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孩子.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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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巧,有人在荒野捉到野兔,还直接捡了树枝起火烧,烧野兔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和林挚的肚皮都响起“咕咕”的叫声,林挚更是,原来还是郁闷的神情,现在却聚精会神起来了。

  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注意到我俩瞪直的眼睛,笑咪咪的提着烧好的野兔走近,向我们一指:“要吗?我分你们一半。”

  林挚受宠若惊地瞪着他:“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来。”

  那男人坐在我们旁边,撕下一只兔腿递给林挚,把前腿递给了我。我说了声谢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个,你是军人吗?”我说出心中的疑惑。

  “是啊,”军人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我是国民军。”

  “那咋跟我们走呢?”我看见军人撕咬著另一边的兔肉。

  “我一个人出任务呢。看见那包了吗?”军人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那包里装了无线电,用来跟队里通讯的。”

  林挚问:“前方有军队吗?”

  “没有,但军车会经过这里。”

  我心头一紧:“为什么会经过?鬼子打来了?”

  “别这么慌,运送物资而已。鬼子打来了,有我们扛着呢!”军人比了比手臂,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和林挚难过地别了视线,军人看气氛不对,便安份地啃起了兔腿。

  “鬼子一旦打过来,我们也凶多吉少了。”林挚低声呢喃。

  “可是鬼子已经到山西来了,这只是时间问题。”

  林挚听了我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

  夜深,有人连夜赶路,也有人就地作息,我和林挚经不起长时间的奔波,选择先休息一晚,天亮再起程。

  军人似乎也没有起行的打算,他提着背包走近我们,说自己只有一个人不安全,提出要和我们一块睡。

  我俩面面相觑,林挚没说什么,也没给我打眼色,我只好尴尬地答应了。军人答谢一句躺在我身旁,抱着背包很快就安静下来,恐怕不用一时半刻就能睡着吧。

  劳碌一天身心俱疲,合上眼帘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我平常很少做梦的,可那一晚,我却做了一个骇人的梦。

  我梦见我和林挚被鬼子追着跑,跑到半路,林挚不小心倒了,马上被鬼子捉住。我很害怕,想上前救他,可双腿却比石头更沉重,动不了半分。当我低头一看时,惊见一个全身被剥光皮的人牢牢地抓着我双脚,他浑身是血,叫人看不清本来的样貌,突然,他下颚轻轻一动,从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末年~末年~”

  我一怔,张开双目,迫使自己从恶梦中醒来。

  刺眼的亮光打进眼皮中,我头一眩,一时没弄清自己身处何地。当我迷糊地再朝上紧盯片刻,脑筋才终于清醒过来。

  天亮了。天色蓝得不真实。我在逃荒途中。是梦,我松了一口气。

  确定了这几点后,我打了一个大呵欠,这个呵欠怕是震慑到谁了,一股暖流瞬即喷洒在我耳边,我朝暖流方向瞥去,这才发现军人正正面对着我,那张脸距离我只有一公分,打着呼噜沉沉地熟睡着。

  我吓了一跳,马上蠕动着移开了身,离他多远就多远。忽然,我另一边身又碰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我转头看去,哎呀!原来是林挚。

  我美滋滋的搂着他,一时舒心得差点再度入睡,多亏这一搂好像弄醒了他,他转了转身,反过来把我弄醒了。我们睁著惺忪的睡眼相觑而视,他对着我眨了眨眼,马上又合上了。

  我无奈失笑:“林挚,不要睡了,我们还要赶路。”

  说罢,我坐言起行地坐起了身,伸一伸懒腰,顾盼著四周。昨晚有不少人留下在荒野过夜,现在再看,人数好像少了点,怕是在我醒来前就纷纷起步了。但即便如此,徒留原地歇息的还是有将近百人。

  我回头瞥一眼林挚,他显然未睡醒,一只手臂紧紧盖住眼睛,厌恶这洒进眼皮里的日光。

  “林挚,我们快点走吧,鬼子可是不休息的。”

  林挚一听,闹起了别扭,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起。我无可奈何地抓住了林挚的手臂,强行把他拉起来。

  林挚似乎也被我逼迫得不耐烦了,他长叹口气,踉跄地站了起来,可那双眼睛却依旧睁不开,像是站着打盹似的,非常好笑。

  “怎么?要先吃点东西吗?”我提起行李箱。

  林挚瞇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力气。”

  我看出林挚在逞强,不过既然这是他的选择,我也没有多言。

  我俩十指紧扣,准备踏上接下来的路途。

  “哎!你们等一下!”

