有人住了两三天,就能记情,人同人真是比不得。”
一口应下来:“你放心罢,便我不下乡,也有人去,我让人替你带个信儿。”牙婆这行当少不得下乡,总有熟识的,叫人带问一声也不过就是嘴皮子碰一碰的功夫。
石桂对着她行个礼,陈娘子抿了嘴儿指指她:“你这可不成,规矩还不全。”说着又道:“总归你想着回家,这一门差事倒正好,只要塞住了那姓王的,便能回去了。”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卖了身的丫头,先时家里还念着,隔两年尝着甜头了,情份也都丢过一边了,哪里还能想着有个女儿在吃苦头,只石桂这会儿还念着家,等知道亲人不过水蛭,自家也就知道了断了。
陈娘子此时也不点破,只应下替她传信,又拿了两盒子糕给郑婆子,一盒子给石桂,收了她一付鞋垫,还了她两条帕子。
中午就留石桂吃饭,银柳还只缩在厨房里装死,她那脸颊肿得老高,嘴巴里头破了皮儿,才刚吃茶就吐出一口血水来,只得把茶水摆凉了才敢一口口咽下去,吃饭是更不必想了,若不是石桂来打茬,也不知道陈婆子今儿要怎么料理她。
石桂出门买了细面,郑婆子又叫切了些猪头肉来,竹鹧鸪本就生的嫩,滚得几下就出了鲜味儿,切好的雪菜下到汤里,两个人就着锅,把一只竹鹧鸪吃得干干净净,跟着把面下进去,连汤都喝了。
石桂收拾了碗筷,陈娘子还吃酒配猪头肉,一口口抿了,一面吃一面打了个饱嗝,笑眯眯的看了石桂:“你且安心罢,我应了你的事儿,定给你办了,你白大娘也还记着你呢。”
两个说些闲话,陈娘子问石桂在宋家过得如何,石桂一一说了,陈娘子经手了这许多人,说出来的话总有几分道理在,她吃得面上酡红,舌头都大起来:“再不能学那些个妖妖调调的,便是想挣个姨奶奶的位子坐,也得极安份,似这样的,死了都没个埋骨处。”
说着还指了厨房,银柳的来历她摸得清楚,无非就是想着吃油穿绸,当个能在宅子里抖起来的姨奶奶,也不想想哪个稀罕她这一条命:“当丫头的,比不得主子屋里一件贵重摆设,真当这些人家惜命不成。”
她吃得醉了,就跟开了话口袋似的,半是提点半是告诫:“那些门前立狮子,墙上刻诗书的人家,才真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说完这一句,还打起酒鼾来。
石桂替她盖了薄被子,回到厨房看见银柳还只怔怔坐着,才刚还说不甘心的,听着陈娘子那一番说辞,竟触动了心肠,可这条路走了半半截,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是连陈大郎都指望不上,就更没人能托负。
石桂收拾了东西要走,银柳拢了衣裳,帕子用井水湃了敷脸,石桂来来回回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你也别瞧不上我,当丫头的,总有那么一天。”
石桂才还觉得她可怜,听她这付说辞,吸一口气:“你自甘下贱怪得哪一个?”知道陈娘子必不肯就此饶过她,不说杏子那样卖给客商当妾,只怕再往后,连卖到门子里都不成,越发警醒自己这条路不能走,不说沾,连想都不能想。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是成长文
写得自然是石桂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为了
谢谢妹纸们的地雷票
回来再感谢
今天实在太累了,眼睛都睁不开,明天还要上山
撑不住了
☆、宋家
陈娘说的虽是醉话也是至理,石桂刻到心上,她不想在宅门里呆一辈子,必要出去过活。银柳不防叫个小丫头骂了,陈娘子她强不过,难道还强不过个小毛丫头,伸手就要扯她的头发。
石桂不防她这落水狗还能跳起来再咬人,叫她一把抓了个正着,吃疼之下咬紧了牙关,摸了灶头上的擀面杖,一记捅在银柳腰上。
石桂是不肯叫痛,银柳是痛了也叫不出声来,闷声捂了腰缩在地上,石桂看她在这境地了竟还逞凶,欺负自家比她小,不耐烦再看她,转身出去了。
陈娘子吃了酒呼呼大睡,石桂带上门出去,走到巷口,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干脆去对面的铺子里头买了剪子顶针跟几卷白线。
针凿铺子里头有卖络子的,各色各样种类齐全,单色的五文一个,若是有花样配色好的,就能卖到七八文,再有些花样的卖得更贵,甚个喜上梅梢,花开并蒂做得越大,越是值钱。
石桂也会打结子,双钱的如意的,可这些个莲花的游鱼的,她没学过,自然不会,买了一卷丝绦,想回去打如意结,小结子五文一个,赚得几分几厘,总比闲着要强。
好容易等到葡萄来,她手里却满满拎了东西,腰上挂了个大荷包,手上还捧了个包裹,买了这许多东西,不见她高兴,反而噘了嘴。
葡萄身上那五十个钱用的干干净净不说,还问阿财借了二百文,扯了一块花布要做裙子,杏子红染的小联珠儿,她一看见眼睛就挪不开了。
这样的花布不比潮兰布结实便宜,可却鲜亮,女孩儿爱俏,见天的穿王管事发下来的青白褐灰,自然想穿花的红的,见着石桂眼睛一亮:“我带你去罢,那担子上的布便宜。”
石桂直摇手:“我身上可没钱了,全托了陈婶子把钱带给我娘去。”葡萄话里话外想借钱好几回,石桂要么装着不懂,要么就念叨家里要修房子买地供弟弟读书,几回都没叫葡萄逮着机会。
葡萄果然咬了唇儿:“全给了?”
