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堇的自愈能力强得超乎想像,第二天,她就变回以前那个爱笑的姑娘,不论对我,还是别人,都是一副亲切友好的模样。不管是故意逞强也好,真正释怀也好,这也足以让我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只不过,彭彧的异常行为却让我难以释然。不但是之前对林挚故意奚落,还是其后神秘且神经兮兮的举动,都让我心乱如麻。大概是始于这件让人不悦的事,我不期然地开始对彭彧注意多了,方才察觉到他总是时而憨笑,时而哀伤,喜怒反复无常,和我说话时又总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明显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奇怪的是,我居然觉得这个情况有点熟悉。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也发现到小堇的异常,她变得郁郁寡欢,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彭彧好歹是个大男人,加上他本来就有点毛病,我倒不太担心,反倒是小堇,她向来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女,突然变成这副样子,难免让人忧心如焚。
难以视若无睹的我,终于忍不住询问她的情况,虽则怀着原因可能是我的想法,但要真如此,就更需要主动关心了。
谁料到小堇作出另一个回答:“小乙最近老是不知去向,我很担心他。”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问过他往哪儿去了吗?”我尝试给予一点帮助。
小堇委屈巴巴:“问过了,他不理我。”
“应该没事的,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也不小了,要跑也是在村里跑,跑不远的。”
“嗯,是我自己管太宽了吧?看他也没受什么伤,我应该是担心多余了。”
大概在这种时期还能担心这点小事的都该庆幸吧?菜园村位置偏僻,开战以来都没被鬼子找到,一点炮火的痕迹都没有,我和彭彧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长时间的安稳日子。
可要来的还是会来。
这天,小堇神色凝重的回到家,给我说了一个不祥的预兆:“难民开始迁居了,他们会不会是收到消息,知道鬼子打到村来了?”
我打了一寒颤:“那你有看到士兵吗?”
“这倒没有,但我看到难民每天都在减少有点害怕。我又不敢自个儿接触他们,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我尽力安慰她:“小堇,别杞人忧天,说不定他们只是找到更好的住处而已。”
“真的?”向来信任我的小堇,稍微回复了冷静。
“当然了,你以为我们当初来逃难走了多长的坡,鬼子们又是大炮又是粮食,更上不来了。”
小堇终于安下心来,抚著胸口浅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看,我又担心多余了。”
我向她报以微笑,内心却慌乱不已。
我所说的一番话,全部全部都是为了让小堇安心,我很清楚鬼子打来菜园村只是时间问题,我不敢保证哪一天,在我们熟睡的时候,便会葬身于炮火之中。
可是,这番话我说不出口。
小堇不该是与我共同承担此等残酷的人选,即使灾难早晚会来临,至少,不要让她惶惶不可终日。如果真的有这个人选,那除了彭彧,别无他选。
我必须得让彭彧知道危机正在逼近,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好。二话不说,我就走到彭彧房门前,他这天一整天都待在房间,只是偶尔出来上个厕所。
我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一条缝。彭彧从门后冒出,只露出半张脸。
“什么事?”他的眼神举止无一不在警惕着我,让我深深感到不悦。
“我有一件很紧迫的事要跟你说,你让我进去吧。”
彭彧顿了顿,把我拒之门外:“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改天再说?”
我情急之下说:“都说了很紧迫!我哪儿能等改天啊?”
“那今晚吧。”话语刚落,彭彧便猛地关上了门。
我万分惊愕,同时也对彭彧的转变好奇不已,他到底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就算生病了,也不用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于是,我悄悄地把耳朵贴在他房门上,细听究竟。忽然,我听到彭彧说话的声音,说话内容没听清楚,但确实就是他的声音。
我一惊,马上移开耳朵。心说难道彭彧疯了?居然自个儿呆在房间自言自语,该不会早就发病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若有所思的踱步到客厅,刚好看见小堇从小乙的房间走来,刚刚才表情沉重的她,转眼间又挂著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了。未等我问个缘由,小堇就喃喃地慨叹一句:“总觉得小乙跟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小乙又不见了?”
