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她这样单纯的人，就算是寻常人，心中坚信的事物被颠覆，恐怕也是很大的打击吧。
青丘太子道：“那真相，若是她受得住，那么一切太平，若是她受不住……本大爷在青丘的典籍里看过，曾经就有邪魔故意刺激玲珑心，令他心智动荡玲珑心受污染，最终黑化成连那邪魔也被吞噬的魔物。”
“不会的！二丫不会成为魔物！”
“那你敢告诉她吗？敢冒这个险吗？”
赵一钱又沉默了半晌，忽又嗤笑道：“不说就不说吧，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她过两日就要去蜀山了，以后也不用再担心这种事儿了。”
说罢便起身要走：“打扰你了，早些睡吧。”
青丘太子道：“你不是说了要问了她再说，怎么又自己提早下结论了。”
赵一钱冷嘲道：“我的妻子，我了解。”
待他回了屋，青丘太子望着摇曳的烛火，撇撇嘴低声道：“那可说不准。”
九月初五，大雨，宜交谈，忌冷锅冷灶。
湿冷的空气和嘈杂的雨声令赵一钱原本就低落的性情变得更丧。
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他喜欢下雨，喜欢一起床便跟孙二丫说笑打闹，接着夫妻俩热热闹闹去喂猪，喂过猪后他做饭她扫院，他点豆腐她剁肉。
从清晨到傍晚，他都那样快乐充实，哪怕是这样的雨天，他也可以倚在门边吃着花生，乐呵呵吐槽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哪哪都令他丧气。
他变了。
都怪那个假道士！
孙二丫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夫君，我肚子饿了，你怎么还不去做饭？”
赵一钱道：“二丫，你喜欢那道士吗？”
孙二丫道：“夫君不是问过我吗，我喜欢啊，当然喜欢啦！”
赵一钱道：“他要回蜀山了，问你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
他说语速极快，生怕慢一点自己就再没勇气问出口似的。
“我愿意啊！”
孙二丫答的更快，赵一钱胸口一滞，还是道：“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毕竟要离家很远，去了说不定就不回来了，你不再多考虑考虑？”
孙二丫快乐地晃着肉乎乎的脚丫，憧憬道：“道长早就跟我说了，说那个蜀山上有很多很多跟他一样好看的神仙一样的人，还有许多白胡子老爷爷，又和蔼又有趣，那里还有什么泉什么果儿的，听名字就觉得很好吃，而且那里风景也比这里美，屋子都是玉石盖的，又宽敞又明亮，我还能学厉害的法术，学会了就能到处飞了……”
孙二丫滔滔不绝地说着，没说一样，赵一钱的心就往下沉一沉，说到最后他已面如死灰。
孙二丫憧憬的那些，他现在给不了，以后也给不了，果然放手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吧。
“咦？夫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赵一钱胡乱穿上鞋，踉跄着往外走去，“我去准备早饭。”
这顿早饭，依旧吃得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青丘太子使了第十三次眼色后，赵一钱终于放下碗，硬挤出一丝笑意，将孙二丫的决定说了。
这结果似乎在王大牛意料之中，他高肿着的脸上神情一派淡然：“那贫道这就去镇子上跟几位结缘的施主们道别，明日午时我们就启程。”
孙二丫放下碗筷兴奋道：“我跟道长一起去瞧瞧！”
赵一钱心里“突突”的发慌，道：“何必这么着急走，再待几天呗，我还有几道拿手菜你……道长还没尝过呢。”
王大牛趁孙二丫没注意，得意地睇了赵一钱一眼，拂尘一抖悠然道：“贫道怕是没有那个口福了，须知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王大牛和孙二丫出门后，青丘太子蹭蹭爬上桌子，跳起来打了赵一钱后脑勺一掌：“你真的问清楚了吗？”
赵一钱颓丧地坐在门槛上，将起床时的对话跟青丘太子草草复述了一遍。
青丘太子瞪圆了眼：“你没说你不跟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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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慌！孙二丫的去与留（4）
