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鲜.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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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白天了,暗室里突如其来的炽热的太阳光将郭建军刺的眼泪鼻涕齐流,正抹着脸,宋慈航大步迈过来,站在他们跟前问:“坐了一天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说还行,一说就真的饿的受不了了。

  张田文歪着脖子问:“有什么吃的?”

  宋慈航看他一眼:“你想吃什么?”

  “面条。”

  “成————”

  吃饱了,吃撑了,脑袋才转的钝。

  看着这个男警察同他们说话和颜悦色的,他们以为将面吃完后就能回家了,哪知他后脚就把他们带进三楼。

  张田文跟在郭建军后面,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被另一名警察带到另一间屋。

  门被宋慈航推开,窗户掩了很厚一层窗帘,顶上吊着两盏白炽灯,枣红色的桌子上放着一台仪器,上面管线一根根排拢着。

  案桌背后坐着一位五十左右的男人,眼睛不大,眼神很亮——

  就像是夏天高粱地上的太阳一样,直白的不带一丁点拐弯抹角。

  看的让人莫名的觉得心虚。

  郭建军的小腿有些软,宋慈航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上:“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外聘的测谎专家张瑞业。”

  郭建军耳朵打了个鸣。

  测谎专家。

  他瞥他一眼,将头低下去,哦了一声。

  张瑞业一直观察着他,直到他眼神飘下去才说:“你好。”

  郭建军没敢接话。

  张瑞业继续说:“因为你、张田文还有姚春桃三人的证词说法相差太大,而在司法审讯当中,证词的真实性又极其重要,所以局里面有必要对你们进行测谎,没问题吧?”

  郭建军昂起头:“你随意--说的我们好像说了谎是的,真的是——”

  张瑞业和蔼的笑笑:“你能支持我们的工作自然也是好的,对了你的老乡张田文将在另一间审讯室同时接受测谎。”

  张瑞业只说一半。

  两个人待在一处容易串供,但是分开后再将那些话重新一遍遍捋一遍就会有偏差了。

  而偏差的产生一处恰好也是连接真实与虚假的线头。

  郭建军吞了口浓的死人的唾沫,张瑞业将那些管线缠在他的手臂上,边缠边解释道:“这是记录你呼吸速率的线,这是记录你心跳频率的线,这个是记录你皮肤湿度的线。”

  仪器连接好。

  郭建军心里有些慌了,“这,——这有什么用。”

  张瑞业解释:“根据生物学而言,一个人撒谎后身体的器官处于一种兴奋状态,进而各种器官的运行频率会更加快,相反若是没有撒谎,也没必要可害怕什么,身体器官的指标自然而然是正常的。”

  郭建军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他觉得那颗心只差从他嗓子里蹦出来,他强词夺理道:“我心跳的一直都很快不行么?难道这还有错,有没有王法了?”

  张瑞业好心给他解释道:“正常人的心率大概在60-100次/分,可若是兴奋状态自然会远高过此值。当然要是你有什么心脏类的疾病而导致心跳过快的,我们自然也会将这些客官因素考虑进去。”

  张瑞业将话说完,看向宋慈航:“我这里好了。”

  郭建军怕了。

  史无前例的怕,他鼓着眼睛瞪着张瑞业,晃晃身子甚至能看到屏幕上那些弯弯拐拐的曲线。

  宋慈航坐在他面前,他侧过脸,看着。

  他长着一张黑脸,五官周正——就像是庙里供着的狄仁杰。

  宋慈航问:“姚春桃说,你还有张田文强/奸过她,对不对。”

  郭建军激动脖子都红了:“我们没有,什么叫强/奸?我们只是在嫖/妓。”

  心跳、呼吸速率、皮肤湿度,指数都增高。

  张瑞业盯着他没说什么话,郭建军看着屏幕上上扬起来的曲线,朝后掖了掖身子,“我们真没有,我只是很激动,太激动了,论谁受这种无妄之灾都会气的发抖的。”

  宋慈航点了点脑袋,以示理解,说:“那请你尽量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在接下来的问题当中,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郭建军扭开脑袋:“好好好,随便你们。”

  宋慈航问:“你是否强/奸过姚春桃。”

  郭建军:“我说了这个是嫖/妓,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作强/奸?”

