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必须遵循的法则。
从前,他的骄傲在战场,必须遵守的是佣兵的守则。
如今,他骄傲的是漆恻曾经对他的认可,而必须遵守的则是作为一个“傀”和一个家奴理应遵守的铁律。
所以,他选择忍受。
好不容易挪到楼梯口,隐的脸色已经惨白到吓人的地步,嘴唇也被咬烂,几乎鲜血淋漓。
脚踝处肉眼可见的变形和肿胀诏示着他此时正遭受着的磨难,只是被裤腿所遮挡,外人根本不能看到。
“嘭!”的一声,棒球棍重重地砸在隐的背上,本就站不稳的少年一下子因为巨大的力道摔在地上,好巧不巧倒在了楼梯边缘,又因为手腕关节脱位不能用力不能支撑,整个人硬生生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
一连串撞击声响天动地,就连之前用棒球棒打了隐的那个男子都吓得瞪大了眼睛,就怕人摔坏摔死了自己会被国王一气之下灭了口。
楼梯台阶是大理石材质,一个不小心就会磕伤。隐在滚落的瞬间便用尽全力抬起手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蜷着身子防止磕到肋骨和膝盖。
国王睨了一眼那个用棒球棒打隐的男子,站起来走到隐身边,抬脚踢了踢。
隐忍着浑身的疼痛、脑袋的晕眩、以及手脚处更加剧烈刺骨的痛楚艰难地用手肘撑起身子,淡淡地看了一眼国王。
“知道吗,从前我有多羡慕你们兄弟俩?可现在,看到这样狼狈的你,我只觉得痛快!”国王突然吼了起来,隐能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他用手掐着隐的下颚将他的头抬起来,语气恶狠狠的,“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也尝尝这滋味!”
男人眼中分明的悲哀让隐的心有一刹那的触动,他微微垂下眸子,“如果折【磨】我能让你觉得解脱,那么——”
“你懂什么?”国王一巴掌狠狠扇到隐脸上,他的眼睛猩红,“我要的是整个漆家,我要所有漆家人给我的家人陪葬!”男人邪笑着,仿佛着了魇,“——其中当然也包括你。你可是漆老爷子最宝贝的孙子、漆恻最疼爱的弟弟呢。”
男人的话似乎戳中了什么开关,少年在瞬间瞪大了眼,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晕眩得更加厉害了,耳边全是嗡嗡的耳鸣声。
“你就是隐,你叫漆隐,漆家的小少爷,就是你!”国王抓着隐的双肩拼命摇晃着,“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的哥哥惨死!因为你,我痛苦了整整十年!”
隐被晃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很想开口问问这个男人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句话都听不懂,可是他根本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不要紧,马上——”国王忽然安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马上,我就能如愿以偿了。”
隐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喷涌而出……
“不、你不会如愿的…咳……”隐努力反驳着,可是胃里突然开始翻搅,他感觉很恶心。
国王看着他冷冷地笑,仿佛胜券在握,也仿佛,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隐不知道自己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他希望,并且迫切的希望,在被折【磨】死之前能再见漆恻一眼。可是,自己太过自私了不是吗,这么危险的地方,主人自然是不能来的,他又怎么能怀着这样罪恶的念头呢……
他应该祈祷的是,主人永远不会来,这样就不用面对危险,也不用看到国王那丑恶的嘴脸……不是吗?
隐笑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主子,找到了。”饶敲了门之后直接推门而进。
漆尊放下原本在揉眉心的手,直起身子,“在哪儿?”
“定位器显示,在Z省东部的铃兰岛,直升机过去,用不到一个小时。”
漆尊点点头,示意饶出去准备。
“主子……”可饶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
“少爷从醒来开始就一直跪在房门口,您真的忍心——”
“他不懂事你也跟着闹?让他去祠堂跪!”漆尊狠狠地瞪了饶一眼,“他要是不听,直接关进戒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去营救小隐啦,大家不要着急哈哈哈。
☆、chapter29. Ⅲ
铃兰岛,整岛开满了铃兰花。
铃兰的花语,幸福归来。
“姐,你有事瞒着我。”
姬凛灺看着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姐姐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依旧魂不守舍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问道。
姬瑾懿似乎恍惚了一下,抬头道,“没有。”
姬凛灺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刀叉,“若是平常,姐姐绝不会如此情态。”
姬瑾懿看着自家弟弟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瞒不过你。”说完也干脆不吃了,起身就朝楼上走。
曲跟在姐弟两人身后上了楼,亲自守卫在书房门口,以防任何人打扰。
姬凛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姐姐,心里也有无数疑问,见姬瑾懿进了书房便正襟危坐的样子,心下不禁猜测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本来也没打算瞒你…只是,一直苦于如何开口。”
姬凛灺微微皱眉,“到底怎么了?”