“啊,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我意外地对小堇的感伤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彷如我刚刚才经历过般,实在是身同感受。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惹人厌的不安。我以上厕所为由,偷偷溜到彭彧房门外。
这个屋子的房门都没有锁的,大家本着对彼此的尊重,进门前必然会敲门,尤其是进小堇的闺房,所以当我有事找彭彧的时候,都习惯敲门,可是什么习惯规矩,在特殊情况下,就应该有特殊的做法。
几乎不用多想,不用多余的犹豫,我就破门而入了。
同一时间,我也彻底愣住了。
房间里,除了彭彧,小乙也在,就在我破门而入的一刻,他们竟正在接吻!
第31章 第三十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的震惊转化成愤怒,一个箭步冲上前送了彭彧一拳,随后便是一顿痛扁。我怒火中烧,怒气通通发泄在他身上,拳头一挥,左脚一踢,无一不打在致命处。我不是想拿他的命,但我必须要让他好好拿个教训,至少让他受点伤。
彭彧怕是知道自己干了错事,只是一直抱头卷缩默默承受我的痛击,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不一会儿,小堇便闻风而至,她走到门外瞧见我暴打彭彧立马吓了一跳,二话不说马上来制止我的暴行。
“干嘛呢?干嘛呢?发生什么事呢?”
发生什么事...我说不出口,我不敢让小堇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堇捉住我手臂把我拉开,然而我的腿还不忘给他补上几脚。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小乙,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小堇的质问,我才终于想起小乙还在这里。他的表情没有多大起伏,却明显地吓坏了。
“小…小乙他…”我不能让小堇知道彭彧干了什么好事,“他就跟你一样,听到声响就过来看看发生什么。”
小堇有点懵然:“这、这样啊。”
此时彭彧已踉跄地撑起身,抬起的脸上被我揍出几片瘀青。
“哎!你小心,慢点。”小堇立马上前扶起他,嘀咕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为什么非要出手?”说罢,小堇还瞟了我一眼,像是责怪我一样。
“年哥,你不是这么暴躁的人,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咱们一起解决。”
“小堇,对不起,这不是你能理解的事情。”我的目光不敢和她对上,“你可以带小乙出去吗?我需要和彭彧单独谈谈,不用担心,我保证不动手。”
小堇的表情略显难堪,她急忙拉着小乙,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房间。
彭彧活动一下筋骨,五官随即痛苦地扭曲起来,埋怨道:“你这小子,要不要这么用力!”
我背对着他,内心惴惴不安:“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我现在恨不得把你的筋挑出来呢。”
“唉~我就是想瞒得一天是一天,所以才想撮合你和小堇,这样我们不就顺理成章留下来了吗?”
“原来你打的是这门心思。”我幡然醒悟,“如此说来,你那个时候已经对小乙出手了?!”
彭彧的眼神明显在闪躲:“我......兄弟我......真的......”
“真的该死对吗?!”我的火气再度燃起,狠狠抓住他衣领想给他一头捶。
彭彧这下子慌了,连忙苦笑劝导:“别,别,小堇他们在外面呢。”
我怒瞪他一眼,松开手:“彭彧,我问你,你觉得你对得起死去的赋文吗?”
似乎被这句话戳到他的死穴,彭彧瞬间哑口无言,神情里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我们不是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他的家人吗?怎么变成伤害了?”
彭彧一脸忧伤地反问我:“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伤害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和他,是相爱的。”
我一下子懵了,被他弄得摸不著头脑,只好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以为小乙几岁?他才十二岁!相爱?相爱个屁!”
“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懂就行。”彭彧那副痴情的模样,直把我恶心到。
“彭彧,别扯些有的没的,我不会让你继续作恶的。”我绝情地说:“我们现在就收拾细软,离开这个地方。”
彭彧震惊得语无伦次:“这、这...兄弟,你、你你在开玩笑吧?”