石桂老实点头:“全给了。”这些钱在她身边是摆不住的,葡萄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得很,回回她一有钱就要问,石桂知道留不住,拿了破瓯儿装了,埋在竹林精舍后头。
“真个?你可别蒙我!”葡萄还不死心,她这点钱只够做条裙子跟半袖,想做件上衫再不够,还想着问石桂借钱使。
石桂拉开荷包给她看,里头只余下十来个钱,哪里够裁布的,葡萄这才叹一声,三个人往小食肆里坐了,一人要了一碗大鱼馉饳儿,石桂看着葡萄只吃细料的小馉饳,把自个儿那份给她几个。
汤底是鱼骨头熬的,石桂把一碗汤都吃尽了,上头加的葱花蛋料,全吃了干净,葡萄也馋得很,可总不能叫旁人不吃都给了她,想着房里还有粿团子吃,这才忍下来。
三月三是真武大帝的诞辰,观里有烧香做法会的,集上还有卖了画像供奉的,几个人原还想去赶集,阿财却怎么都不肯了,他就怕葡萄再跟他借钱,急催了她们家去。
葡萄是有心无力,石桂倒是想去的,看看集上摆的摊儿卖些甚,若是自个儿能做出来,也能拿来换钱用:“都来了,总得替干娘请一张真武大帝的画像回去才是。”
三个人又去了集市,才刚去的是东市,这回去西市,西市是民市,俱是小商贩,自家做的酱菜都有卖的,石桂问的明白,这集是一月开一回,木雕竹编甚个东西都能卖。
三人从头逛到尾,走到底了才买了一张画,上面画的真武大帝,写了“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这一行字,石桂早就知道这里文字都是繁体,乡下地方没书可看,也能在祠堂见着几个字,年年家里还要贴春联粘灶君。
字她是会写的,学的国画,怎么能不会写书法,可拿上画这么一看,连个街头匠人也不如,她把那张画细细收好拢在袖里,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再拿笔的那一天。
到了府里时辰尚早,郑婆子只当放她们一天假,这一日必得玩得尽兴才回来,见葡萄扁了嘴儿,再看她手上这许多东西,知道必是买空了,伸手点点她。
再看石桂手上拎了点心画像,知道是给她的,还不曾说话,葡萄先道:“干娘,这大帝像,是咱们一道请回来的。”
石桂也不说破,她哪里还有钱,全叫那一身衣裳掏空了,郑婆子不是不知,看桂花不张口,笑一回,让她们回屋去,葡萄一回去就把布展开来,比在身上对着屋里的铜镜子照个不休。
衣裳是有了,可债也欠下了,葡萄摊了一床东西,绣花荷包小镜子,粗珠儿的手串,雕花的簪子,石桂躺在床上阖了眼儿,葡萄点了东西,眼睛往石桂身上一扫,悄摸的起了地砖,从下边拿出个小匣子来。
石桂眯眼儿看见了,再想不到她还能藏下私房钱来,翻个身子脸对着墙,听着葡萄一个一个的数着私房钱,竟也有三五十个,心里暗笑,没一会儿倒真睡着了。
夜里一处用饭,王管事背了手进来,老鼠眼睛精精亮,拿眼儿往青菜野苋上头一溜,笑了两声,连那笑都跟吱吱声似的,他笑完了便道:“给大伙儿再裁一件夏衣,过了春,老太爷就要来了。”
屋里头先是一静,跟着就似炸开了锅,盼了多少年了,人都没来,只当是发配边疆这辈子不能回去了,哪知道还有来人的一天。
郑婆子喜得眼睛都眯缝起来,老太爷到哪儿都带着大夫人大少爷,这下子她可是出头有望了,哪里知道喜还没过,王管事便又道:“各处都要查看屋子,有漏的坏的且得补起来,自西院先理起来,慢慢修到东院去。”
西院就是二夫人住的,人还没来,他先表起忠心,郑婆子脸上笑了心里啐,老太爷只要还在,家里就必是大夫人的天下,哪里还怕他一个二管事,到时候就能跟着大夫人回老宅,再不在这穷地方呆了。
郑婆子兴兴头头又吃了几盅酒,还哼起了小曲来,葡萄想着支钱还帐,就在她跟前忙忙碌碌,一时替她剥花生,一时替她烫酒,知道郑婆子最爱讲老宅的事,特意挑了好的问她:“干娘,这回老太爷来了,大夫人来不来?”