女人苦笑了一下,“关于小隐。”
姬凛灺听后浑身一震,脑中庞大而杂乱的信息纷至沓来,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自己的姐姐。
“小隐还活着。”
姬凛灺清楚地听见自家姐姐尽管极尽全力克制却依旧带着颤抖的声音。脑海中的猜想被证实,他忽然觉得现实有些荒诞。又可悲。
“小恻知道了?”姬凛灺微微笑着平静地发问。
女人看着他怔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当时不是你们眼看着小隐被推进海里的么……”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呢喃。
“你这是什么意思?”姬瑾懿皱着眉头,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了些怒意。
姬凛灺摇摇头,“小隐活着就好…”他只是,有些心疼漆恻罢了……
这样的反应,就连姬凛灺自己都觉得荒谬,毕竟,漆隐也和漆恻一样是他的外甥,他却这样区别对待。
可是一旦想到这些年来,漆恻是背负着怎样的苦痛活着,他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而且,那个恻儿身边的’傀’,就是小隐……你见过的吧?”姬瑾懿嘴边挂着无奈的苦笑,神情中却依然透露出为人母的慈爱。
“什么?”姬凛灺听后大惊,他当然记得那个被他责难多次的“傀”,“可是——”
姬瑾懿看上去有些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弟弟不要再说,“我也是几年前小隐被送进’喋域’的时候才知道的。”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哽咽,姬凛灺能想像,作为一个母亲,她的自责。
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却闪烁着泪光,“你知道吗,他没有了8岁以前的记忆……他一定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吧……”
“姐…”
姬瑾懿目光冷瑟,双手因为使劲被捏得发白,“所以,我一定要让罗沛不得好死,一定。”
“罗沛?…罗金的弟弟?”
女人看向自家弟弟,“他抓走了小隐,扬言要给他哥哥报仇。”
“什么时候的事?”姬凛灺皱眉,声音也大了很多。他惊讶于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家姐姐竟然还能忍着坐在这里。毕竟他看在眼里,作为一个母亲,姬瑾懿对两个儿子的爱不少于任何人。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昨天深夜。”她一个女人当上姬家家主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在任何情况下失态,此时此刻,却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漆尊知我性子,故意到今早才告诉我,否则——”
“没有否则。姐,漆尊会告诉你这个消息就说明他相信你不会那么冲动。”
女人摇摇头不再辩驳。
“罗金10年前就死了,这么说,罗沛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足足筹划了10年?”
姬瑾懿叹了口气,“不错。当年罗氏被漆家击垮之后可谓是一无所有,想要重新站起来,10年并不长。”
“所以…”姬凛灺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罗金当年本就没打算杀死小隐,漆家却以为小隐已死便追杀了罗金偿命,之后,罗沛又为了替家人报仇蛰伏了整整十年。那么,”姬凛灺紧紧皱着眉,“罗金死后,小隐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在多年后进了’喋域’的?”
姬瑾懿揉着眉心显得异常疲惫,其实从她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没有合过眼,显然心力交瘁。没有回答姬凛灺的疑惑,却道,“晚餐前漆尊打电话来,让我们做好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去铃兰岛。”
“铃兰岛附近有’喋域’分部,重型*武*器运输不是问题。”
姬瑾懿点点头,眼中染上了复杂的无奈,“小隐归来以后必定要对外公开身份,我担心他一时不能适应,还有恻儿…”
姬凛灺忽然失笑,他摇了摇头道,“姐,是不是在你心里,小恻永远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姬瑾懿一愣,刹那间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便又听姬凛灺继续道,“其实他远比你想的成熟稳重。”
还有,脆弱。
女人哑然,嘴角慢慢染上浅笑,似有欣慰似有怅然,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天黑之后听完了故事的隐又被关回了那个笼子里。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可他分明一直带着警惕不敢浅眠。
那是一双手。一双异常粗糙、似是粘满了粗制砂砾的手。他赤【裸】着身子,被那双手从耳朵到脚趾一一抚摸、被湿答答柔软扭曲的舌头细细玩弄。被紧紧禁锢在怀中,他能感受到那个人身体的颤抖、粗重的喘息,却怎么也挣脱不出那小小的牢笼。
他看到一个孩子在喊叫,手脚挥舞着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化解然后握在手中。
那种粗糙的触感,犹如在满是石子泥沙的地上翻滚,翻滚,直到被尖锐的颗粒割破皮肤,然后,流出滚烫鲜血。隐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开始干呕。
身上就像有千万只毒虫在爬在噬咬,密密麻麻的痒密密麻麻的疼。
但是,隐却笑了。
冬季的黑夜总是漫长,但黎明终归是会来的。
漆尊最终还是带着漆恻一起上了直升机,在隐被带走的第30个小时。