赵一钱将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道：“哪有小姑娘追爱豆要带男朋友在身边的……”
“你说啥？啥豆？”
赵一钱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一口后道：“没啥，意思就是说不说都一样。这个点了，猪还没喂，你要不要来帮忙？”
嘴上是询问，实际上却并不在意青丘太子是否帮忙，赵一钱蓑衣也不披，拎着镰刀就冲进了磅礴大雨里。
青丘太子气得牙痒，想想他一个九尾大妖怪，莫名被选中了已经够让他心塞的了，这会儿还要做这种调停夫妻矛盾的事，简直是拉低了他千年老妖的格调！
助跑——起跳！青丘太子飞起一脚踹向赵一钱的屁股。
赵一钱向前扑到在地，头脸浸在泥水里，身体微微发颤，久久没有回应。
青丘太子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自己许久不活动生疏了？力道没控制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他用脚尖小心翼翼戳了戳赵一钱：“哎哎，你好歹抬抬头，可别淹死了。”
赵一钱“忽”的扭过头，趴在地上冲青丘太子哭骂道：“你干什么呀你！我的老婆都要跟人跑了，我的家就要散了，连你也来欺负我，不就是随口让你帮忙喂个猪嘛，你至于吗你！”
看着眼前这张糊满了泥水、眼泪、鼻涕的脸，青丘太子淡定地抹掉喷溅在自己脸上的泥水和唾液，拎着赵一钱的后领往外拖拽：“跟本大爷走。”
“去哪儿啊？”赵一钱抽抽搭搭道。
“去看你老婆！”
“不去，她现在没准正跟那假道士你侬我侬着呢，看了心堵。”
“你到底去不去？”青丘太子拽他不动，二话不说抬脚又要踹。
赵一钱见状忙用手挡着脸，哀哀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真是，他已经够难过了，为什么还要被这样对待？
赵一钱在大雨中越哭越伤心，但还是跟在青丘太子身后一蹭三挪的往外走。
青丘太子嗅着空气里的仙子找到了孙二丫和王大牛，他拉着赵一钱躲在墙角，用下巴指指二人，道：“你瞧……”
“呜呜……瞧什么啊我瞧，瞧自己妻子跟别的男人雨中漫步吗？”
青丘太子在赵一钱脑后弹了个爆栗，“瞧他们二人各自撑一把伞，并没有如何亲近！”
赵一钱却不以为然，“这还没出镇子呢，他们要是就撑一把伞了，那还不如干脆一刀劈死我算了！”
青丘太子无奈地摇摇头：“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这话真是没错。”
孙二丫和王大牛已经拜访完一户人家，正站在街头徘徊，似乎是在商量接下来去哪儿，这一幕落在赵一钱眼里，就跟新婚夫妇新年回娘家拜年一样。
一头十分壮实的牛拉着水车溜溜达达从赵一钱二人身边经过，时辰正早，赶车的人半宿出门，这会儿还没吃早饭，便在附近下车去早点铺子里买包子。
青丘太子又扬了扬下巴，道：“你看……”
“又看什么！”
“你看你老婆他们身后，有一个孩子……”
赵一钱只看了一眼，泪水便如开闸的洪水似的哗哗留个不止，“我知道她以后会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并且孩子的父亲不是我，你用得着这会儿就刺激我吗？”
青丘太子无语望了望天，叹道：“你且瞧好吧！”
说罢手指轻轻一翻，将一粒花生米偷偷冲那拉车的牛弹射出去。
那牛正被雨淋的十分焦躁，臀部忽然传来的一阵剧痛令它双眼赤红，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向前冲去。
牛车车夫刚买好包子从店里出来，见牛忽然发疯，忙冲上前去拉缰绳，无奈已经晚了，缰绳只在他指尖一勾，牛已经冲出去了好几丈。
“喂，你做什么啊！”
青丘太子将赵一钱拉倒一旁，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叫喊出声，在他而变得低声道：“你信我，那孩子没事。”
赵一钱怎么敢信。
前面那孩子依旧欢乐地在路中间踩水玩儿，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雨天的清晨路上行人很少，即便有，也都被这疯了的牛吓坏了，谁也不敢去救那孩子。
眼看那牛就要踏过孩子幼小的身体，听到动静的孙二丫转过头来，说时迟那时快，孙二丫拎着孩子的衣领将他拉到身后，自己一步舍身上前挡住疯牛。
“二……丫……唔唔……”
被青丘太子牢牢制住的赵一钱拼命挣扎着，他的二丫怎么那么傻，那可是谁都拦不住的疯牛啊，她怎么就敢挡在前面。
好在孙二丫拥有一身怪力，惨剧并没有发生，她已经在将要被疯牛顶飞之前，伸出双手牢牢地抓住了那牛的两角，同时腰间下沉，双脚掌牢牢扒住地面，清叱一声硬生生逼停了那疯牛。