  突然一把声音叫住我们,我扭头一看,原来军人醒了。他刚睡醒就爽快地拎起背包站了起来,这精力充沛得惊人。

  “别走这么急嘛。”

  我们不解地注视他,他也注意到我俩疑惑的表情,一走近便连忙解释:“咱国民党的军车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在这儿等一下,待会也载上你们吧。”

  林挚向我瞪大眼睛,仿似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试探地说:“可是我们要往西边走,你们顺路吗?”

  军人睁大眼睛,斩钉截铁道:“当然!我们就是要往西走啊。”

  我和林挚相视一笑,心说这下遇上贵人了。

  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军人忙碌地捣弄著无线电,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跟无线电那头的人交谈了许久,忽然,他就收起了无线电,什么也不说,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等。

  过了一阵子,一辆军绿色的装甲车从军人凝望的方向驶来,很快便在我们面前停下。

  军人踏前两步和车上几个士兵窃窃私语,语毕,那几个士兵突然紧盯着我们,片刻后,才招手叫我们上车。

  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但本着对我国军队的信任,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军车。

  军车车门正要关上,倏地,一阵直指我们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

  我迎面瞧去,一个六口之家朝军车奔跑着挥手唤道:“等一下!等一下我们!”

  这个家庭兴高采烈地狂奔而来,在我还在好奇他们呼唤什么之际,唯一一个成年男人中气十足地喊道:“也载我们一下吧!”

  这个想搭顺风车的家庭在接近装甲车时放慢了脚步,与此同时,军人表情惘然地看向其他士兵,一个士兵对他使了个眼色,军人马上了然于心地把车门张开至最大,让他们上车。

  我对他们眼神交流的信息百思不解,但他们愿意接载多一个家庭,也是甚为暖心的举动。

  关上车门,车辆开驶。我注视军车驶往的方向,疑惑道:“为什么跟逃荒大队的方向不一样?我们不是往西边去吗?”

  军人冷冷回道:“是西边,我们走直路,他们走的弯路。人走和车走的方向当然不同了。”

  我没多想,安下心闭上了嘴。

  坐在对面的六口之家,上有一老,下有三小,最小的只有一岁左右,最老的婆婆看来也有六十多了。一对夫妇拖着四个老人和孩子,估计也不容易吧。

  一路无话,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晃动不停,彼此也没有要寒暄的打算。我们只有两边小窗能看到外面,汽车排气管和车辘碰到硬物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连连作响,除此之外就只有漫长的沉寂。

  过了好几个小时,军车终于停下。

  军人打开车门,跟在那儿接应的队友打了声招呼便跳了出去。我们几个看到也想跟着下车,然而,站在车外的军人突然拦住我们,不让我们步出车箱,转而先让那一家的婆婆和孩子们先下车。

  这本是尊老爱幼的好事,我当然会认为他只是想让老人妇孺先走,可轮到最后的男子想下车时,也跟我们一样被拦住去路。

  我们都一脸茫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军人又踏回车上。

  这回,男子倒是焦急了:“我的家人都下车了,怎么不让我下车呢?”

  “你先等会儿。”

  军人随口敷衍一句,便越过男子跟那边的士兵说:“这儿有三个,够了吧?”

  一个士兵摆摆手满脸嫌弃:“哪有三个?你看那家伙是个瘸子!不能用。”

  军人转身仔细端详我的腿,未几忽然怒骂一声:“我去!咋没看出来呢?”

  我们这下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我下意识后退几步,厉声质问道:“什么不能用?我是瘸子怎么了?你们不让我们走是想怎样?!”

  军人轻蔑地瞪了我一眼,又转头对着士兵冷笑一声,说:“咱国民军人手严重不足,需要招壮丁来干活,懂吗?国家面临大难,生死就要置之度外。你们都是中国人吧?这点事也不愿付出吗?”

  男子怒火中烧,往外迈了两步就想逃:“去你妈的!要死你们去送!”