  宋慈航:“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郭建军挪开目光:“没有。”

  “你是否在与姚春桃发生性关系时对她使用暴力的手段迫使她顺从你?”

  “我说了是你情我愿的事!”

  郭建军暴躁的站起来,椅子刺啦一声倒在地上。

  从身后过来两个警察将他重新压到座位上。

  “是或不是?”

  “不是。”

  心率上升、呼吸速率明显加快、皮肤湿度慢慢加高。

  “你们同姚春桃发生关系是从去年9月开始?”

  “是。”

  “是她主动找你们?”

  “是。”

  “在这个期间,她主动朝你们要钱,并且提出性/交易?”

  “是。”

  “你们没有想到她未成年。”

  郭建军沉默了会儿,回答:“想了,但是嫩么。”

  心率指数慢慢收拢回到正常指数。

  “你们是否以诱骗或者更为过激的方式要求她与你们发生性关系?”

  “没有。”郭建军盯着桌子。

  呼吸速度加快。

  “在姚春桃的证词中,她曾说过,你们跟她说,若是不顺服你们,你们便会打电话的方式让她父母回来。”

  “没有。”

  “你们是事后给的钱?”

  “是。”

  “给了多少?”

  郭建军想了想,伸出两个指头:“两百。”

  宋慈航继续问:“你一个月能赚多少?”

  “八百。跑摩的。”

  “所以你愿意花一个月工资的四分之一去嫖/妓?”

  “是。”

  这时,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官走过来,将笔录交给宋慈航。

  宋慈航看了一页,抬头看着郭建军。

  郭建军皮肤湿度增高,口里觉得渴的疼,嗓子好干,快裂开了。

  “郭建军,你给了多少钱?”

  郭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这方面他没和张田文同气,他咽了咽唾沫,挪开眼睛:“大概一百多吧,接近两百的样子,太久之前的事了,我记不清了。”

  “张田文给了多少钱?”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那是他的事!”

  “你们是事前还是事后给的前?”

  郭建军心虚的恼怒起来:“我说了,我他妈不知道他的事。”

  “你们在一起,没看到吗?”

  郭建军心跳越来越快,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可以听到他的粗喘声。

  “我他妈都说了我不清楚,他妈的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在姚春桃枕头下塞钱,我他妈的知道是多少?”

  真实和虚假的线头裂开了。

  宋慈航合上记着笔录的本子,眼睛盯着郭建军,淡淡的说道:

  “你们不是事后给的钱么?”

  溺鲜01

  周小荻曾经出去旅游的时候看到过断层的岩土。

  岩土一层一层堆砌而上,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质地、不同的成分。

  从远处看过去,每一层的隔断都特别明显,条分缕析似得分割的清清楚楚。

  但凑近了,它们的边界线倒是你勾我绕像长了毛一样模糊。

  真话假话也是如此。

  大体的框架看上去真真切切,堆叠起来的、填充起来的东西却一眼瞄过去就假的很。

  所以你能骗过生硬冰冷的机器,却你不能骗过和你朝夕相处洞悉你表情细微变化的人。

  周小荻看出余杨对她撒谎了,这件事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她的喉咙里,咳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周小荻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她皱着眉虽然站在余杨身边,可脊背却紧紧的绷着,好像在防御着什么。

  余杨与她十指交握,她的手指根根冰凉,掌心冒着湿汗,他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爱的人之间要坦诚,不论好的、坏的都要摊开了说个明白才行。可余杨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说。

  说了只会让周小荻对他产生隔阂,既然如此那何必要说呢?

  春桃的案子得了进展,那些隐藏在阴湿黑色泥土下的线索慢慢被抽丝剥茧出来。郭建军前后证词不一加之测谎仪和宋慈航一遍一遍的询问,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证词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哄隆隆的涌了出来。

  ——“对于强/奸春桃的指正,你有什么话没说?”