我正言厉色道:“我是认真的,继续留你在这儿,你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就只剩离开这条路了。”
“别!别!别干傻事。”
“那你能保证,之后的日子绝对不碰小乙,不看小乙一眼吗?”
彭彧瞬间无言以对。
“怎么?答不出来是吧?那我怎么放心让你留下?彭彧,我不能辜负赋文的期望和信任,我也希望你可以力挽狂澜。”
最后,彭彧半强迫地接受了我的决定,毕竟这也轮不到他选择。
因为事出突然,我们也郑重其事地向小堇表明去意,她非常惊讶,多番询问我的理由并挽留我。然而我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看到她那哀伤的神情,我也非常痛心。奶奶和小乙也有给我们送行,小乙全程一声不吭,只是眼睛定定地注视著彭彧,眼神中满是不舍。他俩视线交会,直到我们离开的那一刻。
只是半天而已,我们的去向又再次改变,说实话,我也非常不舍。可是这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无情无义地抛弃彭彧,也不能任由狼只混入羊群中。
于是,我们就只能再度踏上飘泊的旅途。
三天过后,我和彭彧已离开菜园村。现在具体位置不明。但途中经过了花园村和园林村,估计距离菜园村已经很远很远了。
附近都是山区,属渺无人烟之地,我们禁不住疑惑,在这里继续流浪下去,会不会永远走不出去,最后饿死呢?
因为附近实在找不到任何水源,我按捺不住的向彭彧提出了建议:“要不我们拐回去吧,看看园林村有没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彭彧张著一张干涸的嘴巴道:“不是说园林村离菜园村近么?我回去见乙光可是很容易的。”
“现在已经不是惦记这种事的时候了,活命要紧。”
彭彧马上烦躁地走了回头路:“好吧,你说啥就啥,反正一直都是我听你的。”
面对着闹小脾气的彭彧,我也有点不耐烦,只好气鼓鼓地跟在他屁股后。安稳生活了这么久,突然又来了庞大的体力劳动,说不累也是骗人的。
真想有一辆车接载我们啊!
忽然,一阵“轰、轰、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彭彧马上心领神会的激动跳起:“车!是有车来吗?”
他果然料事如神,过了一会儿,一辆装甲军车就立刻映入眼中,跟随其后的,还有第二辆,第三辆,一共有七辆军车!
此刻的彭彧竟兴奋得连跳数下,抓我的臂膀就嗷嗷地叫:“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我至今还没回过神来,看着足足七辆军车驶来,身心都有点茫然。待我还处于恍惚之中,眼前一面飘逸的影子把我全身的冷汗都吓得渗透而出,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颤抖不已。
“彭、彭彧,那不是我军的军车。”
“嗯?”大概彭彧是真的没听清,他懵然地转头看着我,把我弄得越发焦急。
“我说...彭彧,那是小日本的旗子...那是,小日本的车!”
彭彧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话,自己也马上朝车那儿细看,不一会儿,他就倏地大喊:“快跑!”
我俩不约而同拔腿就跑,一时间弄得极为狼狈,但此时此刻已顾不上这些,我们都光顾著逃跑,顾著撇掉鬼子了!
然而腿又怎么跑得比车快呢?不用多久,我们和军车已经拉近距离了。军车上甚至喊起了喇叭,说著些叽哩咕噜的语言,我们完全听不懂,只好拼命地接着逃跑。
过了一阵子,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刚才从车上传出的那些鬼话突然变成了中文,那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声音:“前面两位停下脚步,不然他们就开枪!”