牛车夫这才跌跌撞撞地赶过来，从褡裢里掏了两根萝卜喂给牛吃了，好生将牛哄好，这才跟着孩子的家人一起对孙二丫道谢。
青丘太子得意地说道：“看到了没，即便遇险的只是个普通人，孙二丫也会拼了性命去救，这是玲珑心的本质，而不是因为那人在她心里有多么重要。”
赵一钱愤怒地挣脱开青丘太子的手，喘着粗气骂道：“就为了向我证明这样一件小事，你就可以将二丫和一个无辜的孩童置于险境，妖果然是妖，就是冷漠无情！”
青丘太子看着赵一钱气哼哼往家走的身影，一脸莫名：“本大爷做错了吗？他们这不安安全全的没事吗，怎么就成本大爷冷漠无情了？何况，本大爷证明的，这也不是件小事啊……”
赵一钱回到家，自己一人闷头躺在床上呆了一阵，忽的起身出门，在肉铺和豆腐铺门口都挂上歇业的牌子，接着便一头扎进厨房点豆腐。
青丘太子蹭进来的时候，热腾瑞的豆腐已经成了型，散发着暖暖的豆香味。
“哎，刚才那事就当本大爷思虑不周了，但本大爷也是为了帮你这榆木脑袋开窍嘛！”
赵一钱沉着脸不说话，将围裙一扔又冲进了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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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慌！孙二丫的去与留（5）
青丘太子主动道歉已是百年难遇，道了歉却没被别人接受则更是见所未见，饶是他修为再深夜不免气堵，遂将自己锁在东屋睡觉，拿定主意谁来也不理。
赵一钱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瓮，一脚踹开东屋的门，居高临下站在青丘太子床边闷声道：“你那尾巴还好不好使？”
青丘太子被他唬的一愣，不由道：“好使。”
说完又恨不得咬了舌头，说好的谁也不理呢？
他复又躺下，翻身向里，同样闷声闷气道：“好使也不给你使！”
说完才意识到尾巴还晾在外头，便反手都拢了来，紧紧抱在怀里，生像是谁要抢他尾巴似的。
赵一钱将瓮往桌上一搁，坐下来道：“我要做两道好菜，需要你帮忙。”
一提到好菜，青丘太子眼睛亮了亮，此刻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香臭香的味道，他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天呐，这股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这发酵的味道。
“你买豆豉了？”青丘太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坐起身道。
“嗯。”
“哎呀，那不是要做菜吗？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吧，需要本大爷打下手的地方尽管招呼！”
“材料不齐。”
“咦，缺什么材料？本大爷的尾巴里有的吗？”
“我不知道你尾巴里有没有，但是我有种子，需要你的尾巴催生，令它们立刻结果实。”
赵一钱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扔到青丘太子面前。
青丘太子打开荷包看了看，里面那些小种子的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闻一闻嘛……又香又冲鼻，拿来做菜应该很好吃。
“不对，你都说了，本大爷是冷漠无情的妖，既然冷漠无情了，凭什么要帮你？”青丘太子想起之前受得气，忽然傲娇起来。
不料赵一钱这回却不吃他这一套，站起身拿过荷包和豆豉就往外走，“不帮忙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豆豉独特的芬芳即将远去，这叫青丘太子如何能忍受，垂死傲娇终究失败，他跳下床拦住赵一钱：“哎呀，你这么蠢，能有啥好办法，本大爷帮你就是了。”
唉，真是丢死妖的脸了，他怎么就被一个凡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真是嘴馋令妖丧失尊严呐！
“不过……你先说清楚，这菜是不是做给你老婆的，想通过美味来挽留她的芳心？”
赵一钱眼里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脸却还是板着的，语气也十分生硬：“你想多了，蜀山再富裕也是清修之地，二丫习惯了我的手艺，未必能适应那里的饭食，我做几道最拿手的为她送送行。”
青丘太子笑道：“看来你果然是想明白了，都舍得动脑子了。没错啊，吃惯了膏粱厚味，又怎么能接受日日清粥小菜的日子。”