郑婆子好几年没这么舒心了,原来也传过几回说要来的,这回却不一样,精细鬼都给她们重做衣裳了,还摸了钱出来,说是巡屋子耗精神,让她们吃得好些,连菜钱都加了一倍,这会儿就堵起来她们的口来,就怕等人来了,告他的状。
“自然是要来的,老太爷最喜欢大夫人,比着老爷还要亲呢,说到底,大夫人整个儿是大房的,老爷的身子还得劈开一半分,那一边才是亲生呢。”石桂只当郑婆子醉了,再听下去才知道原来如今这位宋家的二老爷,是一人兼两房的。
她在兰溪村也听过这事,却只是生下来过继一个,哪有真娶了定下名份的嫂子的,宋家说是诗礼传家,办的事儿却透着荒唐。
“老太爷真这么喜欢大夫人?”儿媳妇再亲,怎么也亲不过嗣子,哪有反把儿子放到后头的道理,葡萄问得这声,叫郑婆子啧了一声。
“你知道个甚,咱们大夫人,跟大爷那可是青梅竹马,两个打小就定下的亲事,眼看着都要成亲了,大爷偏偏出了事,大夫人原是要守节嫁给牌位的,老爷一人挑了两房,两个这才成的亲。”
郑婆子不是饮了酒,也不敢说这些,她点点两个小的:“这话你们听过便算,要敢漏出去,看我剥你们的皮。”
两个都知道轻重,听了这桩秘辛,哪里敢到外头去嚼舌,葡萄回去了便问石桂:“你说干娘讲的是真是假?大夫人不是说守节,怎么又嫁了老爷?”
不仅嫁了老爷,还生下了大少爷,这话葡萄却不敢问,石桂想了一回,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大夫人存了点怜悯,生在高门大户又有什么好,家里让她嫁,她就得嫁,还如村里头的姑娘家。
村里头但凡是个厉害点的,爹妈都不敢随意发嫁了,兰溪村里到有许多是自家看对了眼的,一个村子住着,总有个农忙农闲的,姑娘家也要做活,还能藏着不见男人不成,瞧中了能结亲,族长都没话说。
“总是家里要她嫁,这才嫁的。”石桂说完了就铺开被子,葡萄却不停嘴儿:“真是青梅竹马有情宜的,一头撞死了还更强些。”
石桂皱了眉头,自来不同她起争执的,这会儿也带了点气:“活得好好的,死什么死,爹娘养到这样大,是说死就死的?”
葡萄愣住了,叫呛了这一句,反口便道:“分明就是守不住,推甚个爹娘,房梁上没锁,井台上没盖,想守有什么守不住。”
石桂懒得理她,把帘儿一拉,躺到被子里去,跟她这么个糊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头葡萄还嚼舌不休,隐约听见几句不贞,石桂掀了帘儿:“再别说了,仔细叫人听了去,干娘也保不住你!”
葡萄叫这句给噎住了,石桂一把放下帘子,阖了眼儿拉上被子,吸气再吐出来,这鬼地方,非得离得远远的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怀总吃了酸菜鱼糖芋苗牛肉锅贴凉果凉皮鸭汤粉丝盐水鸭子鸡汁汤包冰糖葫芦羊肉汤野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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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太累了
晚上想码字的累睡着了~~存稿一少真没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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