我和彭彧一下子就被吓著了,双双刹车不及,绊倒在地。人家有枪在手,已经容不得人思考,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双手举高投降,彭彧一看,也跟着我作投降姿势。
军车最后在我们面前停下,两个鬼子走出车厢,手势粗暴地把我俩押上了车。
就如我之前所坐的装甲车,空间密封,只有两边各一个小窗户可看到外面的天色。出乎我意料的是,原来车上并不只有我和彭彧两个中国人,除却我们以外,还有十来个看来似是农民的男人,他们穿着破烂,在我们被推入车后,就一直目光呆滞地盯着我们,把我盯得直冒冷汗。
“这辆车到底是去哪儿的?”我用气声问彭彧,然而他只是低沉地对我摇摇头,便没有再理会我。
其实不用别人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毕竟我们登上的可是鬼子的车,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射杀数十人的鬼子的车。军车前往的是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的又是什么,我根本不敢细想。
我只知道,我这条小命,随时也可能失去。
车停下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几句日语在车外响起,谈话间似是有说有笑,忽然,鬼子打开车门,一边招手一边把我们拖了出来。
当手无寸铁的我踏出了车厢,注视附近的环境时,方才意识到我们到了集中营。
那是一段我不曾提起过的时光,多么残酷,又让人惧怕。即便是我最亲的老哥,我也不敢在他面前细说这段经历。我在那里度过的六年,是人生最痛苦的六年,死亡几乎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不敢相信我居然会对尸体感到麻木,对尸臭感到习惯,甚至身上都是腐烂的味道,我也全然不觉。
这一切一切,一切的恶梦都在那一天开始。
我们下车后,和其他人一起列著队,跟着士兵走到牢房。我们十几个人,有一半都挤进了一个狭小的监牢里,而那个监牢,本来就已经有三十多个人了。
牢房的四面墙都砌起了三层石板床,说是床,其实也不太像,因为那些地方只是用作“摆放”我们这些难民而已。何况是本来已经挤满了难民的地方,晚上的时候真可谓叠着人睡。
每一天,我们都被迫做劳役,包括清洁下水道、烧砖、运煤,付出了庞大的劳力,可一天里,我们却只有一顿饭吃,一个红薯,一碗菜汤,就是一顿午饭了。在那里工作可谓日渐消瘦,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第一次看到尸体是到集中营后一个星期。一个幽深的夜晚,五个喝醉的鬼子找来了我们牢房,他们随意在下铺挑了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不敢反抗,只得跟了他们出去。
那几个鬼子让男人躺平,在他的脖子和四肢绑了粗麻绳,模仿古人的五马分尸往外拼了命拉,在中间受苦的男人只得痛苦地连连呻.吟。没多久,男人的一只手就被活生生扯断了,他因痛苦而大声嘶吼的喊声,听得我直直发抖。
扯断了手臂的鬼子兴奋地说著话,至于其余几个鬼子,则明显失落和不甘。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透过他们的反应能隐约猜到他们在比赛人体拔河,谁先扯断那个男人的肢体,谁就是赢家。
他们乐呵过后,就像清理遗留下来的垃圾一样,把那个男人的头砍掉了。那些日本士兵,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个行为异常,没有一个人会产生同情心,杀人、施虐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那一晚,我悄悄躲在房间窥见了一切,每次回想起来,身体都颤栗不已。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在集中营被劳役了一个月,我和彭彧都消瘦不小,加上日晒雨淋,整天都被媒炭燻黑,要是出现在林挚面前,恐怕他也认不出我来了。
这天,在我们劳动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笨重地向我们走来,还操著一口浓重的京腔:“哎!你们两个,去帮长官干活吧!”
我和彭彧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乱动半分,说是说干活,可谁知道又是不是哪个鬼子心血来潮想杀个人呢?不然被抓去当实验品也很糟糕。
矮个子往回走了半步,回头看见我俩还愣在原地,马上焦急地催促道:“干嘛呢?不会吃了你们的,快走吧!”
我和彭彧相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去是死,不去也是死,根本就没有选择。
我们跟着矮个子绕过一栋栋基地建筑,直把我绕得头晕目眩,走了十分钟不到,我们就到了栏栅外的一侧———还是栏栅围起的一间平房。
这个地方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一处不像是军事基地的地方,士兵却比任何地方都要多,而且他们在门外整齐地排著队,一个个兴致高昂的,好像平房里有什么天大的趣事似的。
矮个子显然不是要带我们走进平房,那里只是途经而已,待我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个热闹的场景时,矮个子就指著远处一架手推车,一边走一边说:“你们跟着士兵小哥去把尸体埋了。”
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但矮个子这么一说,我才真正意识到手推车上堆满的,都是赤.裸裸的女尸。
一堆女人尸体,加上平房外的热闹,我能断定这里就是慰安队的所在地。
没想到慰安所和集中营竟如此相近。看到几具被肆意堆放的尸体,我既难受也害怕,男也好女也好,在鬼子的地方,最终都会落得死亡的下场,今天我们埋下几具女尸,之后又是谁来埋下我们呢?
