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孩子.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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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彭彧就推著小乙走出慰安所的阵地。他不时回头窥看有没有鬼子跟来,确保四周没人后,马上把小乙推往杂物间。以防被人发现,杂物间没有开灯,里头漆黑一片,走路也得摸索著才能抬脚。彭彧唤醒小乙后,马上移开挡着窟窿的物件,把外面已烧断的铁丝掰开,同时催促小乙赶快钻过窟窿。只是小乙仍然一丝不挂,他抱着双臂,两只脚不断地踏步取暖,感到寒冷之余,也甚为难堪。

  不过彭彧看来非常焦急,他罕有地对小乙表现出不耐烦,招招手接着催促:“别管了,逃出去后我才脱衣服给你吧。”

  在连番催迫下,小乙只好紧迫地钻过了那个狭小的窟窿,因为没穿衣服,身上都沾满了白皑皑的雪花,形成一件天然的衣裳。紧接着,彭彧也钻过了。

  两人逃出的一刻,都不敢相信事情竟进展得如斯顺利。虽然彭彧悬著的心还没放下,但只少,算是成功逃离集中营了。

  彭彧牵过小乙的手,在渺无人烟的荒地,踩在荒凉的雪地上,每踩一步,脚就会陷入雪中,这样的地面...很不踏实。

  “我们走远一点,才脱给你吧。”距集中营还只是数米的距离,彭彧也清楚了解到他们还没真正脱离危险,不便停下脚步换衣服,基于这强烈的危机意识,彭彧不由得拉着小乙加快了脚步。

  “君达、どこに行くの?”

  这句日语把彭彧和小乙吓得浑身僵直,彭彧斜眼回头瞟去,发现有两个士兵正途经此地,看来还没识破他的身分。

  彭彧低声向小乙问道:“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问我们去哪儿。”

  “那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我只会几句日语啊。”

  彭彧正心说死定了,后头又传来一句日语:“俺に答えて(回答我啊),君はどちらの小队ですか(你是哪个小队的)?”

  彭彧的手心渗透了汗水,慌乱无比的他还尝试在小乙面前强装镇定:“他、他又说什么了?”

  “我...听不懂。”小乙选择坦白从宽,他的日语水平其实只能应付一般日常对话。

  彭彧听罢,不由得颤抖起来,只得硬著头皮回过头憨笑起来:“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大丈夫(没问题)。”

  原来已心生怀疑的士兵,这下子更感觉不对劲了,他们连忙往门口方向跑去,同时大声叫嚷着什么,反正不是喊他们回来,就是在叫援军了。

  彭彧一看,惊慌得拖着小乙拔腿就跑,跑没两步,更是干脆抱起小乙,双脚为了逃命不断地加快速度。

  这下子就算不是中国人,也会被鬼子当作逃兵,何况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国难民呢!两个鬼子眼看他们快要逃掉,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械。

  呯———

  一声枪响打中彭彧的心脏。

  呯———

  又一声枪响打中彭彧的右肩。

  他一个不稳失去重心,倒卧在小乙身上,当小乙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被彭彧压到在地上。

  子弹贯穿了彭彧的身体,温热的鲜血从弹孔流出,把小乙冻僵了的胸脯淹没暖和。小乙畏缩地把目光投向彭彧脸上,方才惊觉他双目已黯淡无光,彭彧他,死不瞑目。

  小乙吓呆了。

  雪地上,薄雪骤然落下,躺在茫白中的,是全身□□的少年,还有一具已然冷却尸体,鲜红的血格外耀眼,在两人身下沾满了一地,渗透在雪水中。

  这震撼的场面把小乙的魂魄吓跑到天边之外,即使在士兵赶来之际,依旧神情恍惚,表情呆滞。

  其实,在两声枪响发出之时,身处别地的我也被震慑得僵直无比。

  当时已有不祥预感的我,在第二天得到确认。就在焚尸场外,我亲眼看见彭彧的尸体。我凝视他的脸,伸出指尖把眼帘盖上,闭上眼睛的彭彧就像睡着了一样,沉睡在永不醒来的长眠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连更两章,更到大结局。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这次逃跑带给小乙的伤害远比想像中大。他当天回去后,如约侍奉了军官,小乙回忆起那一晚,军官知道他逃跑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粗暴。可小乙什麽感受也没有,他说,无论军官怎麽四无忌惮地施虐,都比不过他心底的痛。