他跳到桌子上拍拍赵一钱的肩，鼓励道：“你放心，你能凭厨艺是本大爷这浪子再次停留，又能凭美食救下朋友的命，这回肯定也能留下妻子的心。”
赵一钱闻言信心也足了许多，他从荷包里小心翼翼倒出一小半种子，道：“别磨叽了，快开始吧。”
青丘太子乐颠颠地接过种子，放在其中一条尾巴尖上，那些种子在散落在毛发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而青丘太子的表情却越来越微妙，当尾巴上的植株开出朵朵小百花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本大爷怎么觉得尾巴有点火辣辣的，不太好受呢？”
“辣椒。”赵一钱强忍住笑，尽量冷淡地说道。
“哦……”
青丘太子没好意思再细问，他用来催生的这条尾巴，正是昨日塞进陈好宅嘴里的那条，想来是被他咬伤了还没痊愈，所以施法的时候会有些异样吧……
等小白花开得足够多了，青丘太子拎起另一条尾巴，在花朵上轻轻扫了扫。
赵一钱起先还纳闷，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原来这老妖怪还懂授粉，也是个农业小能手了。
受过粉的小白花们很快凋谢、结实，果实很快长大，个个都是漂亮的牛角状，确实是辣椒无疑了，那些青嫩的辣椒很快由绿转红，赵一钱这才喊了停。
他从植株上摘下一根来，剥开闻了闻，辣椒独特的香味扑鼻而来，赵一钱点点头，这辣椒品质还不错嘛，虽然不够辣，但对于古人来说足够了。
一人一妖将辣椒采集下来，青丘太子兴奋道：“这就成了吗？咱们快去做饭吧！”
赵一钱淡淡一笑，抓起两根辣椒道：“这么几根远远不够，还得靠你再多复制些出来。”
青丘太子闻言二话不说就接过辣椒在自己尾巴上摩挲起来。
新鲜的辣椒扑簌簌落在地上，青丘太子的表情也愈发古怪，到最后甚至变得十分痛苦，当地上已经堆满了辣椒时，他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尾巴满头大汗的在床上翻滚。
“赵一钱！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呀呀……本大爷的尾巴怎么跟着火了似的，哎呀好疼……好烫……”
“本大爷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想用美食留住孙二丫的心，你这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啊，你是想毒死她是吗，啊？”
赵一钱默默的收拾辣椒，理也不理痛苦哀嚎的青丘太子，去厨房开始着手制作豆瓣酱。
在清水中放入各种香料烧开，再放凉，拿出自己早先试验过多次准备好的霉豆瓣，放入煮过香料的凉开水中。
望着水里的霉豆瓣，赵一钱百感交集，这些东西都是他无聊随便实验着捣鼓出来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能派上大用场。
将辣椒、老姜、大蒜剁好，放入其他各种辅料，捞出泡好的霉豆瓣……
忙活了大半日，赵一钱抱着装满辣椒和霉豆瓣的坛子去找青丘太子。
一进屋，孙二丫便兴冲冲迎上来，道：“太子说夫君在给我准备好吃的呢，这就做好了吗？偷偷告诉夫君哦，我今天救了一个孩子呢，连道长也说……”
赵一钱打断孙二丫的话，对王大牛说道：“我今日一直在忙，没有备下饭食，请道长先去别处吧。”
“二丫，你就先那也别去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接着又深深地看向王大牛：“道长很快就能得偿所愿，应该不介意我与我妻子依依话别一番吧？”
孙二丫惊诧道：“话别？我们为什么要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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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慌！孙二丫的去与留（6）
赵一钱没有回答孙二丫的问话，而是仍盯着王大牛慢慢说道：“道长不是素来自信满满吗？怎么这会儿倒怕了？”
王大牛迟疑片刻，慢腾腾走了。
赵一钱哄着二丫回了里屋，又回转过来，抱着坛子对青丘太子道：“发酵会不会？”
青丘太子立刻抱紧尾巴，颤着声儿道：“疼、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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