士兵以肢体语言指使我们,彭彧机灵地提起两把铲子,我则推着手推车,跟随士兵来到一片树林中。士兵操著日语指著一块泥地,我们马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估计他是让我们在这里挖坑埋尸。
真是简单粗暴。连一块裹尸布也没有,只是任由她们赤条条地埋入泥土中,不过也是,会把她们折磨至死的人,又怎么会顾及她们这具已经凉透的躯壳呢?
我们什么也做不到,除了听话地跟随他们的指示工作外,别无他法。我和彭彧各拿着一个铲子,在泥地上挖坑,挖了大概有几个小时,全身都沾湿了汗水,看守的士兵也不耐烦了,连连向着我们叫嚣,我和彭彧只得战战兢兢地加快手脚。
挖了大概有一米多深时,士兵摆着手叫停了我们,还指一指尸体表示可以埋了。彭彧听从指示爬上地面,抱起一具尸体递给我,我接过她,平整地放在坑里,不时双手合十以示尊重。尸体大概有六具,都是十来岁到二十多岁的姑娘,一些人死相惨烈我也不敢细看。
到最后一具尸体时,彭彧像刚才那样下意识瞟过她的脸,可这次却使他脸色大变,我看见他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然后便彻底僵住了,蹲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一刻,我还留意到他那悲伤的神情。
士兵焦躁地往彭彧踢了一脚,他这才回过神来,睁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给我递过了尸体。我接过女尸,定睛一看,顿时感到身体一阵抽搐,像是受到冲击一样,身体不稳地向后退了两步。这具全身赤裸满是伤痕的尸体,是小堇。
为什么?为什么小堇会在这里?还是在慰安队?为什么她会死掉?为什么我们偏要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为什么?!
忽然,感到身体被人粗暴地推开,我不慎失手,让小堇掉在几具女尸上面,那个士兵看我呆住了,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嘴上吐著似是辱骂人的话。
我心痛如绞,又挣扎着站起轻轻把小堇平铺放好。我紧紧盯着她的脸。双目紧闭,身体已经僵硬无比,双手抚去她脸庞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泪水骤然涌出,落在小堇的脸颊上,这是我难以言说的悲痛,与此同时,士兵再度强行把我拉开,嘴上叫骂着,□□似乎也在整装待发。
而我,只是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眼神始终在放空。士兵看来很气愤,在我注意到时,他已提枪对着我,可是...我还是反应不来,仿佛隔绝了所有信息。
我...要死了吗?
“醒醒!”彭彧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慌张地大声叫唤我,把我一下子唤清醒了。
还没等我给予任何回应,彭彧就按着我脑袋连连道歉,士兵不悦地瞪了我一眼,便提枪爬上了地面。
我这才意识到彭彧刚才帮我捡回一条小命,我眨眨眼睛,强迫自己压抑著悲伤,便爬上地面继续埋尸的工作。
我们提起铲子,把泥土送回坑里,看着小堇的身躯沾上泥泞,被泥土渐渐埋没,我又不争气地泛起了泪水,这是我跟小堇最后一次道别,从今以后,我和她便再也无法相见了。
工作完毕,我们跟随士兵回到集中营,那一晚,我在牢房中悄声提起小堇,言词中充满了自责:“是我害死小堇的,如果我当初不自以为是,老实跟她说我们可能有危险,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彭彧不客气地反驳我:“瞎鸡巴谈!鬼子要来,神仙都拦不住,这是你能控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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