  我说不出当时听见这句话时的感觉,我的眼睛只是不断地放空。

  但是小乙活了下来,经历了六年的□□,在一下枪声响起后,我看到了十八岁的他,身材消瘦,面无血色,缓缓踏出了慰安所,和他同行的,全都是一群十来到四十多岁的女性,小乙走在她们之中,颇有讽刺的意味。

  当时,是1945年。

  时间在那六年裡,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生活中的人之间,不存在于苟延残喘的人当中。我在作为奴隶的日子裡,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活,死亡无数次和我擦肩而过,每次在焚尸炉外看见的破碎尸块,乳.房被切掉的女尸,甚至婴尸时,我的绝望就会添上一笔,这是集中营的常态,平常得,我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对尸体感到了麻木,再恶烂的尸体,我也感觉不到半点恶心,后来回想,我大概也被耳儒目染成无可救药的畜生了。那绝不是林挚所期待看见的我。

  重逢小乙那天,我被他瘦弱可见骨的身躯所吓到,殊不知,个子比他高的我,比他更纤弱。小乙说到,他当时盯著我很久,才把我认出来。长达六年的营养不良,造成了长达数十年的后遗症,导致至今的我,身体仍相当虚弱。

  1945年的夏天,日本正式宣布投降,日军退守集中营,幸存的奴隶们踏出被囚禁的牢房,真正夺回了自由。国民军开著一架一架坦克到埗,解救集中营的难民,士兵们悉数散落,搜索营中的幸存者和可能遗留的日本军官。面对著一个个匆忙在身旁跑过的士兵,我既焦急也无措,情急之下,随手抓住一个士兵的胳膊就问:“同志,认识一个叫林挚的壮丁吗?”

  士兵被我弄得一头雾水,半天才说出话来:“啊?谁?你别管了,赶快上军车去收容所吧,到时候就可以慢慢找了。”说罢,士兵呼啸跑去了。

  留下我一人迷茫之际,小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

  无亲无故的黄乙光和形单影只的我,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就像当初和彭彧一样,两个孤单的人视对方为可依靠的伴儿。

  我们在收容所住了一段时间。

  寻人的公告上贴满了寻亲的纸张,我顺著一张一张扫过,生怕错过任何有人找我的消息,同样地,我也在公告牆上贴上寻找父母、老哥,以及林挚的消息。然而三个月来也毫无音讯,几乎同一时间,从太原开往保定的列车再次开通,回家的道路畅通开来。

  我开始涌起对老家的思念,泛起了回家的念头。我把这个想法向黄乙光提出,他没说什麽,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也对,毕竟他已经没有归属的地方了,今后何去何从,似乎也无所谓了。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的,干脆认了黄乙光作干儿子。这不仅是为了赋文,也是为了彭彧,为了更名正言顺的,保护他们最疼爱的人,所以我把心一横,决定把黄乙光带回老家。

  那个时候,已临近晚秋。收容所的难民不断地离开,也在不断地增加,我在寻人的纸条上加上联络地址,让寻人启事隐匿在长达数十米的公告栏上。

  没有任何行李,只有一套破烂的衣服,一副衰弱的躯壳,还有一个刚认的干儿子,我们就这样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到达保定的时候已近黄昏,我环顾著这个生活了二十许年的城市,已被炮弹摧毁得失去原来的模样,如今看来,我竟感到陌生而疏远。

  离开保定的八年时间实在太长太长,长得让回忆的色彩通通褪去,那个市中心,那个转角的店铺,还有那条繁华边际的街道,通通都变成颓垣败瓦,要回到明溪村的老家,变得更有难度。

  没有人力车,没有其他交通工具,我们只好徒步回家。

  长途跋涉后,走到家门时,天已入黑。我怀著忐忑的心情推开家门,不晓得门后有没有人在,更不晓得这个家会不会早已倒塌,这种情况,简直是前途未卜。

  门推开,迎面看见的大宅还是如常屹立在那儿,站在那里的甚至还有一副熟悉的脸孔。

  “哥!”我脱口而出。

  老哥茫然地看著骨瘦如柴,面目全非的我,霎时顿了一顿,良久,才惊讶地叫道:“我的天啊!”老哥步伐不稳地向我走来,十三年不见,不但是我,老哥的面容也改变了不少,他明显老了。

  “末年,你还活著!你还活著!”老哥的眼眸渗出泪光,渐渐地化成泪珠骤然落下。

  被老哥情绪影响的我,却比他哭得更激动:“是的!我还活著呢!哥,爹娘呢?他们还好吗?”