  “没有。”郭建军的精气神已经去了,摊在那也不敢再和警察叫嚣。

  在村里他一向蛮横惯了,以为只要自己声音够大、脾气够暴躁就能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司法不是,那是一柄悬在举头三尺的钢刀,它也许不能即刻落下来,惩罚作恶多端的人,可它却一直悬在上头,也一直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继而对他们一招毙命。

  宋慈航接着问:“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春桃。”

  郭建军闭着眼,脸色苍白,扯动嘴角:“最好弄。”

  宋慈航记着笔录的手停了一下。

  “像她这样,爹妈都在外面打工一个人留守在家的,肯定没有人护着她,出什么事了也没人能帮她,所以最好下手。”

  宋慈航听着,紧紧咬着后槽牙,忍着怒意道:“她还才十一二岁,难道你自己没有孩子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要是你的女儿发生了这些……”

  郭建军抬起眼皮子:“我没姑娘,我只有一个儿子。”

  宋慈航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可郭建军闭眼了,他说:“要抓你们就抓呗,反正我人就烂命一条,赔钱你们是别想了,我都坐牢了也别想我给那破鞋给钱!我还要把钱留给我儿子读书呢,他可是我家的希望!”

  合着自己的儿子是心里的一块宝贝疙瘩,别人的女儿就是可以随便作践的?

  宋慈航一甩笔,巴掌从桌子上方扬了过去。

  ————

  春桃坐在红木长椅子上,手里端着一塑料杯白开水,姚妈坐在她身边,瘦的一张皮包着,表情很麻木,眼睛却很亮,好像就撑着一口气儿坐在这,等这口气咽下去了人也可以直接往后倒了。

  春桃抿了口水,看见周小荻上了楼,立马跑过去抱着她:“周姐姐,你去哪了?”

  周小荻蹲下,把她抱起来,摸了摸她脑袋:“没去哪,在这呆着累不累,无不无聊?”

  春桃摇摇脑袋:“这里可好了,还有风扇吹呢。”

  周小荻摸着她的脑袋,不说话。

  姚妈走过来,一双期待、黄的浑浊的眼睛盯着周小荻,卡着自己手掌问:“怎么样?”

  周小荻:“他们认了。”

  像等这句话等了一辈子一样,姚妈听了落了泪又扯开嘴皮子笑,可也没个笑的意思,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昂起脑袋哭嚎一声:“苍天有眼。”

  情绪的大悲大喜,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就要一头往地上栽去,却被余杨扶着。

  周小荻放下春桃,和余杨将她扶到椅子边,春桃抿着嘴给妈妈倒了杯水,蹲在她身边喊着:“妈妈妈妈。”

  生怕她的妈妈又要离她而去。

  周小荻走过去说:“郭建军、张田文都认了,不是春桃的错,是他们自己做的孽。”

  姚妈招了招手,春桃走过去被她牢牢抱着。

  母亲的怀抱要比想象中的要瘦、要不堪一击,却很温暖。

  姚春桃的脸埋在妈妈的臂弯里,感到有些热而湿润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脸颊流到脖子里。

  她伸手一抹,抬头看去,原来姚妈哭了。

  她替姚妈抹泪:“妈妈别哭了。”

  姚妈却哭的不停,这么多的委屈,她的女儿才这么小为什么要遭这么多的罪、受了这么苦。

  要是这些苦痛十倍八倍的都报应在她身上多好。

  可没有,什么都没变。

  她求佛拜神,跪在佛像前一遍一遍的求着,可上天从未可怜过她,也未可怜过她可怜的孩子。

  世间冰冷黑暗,神佛缄默不语,民众冷眼旁观。

  哪里都是泥泞,哪里有路去渡他们?

  周小荻看的难受,脚一拐偷偷从门口溜了出去。

  余杨也跟着她出去,跟在她身后,喊了声:“周小荻。”

  周小荻没理他,走到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刚要给钱,却被余杨抢先了。

  她嘴角下垂,抿了一下唇,朝后退了一步,准备拧开瓶盖,却没拧开。

  余杨顺手接过去,拧开了递给她。

  周小荻真讨厌自己这幅没用的样子,她接过水挪开眼走到树荫下。

  余杨也跟着,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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