就像姬凛灺说的,漆恻足够稳重成熟。
却比常人更脆弱。
在外人看来,他拥有一切。可是,他有的这一切不过是被强加于的责任,是他推却不掉逃脱不了的命。不是他要的。
然而如今,他似乎发现了一些,他真正在乎、想要维护的东西了。
是隐。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迫切到不能等待。想要见到,想要确认。一想到那个人受伤害或是死亡就胆战心惊到无法呼吸。
他脆弱,是当他面对真正在意的事物的时候。而这个时候,才是完整的他,漆恻。
当远处传来的轰鸣声愈来愈大的时候,国王瞬间从浅眠中惊醒。他几乎能立即从旋翼发出的声响里辨别出直升机的数量和方向。
眼睛虽然因为休息不足满是血丝,却依旧清醒有神,像是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前来报告消息的手下战战兢兢,却见得男人脸上破釜沉舟般的自信。
该来的还是来了。
该来的总算来了。
隐一直没有闭眼。
放置关押他铁笼的房间的房顶有一扇天窗,隐抬着头看了一晚上的星月。
思绪放空的时候,脑海中很容易浮现出心里最记挂和眷念的人与事物。
隐赏了一晚上的月,也思了一整夜的人。
他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忽然就会觉得自己可笑。
他从很小开始,就再不会再惧怕折磨甚至死亡,曾经一度,他还期盼过死亡能带给他极致宁静的最好结局。可是他现在发觉,他好像有点,不敢死了。
因此当远处传来了螺旋桨的轰鸣声时,他实在有些克制不住地欣喜,然后,情不自禁在脑中勾画两人重逢时的场景。
天窗外是已经破晓的灰蓝色天空,日光不再躲藏,带着期盼,拨开迷雾云层。
国王望着外边朝阳下满眼银铃般的铃兰花,一望无际的白,目光深远像是,在透过那些花骨朵看别的。
良久,他笑着招手示意手下上前。
贴身护卫弓身上前附耳过去,却听男人道,“去把那孩子的脚踝接上,换上我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千千很想念你们。
最后一定会是HE,哥哥弟弟一定会在一起。
毕竟写文是娱乐,故事情节难免牵强或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脑补,所以大家不要深究,虽然千千的确有用心在写。
大家读文愉快。
☆、chapter30. Ⅳ
隐关节脱位的脚踝被残暴地复原,早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的关节以后免不了要遭罪,现下又被迫着下地行走,装成完好如初的样子。饶是吃惯了苦的隐也得咬着牙才能坚持。
隐轻轻调整呼吸减轻痛感,面上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波澜,任由几个护卫用枪眼抵着他的后腰,一步一步尽可能看上去正常地走着。
其实当那些手下拿来国王常穿的汉服来给他换上的时候,隐就已经看穿了国王的心思。不过是替身的把戏罢了。只是有些惊讶于国王的思维之缜密,也同时解了他自己心中暗存的一个疑惑——为何在关他进笼子之前只是卸了他的手脚关节并不彻底伤害,反而因此留下了潜在的威胁。
现在看来,倒不是国王的疏漏,而是他一早就算准了并且做好了要让隐当替身为他一死的准备。
只是,国王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隐垂着头,嘴角挂上浅淡的笑意,汉服长长的衣袖所遮挡下的双手却紧紧攥着拳头。
远处、近处,整个岛上充斥着混乱的“突突”的枪声,还有猛烈得地动山摇的炮弹声。
隐几乎是诧异的。他料到漆家会派人过来,却没料到是以这样的大场面登场。
毕竟,听完了国王对于自己作为漆家二少的身份的阐述,他实在有些茫然,不论是关于自己之于漆家的重要性,还是国王所说的真实性。
当然,他心里明白,国王的确没有必要欺骗他以至编出这样荒唐的谎言。
因此当他听到外面交*火的震耳欲聋,隐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恍惚。
是啊。真是有些不真实呢。
他还未想好到时候要以怎样的神情姿态面对那样尴尬的情形,以及,那个他挂念着的人。更未想过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表达他心中这些日子以来磨难一般的思念,和那些不知何时产生于脑海的羞人誓言。
隐仰了仰头,透过人墙望了一眼外面带着硝烟的天空——主人,您真的来了吗?
主人
主人
主人…
似乎是因为有些时日没有念过这两个字,隐着了魔似的在嘴里呢喃着,一遍遍吐字清晰地小声念着。神情带着小心翼翼,仿佛只是念着这两个字都需足够虔诚,若不然就是亵渎了一般。
周围的护卫表情怪异地看了隐一眼,握着枪*支的手加了力道抵在隐的腰间,推搡着提醒隐快走。
“罗沛,给你5分钟,带着人质出来,”漆尊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从高空中传出,“我的耐心有限,5分钟不出来,我倒想看看这架武直上导弹的威力。”
漆恻心中诧异,因为漆尊从不是如此激进之人。虽然不排除这只是嘴上的恐吓,但是凭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知道父亲一定说的出做得到。
因此,这5分钟就决定了国王和隐的生死。
国王死了不要紧,他是杀死弟弟的帮凶。可是,廿…
意识到这一点,漆恻忽然开始焦灼,他死死地盯着手上的腕表,看着秒针和分针的移动。
廿,快出来吧。
再见不到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没有。
他看着时间的流逝却束手无措。
还剩1分钟、30秒、20秒,甚至10秒的时候他都对自己说,马上,廿下一刻就会出现了。可是直到最后一秒走完,老天都没有让他心中的呼唤兑现。
“5分钟到。罗沛,既然你放弃这个活下去的唯一机会,那么我就只能送你一程了。”漆尊的声音响彻天际,然而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他的手却兀自带着颤抖。
“导弹准备!”
“准备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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