  老哥喜极而泣的神情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张苍白的脸庞:“末年,爹娘已经不在了。”

  “啊?”我面色大变,“怎么回事儿?”

  “爹娘也老了,受不了这么折腾,他们...”老哥眉目紧绷,似是不忍说出口,“给活活饿死了。”

  我心头一紧,既伤痛也内疚,没想到十三年前那一别,竟然就是永别,多年来没尽过儿子责任的我也实在是个不孝子。我淌著泪,和老哥相拥痛哭,即便大家都是老爷儿们,可该发洩的情绪还是该发洩的。我擦干眼泪,松开了怀抱。

  突然,一把孩子的哭闹声从侧厅传出,我懵然瞧去,一位面熟的妇人抱著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蹒跚走来。我定睛一看,那个妇人竟是文怀。

  老哥吸一吸鼻子,待文怀走近之时,马上堆起笑容,热切地介绍道:“还记得吧?文怀,我老婆。”

  然后,就雀跃地指著文怀抱著的孩子说:“这是我小儿子,我第三个孩子。”

  伴随著一阵孩子的笑声,我看见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女孩和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跑到大厅欢脱地追逐著,文怀抱著孩子,熟练地向孩子们训话:“别跑,有客人在呢,给叔叔打招呼。”

  侄子侄女马上停下脚步,立正身子听话的喊道:“叔叔好。”

  文怀看来还没认出我来,转过头就问老哥:“怎么有客人了?”

  老哥被逗笑了,连忙解释:“你认不出了?这是末年!”

  文怀似乎受到惊吓,她盯著瘦骨嶙峋且黑黝黝的我,一脸难以置信,彷彿从前的回忆涌上脑海,文怀悲伤得不能自已,她一边走近我,一边质问:“你当年一声不吭走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都往哪儿去了?”文怀的眼泪徐徐流下,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怎么变成这样?”

  我歉疚不已:“对不起。”

  一场久别重逢的团聚到这里为止,我身后的黄乙光还在作为突兀的外人,尴尬地看著我们痛哭。我想起了他,马上给老哥和已然是大嫂的文怀介绍:“给你们介绍,这是黄乙光,我干儿子。”

  不知何来的臆想,老哥忽然一拍大腿,激愤大吼:“我去!末年你不是吧?又来一个?”

  我感到不悦:“你想哪去了?他真的是我干儿子!他是孤儿,我好心接回来而已。”

  老哥恍然大悟,马上面露惭色转愤为喜:“哎哟,你早说嘛。”

  我苦笑一声,把这些年来的经历和盘托出,也正好解释了林挚不在的缘故。

  厕棚的范围遭到了空袭,连带爹娘的房间整道牆倒下了,家裡很多金银首饰带不走,都被鬼子抢掠一空了。

  现在家里没有钱,就算有钱,在这个时势都变成了废纸,想修葺好爹娘的房间,暂时是没门儿了。

  我让黄乙光住进了林挚的房间,他似乎对房间非常满意,瞪大眼睛看著我,嘴角还流露著笑意。

  “我们回来半个多月了,马桶都搬到最边的客房了,又没有木材店,想自己搭个厕棚也难啊。”老哥把我房间的被铺都拿去洗了,在我要帮忙的时候,却奋力阻止,“你的脚恶化了,将来老了会更严重的,就好好休息吧。”

  老哥踏出房间时,往远方大喝一声:“夏晓!徽元!帮你们叔叔清洁去!”

  一喝之下,两个侄子就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还暗自害羞起来,声音又细又低:“叔叔,我们要怎麽帮你啊?”