  话音刚落,另一边马上传来“咔嚓”的声音,我转头一瞥,一个士兵已然举起枪指著男子。

  “你敢下车我就开枪。”

  军人见状立马叫停:“老唐!别!”军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已吓呆的男子,把他拽了回来,“壮丁逃了,抓回来不就行了嘛?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也是!”军人赫然指著林挚,“今后跟着军队干活长点心。”

  林挚一手紧紧抓住我手臂,坚决拒绝:“我不要!谁要去当壮丁啊!”

  我应声和应:“就是!我不会把他让出来的!”

  “啧!真他妈烦。”

  军人士兵们二话不说马上抓住林挚,林挚拼命反抗,眼睛在我身上不敢移开半分,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谁也不愿分开。

  军人毫不留情地一把捉住我,强行掰开我的手,想把我赶下车。

  我慌乱无比,急忙向他求情:“我也一起当壮丁!把我也带走吧,求求你!”

  军人厉声吼道:“你这瘸子就别掺和了!待会要我们反过来照顾你不就麻烦了?走!”

  他一脚把我踢了下去,叫我摔了个踉跄,我挣扎着站起来,听见男子的家人们往车箱内叫喊:“爸爸!” “老公!” “儿子!”她们崩溃大哭,把悲痛表露得淋漓尽致。

  但军人显然已铁定心把他们带走,他吼闹著把妇孺们打发走,还没关上车门,军车已急不及待开出。

  男子的家人们倒地痛哭,我呆呆地凝视著离去的军车,仿佛灵魂被抽走般,只剩一具空荡的躯壳。

  军车越驶越远,我不由自主地迈起步伐,目光恍惚地追逐着它。车上有林挚在,他只有自己,我也是,我们都要变成孤独的人,我不要这样。

  我奔跑着,拼命往军车的方向狂奔著,我的爱人在车上,却没有人理会,没有人想要放走他。为什么要残忍地夺去?

  我的命可以拿去,我的钱财可以取去,只有林挚,我不能让出来。

  不知何时,脸上溅起了泪花,它拍打在我脸上,也顺着风洒在脑后。不知何时,我忘记了倦意,奔跑的双腿变成自动发力的机械,不断运转着。不知何时,我倒下了,这才感觉到右脚带来的强烈痛楚。

  车辆在我面前消失了,仿佛灵魂已逝去,今后,就只有作为行尸苟且偷生。

  我往回踱步,不知该往哪里去,迎面看见一个小哥,我问他:“请问这儿是哪儿?”

  他回答:“太原。”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这一章,终于回应序章了。

  不虐~不虐~(催眠中)

  但是离完结还有一段距离呢。

  最后给不知道的小伙伴科普一下,太原在忻州南面。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我不知道日子过去多久,时间于我而言仿佛虚无。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人还留在太原,什么县城,什么乡镇,我一无所知。

  每天都像野狗一样过活,饿了就在垃圾堆找东西吃,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有很长时间我都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下,在许多个飘雪的黑夜,我都以为自己熬不到天明。

  鬼子我没看着,尸体却见不少,不是冷死的就是饿死的,有好几回我都饿得禁不住想吃那些尸体,但最后还是被理智制止住了。

  最冷的那段日子我都不敢睡,我怕我一睡着就醒不来了。饥饿的感觉可说是让我避免了这个随时冷死的可能,每当我被饥饿困扰时,都不太能入睡。幸运的是,即使我大多时间都处于饥饿状态,也能及时进食,偶尔会偷人家的东西吃,偶尔也会抓到老鼠,茅草也是可以吃的,只是难以下咽。

  可是无家可归的冬天真的很漫长,最终,我还是差点挺不过来。我有两天没找到半点东西吃,只有雪水能让我暂时维持生命,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找食物了。就在双脚无力,眼前一黑之时,我便倒下了。

  我醒来的时候,初春已来临。

  我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在帐篷中,四周都很暖和,比起寒冬之时相距甚远。我木然地坐起身,这里像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两边各有一张床,正对面有一个锅炉在煮食,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人。

  我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下床后连站立也站不稳,但我还是想出外走走,睡了这么久,实在很想运动一下。

  我走了几步,快要步出帐篷外时,一个不稳摔了一跤,此时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看到我如斯狼狈,连忙把我扶了起来。

  我答谢一句,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一瞬间,我愣住了,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眼前的人看着我淡然一笑,用那把熟悉的嗓音说:“兄弟,好久不见。”

  我错愕不已,不知为何,两行热泪一涌而出,激动间唤出他的名字:“彭彧!”