  我指著旁边的水盆:“湿了毛巾擦一下家具就可以了。”

  两个孩子一听,马上动手干活,不得不说文怀的教育真是非常了得,这两个侄子长大后对父母,甚至是我,也非常孝顺。

  回家后第二天,我和老哥到了以前和林挚一起住的洋房那儿,洋房外的花草已然枯萎,放眼望去,只剩一片枯黄。

  我们踏进洋房裡,空空如也,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也是,林挚他已经回来的话,又怎么会不回老家找我呢?到这里来找人,当然是不会有结果了。

  “林挚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老哥面对著愁眉苦脸的我,也只得这样安慰。

  我们开始耕种。老实说,虽然我们刘家在村里有块田,但从爷爷辈开始就不耕作了,多年来都是租给其他村民耕种,现在没有租赁出去,自然就可以自用了。

  我们自那时候起开始以务农起家。战争结束后,内战马上一触即发,经济大幅倒退,货币更是大幅贬值,钱币已经粪土不如,食物才是当今最有价值的东西。再者文怀在这期间又生下一个小女儿,对食物的需求就更大了。

  内战四年,我们都靠自己种稻种菜养猪过活,这四年过得还算安稳。新中国成立后,经济开始复甦,工业发展起步,五十年代初,老哥开始提议让我和乙光外出打工挣钱,毕竟光是有食材提供生活所需已经不足够了,钱在这个年代开始变得重要。

  被说服之下,我们靠父亲的关系找到一份工厂的包装工作。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加上现在对教育人才的需求远比战前低,所以有工作已经是万幸了。

  家里有两个人工作,加上老哥靠种田赚了不少,我也存了不少零钱,于是,我开始泛起一个念头。

  我到访了一家叫新北日报的报社,告诉那裡的编辑,我要寻人。一个满脸鬍子的男人就让我选择版位,写寻人启事的字词,还得按字数收费。这么多钱下来,实在有点痛心。

  所以我只是简略的写了几个字:

  林挚:

  老家依旧,等你归来。

  刘末年字

  因为这是日刊,第二天,寻人广告就登在了报刊的广告版面角落一个小栏位上。

  然而一天过去,数天过去,还是没有消息。

  我把这事告诉乙光,他说,这么小的栏位还只刊登一天,人们当然注意不到,提议我多刊登几天试试,还借了自己的零钱给我登报。

  之后,我每个星期都会到访新北日报,后来存了不少钱,登报就更频繁了,再后来,更是每天都出入报社,甚至成为报社的常客。

  然而我的付出并没有得到丝毫回报,甚至有好几次扑了个空,其中有两次更是遇上骗子,被编辑告知有林挚的消息了,折腾一番后却得知原来是“报料人”想骗我钱。那些细节,我也记不得了,就这样经历几场空欢喜后,我对此已经越来越不抱希望。

  直到夏晓嫁了,侄子侄女们也一个个建立家庭,林挚亦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两年前,老哥和文怀先后离世了,一直以为身体虚弱的我一定是先走的一个,谁知突如其来的大病竟毫无徵兆地带走他们,不给留下来的我们一点心理准备,到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寻找林挚已经成为我活著的唯一动力。我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他早就不在了。但如果我放弃找他,可能连知道他死讯的机会也没有。

  我自知身体有什么毛病,现在我也命不久矣了,至少,在我死前可以知道林挚的消息,那我就了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了。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完)

  绿叶丛中露出一抹杜鹃的嫣红,为前庭中屹立的杜鹃树添上斑斑的红影。方浅感到手心发凉,心头紧紧揪著,隐隐地发著刺痛。

  他坐在那儿好久好久,嘴巴说不出半点话来,笔停在本子上已经一段时间,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在纸上纪录下笔记了,可方浅没有为此感到担心,因为整个故事已经纪录在他的脑海中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故事太长了。”刘末年发著吵哑的嗓音,脸上平淡如水。

  方浅长叹口气,思绪方才缓了过来:“刘大爷,我希望你的故事可以再长一点呢,也算是我给你的祝福吧。”

  刘末年问道:“我的故事真的会刊登在报纸上吗?”

  “嗯,还占了整整一个版面呢。”方浅专注地整理笔记。

  “那就好了,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倏然,一个纤瘦的中年男子到访了宅第,他看见方浅的时候,并没有表现愕然,反而直接无视了对方,和刘末年说话:“今晚国辉不在呢,我过来做饭一起吃哈。”

  “嗯,好。”

  方浅低声向刘末年问:“这位是...”

  “哦,给你介绍,这是我干儿子,黄乙光。”

  方浅回想起故事中那个胆怯又孤僻的孩子,“啊,原来是黄先生,你好你好。”

  “他跟隔壁村的国辉是爱侣。”

  刘末年蓦然提起的私事直把黄乙光吓了一跳:“干嘛呢?突然在外人面前提起。”

  方浅面露怯色:“我冒昧问一下,国辉是...男的?”

  “是。”刘末年直截了当道。

  “诶!爹,你瞧你又说啥呢?”黄乙光激动地责怪他。

  “人家小方是知情人,你别瞎激动。”

  “啊?”

  看着两活宝斗嘴,方浅也不禁露出会心一笑。容颜老去,家人也逐一离世,幸运的是,老天爷没有把刘末年身边人全都带走,刘末年的身侧还留下当初承诺了要保护的人,他确实做到了,而这个人,也把他视作了最重要的家人。方浅这才意识到,故事虽称不上完满,但有一个暖心的结局。

  方浅跟刘末年道别后,便带上丰收的材料,抬步离开了大宅。

  灵感泉涌的方浅,当晚通宵完成了专题,两天后,报章就在全国发售了。

  专题报道刊登后一个星期,编辑部收到一封来自哈尔滨的信。这种读者反馈时有出现,那天编辑部的同僚也只是平常地拆开了这封信。

  当同僚当着所有编辑面前朗读这封信时,大家的脸色明显骤变,本来还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却在第一句的话音落后,无一不凝神静听。

  信封里有两张光看下已截然不同的信纸,一张平整洁净,明显是写了不久的,另一张则枯黄残旧,显然已有多年历史。

  就在同僚朗读完第一张来信后,大伙们纷纷瞥向方浅,至于方浅,则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同僚手中夺过了这封信,他按捺著激动的心情,当着所有同事面前正言厉色地向总编请了个假:“总编!我现在要去明溪村!”

  总编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扇扇手就让方浅走了。

  方浅万万没想到他会有再次到访刘府的机会,他知道这封信必须得尽快送到刘末年手上,换作别人可以等,可刘末年却未必等得了那么久。

  跑到刘府大门,方浅气吁吁地大喘着气,他注视眼前坐在摇椅上的人,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依然坐在同一个地方,等待那位魂牵梦萦的爱人。

  和第一次不一样,方浅并没感到紧张,相反,焦急的心情却在催促他赶快把信交到老人手上。

  方浅轻轻地叫唤:“刘大爷。”

  对方只是回了淡然的一句:“来啦?”

  方浅走到刘末年面前,手上还紧握著那封信:“刘大爷,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编辑部收到一封来自哈尔滨一个退伍老兵的信,他年轻的时候是国民军,在河南前线作战过,他就在战役中,认识了一个同队伍的男子,而那个男子...就是林挚。”

  老人听见林挚的名字时,眼睛稍微瞪大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信,往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戴上。

  方浅接着道:“里面有两张信纸,一张是老兵写给编辑部的,就信中所说,他找了你许多年,就为了把信交给你,而另一张...是林挚写给你的,”方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下,才鼓起勇气道出接下来的话语,“根据老兵在信中所说,林挚多年前已经在战场上被敌军子弹射中,丧生了。”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随时面临这一天的到来,可刘末年一听,还是当场震惊得无法言喻。站在一旁的方浅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要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直到刘末年开口道谢,方浅才意识到,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独处。

  向老人道别后,方浅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去了。

  刘末年打开信纸,马上就认出了林挚的笔迹,那是他时隔多年再触碰到的,属于林挚的东西。

  数十年前的回忆在脑海深处流淌而出,这再也不是口述的虚无感,所有回忆走到他面前,仿佛回到了过往,回到了林挚还在身边的日子。

  刘末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任由它滴落在镜面,散落在信纸上,睁著朦胧的眼睛,擦亮沾上泪珠的镜片,刘末年把视线落在林挚的文字上,细阅这封迟到了数十年的信。

  ……

  亲爱的末年:

  你还好吗?还活着吗?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早你一步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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