  彭彧老了不少,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极为显眼。

  “别这么想我啊!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了。”他窃笑地扶我回床边,叉著腰调侃道:“这么多年不见,一碰面就让我看你的鼻涕,不愧是我兄弟啊!”

  我慌忙地用手背擦掉脸上各种脏东西,破涕为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说:“逃难呗。”

  “我也是啊。”

  彭彧走到炉边,掀起锅盖瞥了一眼,一股香味瞬间扑鼻而来,那是肉的香味。

  “是你捡我回来的?”

  彭彧拿着汤勺往锅里搅拌一下,香气更浓烈了。

  “是啊,你在路边昏倒了,我走过去摸了你的脉搏,发现还没死就把你救回来了,你当时蓬头垢面的,脸上都是雪,还是我帮你擦脸的时候,才发现是你呢!”

  我苦笑一声:“辛苦你了。这几年过得好吗?”

  彭彧把锅盖盖上,坐到我身旁。我注意到他的表情有点僵硬,果然转过头就叹了口怨气:“唉~这几年北平变化太大了,我也一样,什么行业什么工作都干过,就差卖身没干过了。”

  “真可惜,明明这是你唯一兴趣。”

  彭彧白了我一眼,不留余地嘲讽道:“你他妈真的一点也没变啊!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彼此彼此吧。”

  锅里的汤突然沸腾起来,彭彧上前熄掉了炉火,揭开锅盖:“很快有午饭吃。”

  我贪婪地嗅着锅里溢出的香气,未几,彭彧突然朝外面呼喊:“赋文!肉汤好了!”

  “哎!”外头传来一句应声,“来了!”

  一个跟彭彧年纪相若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的头发微曲,面貌沧桑。当他瞧见我已然醒来,马上就殷切地对我嘘寒问暖:“哎?你终于醒来了。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自然地摇了摇头,表情略带茫然,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他是谁?

  但眼前的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疑惑,只是被我冷淡的反应冷却了热情:“哦,那你好好休息。”他二话不说转过身又马上和彭彧闲聊起来。

  他们貌似已相当熟稔,你一言我一语的有说有笑,相处起来相当自然。我注意到他俩和谐的氛围,忽然恍然大悟:“啊!”

  “怎么了?”彭彧被我吓了一跳。

  “你...你的病好了?”

  彭彧错愕地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我什么病啊?”

  “就是...那口儿...那玩意儿。”

  彭彧顿了一会儿,赫然如梦初醒:“我草!怎么突然提这个了?”

  我手指在他俩之间来回扫过:“因为...你们不是那个嘛...就是那种关系...”

  彭彧的表情像吃过酸葡萄似的,嫌恶地嚷叫着:“哈?!你脑子是有洞吧?你的眼睛是坏成怎样才会看出来的?”

  我一怔,尴尬地探问他:“难、难道不是吗?我误会了?”

  “何止是误会了,你简直是脑子进水了!”彭彧激动地抨击着我。

  “我说,”彭彧身后的那位男士懵然地探过头问,“我咋听不懂你们说啥呢?”

  “没事,他只是没睡醒。”彭彧避过了这个话题,把锅里的肉汤舀到破旧的碗里,脸色铁青地把汤递给我,似乎想用食物堵住我嘴巴。

  他们找了地方坐下,各自开始了一顿简单的午饭。那男的不知从何掏出了几个包子,顺手给了我一个。

  “还没介绍呢,我叫黄赋文。”

  “刘末年。”

  我咬著包子狼吞虎咽地咀嚼,身体很久没有吸收过食物了,空荡荡的肚子突然被填满的感觉简直如起死回生般,满载了感慨。

  我再尝一口肉汤。果然,饿著肚子吃的东西都出奇地美味,那碗肉汤大概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了,调得正好的咸度,带出肉的鲜甜,无论汤还是肉都分外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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