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红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拍了拍小高的手背,又向黎姿看了一眼,黎姿低声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牛达目光中有些泪意,用力揉了一把眼睛,向着站在门口的小孟遥道:“遥遥,喜不喜欢看武打片?”
遥遥咬着手指道:“我喜欢李连杰。”
“好,叔叔马上就变李连杰。”牛达转过头向陆渐红道,“哥,这些日子养尊处优,功课都丢下了吧?让我来跟你过两招。”
陆渐红不由笑了笑,看得出来,牛达是想打破这种略有悲情的氛围,便走到孟遥面前,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遥遥,你猜爸爸是李连杰还是你牛叔叔是李连杰呢?”
“当然是爸爸了,妈妈说,爸爸是大英雄呢。”
小高咧了咧嘴道:“遥遥啊,是哪个妈妈说的?”
“三个妈妈都说了。”
几人都是笑出声来,牛达没好气地道:“你真没出息,逗人家小孩子,要不是看你脑袋有伤,咱们就较量较量了。”
小高笑道:“就你啊,打得赢黎姿再说吧。”
陆渐红拍了拍巴掌,向外面指了指,这一阵子他确实有够闷,打上一架出出汗可能会舒服很多。
安然她们正在外面,见几人出来亮开加势,赶紧拦住叫停:“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动起拳脚来了?”
陆渐红笑了笑,牛达也笑道:“嫂子你放心,我就是跟哥切磋切磋,手下会有分寸的。”
刚说到这里,陆渐红便是一拳打了过来,牛达闪身躲过,怪叫道:“偷袭我!”
陆渐红向后一退,摆了一个黄飞鸿的招式,示意牛达放马过来,只不过这个招牌动作因为他穿着大短裤而显得不伦不类。
牛达的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不过他实在是小瞧了陆渐红,虽然这段时间没有活动,但是身手还是没落下,两人拳来脚往,一开始动作还算轻缓,但是到后面,出招都凌厉了起来,看得小孟遥紧握着双拳,紧张不已。
扬帆和远航这两孩子在里屋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出来观看,只听陆远航大叫道:“我拷,老爸,你太威武了,酷毙了啊。老爸,打扁牛叔!!”
牛达那个气苦,真是上阵父子兵啊,一个动真的,一个叫拉拉队,完美配合啊。一不留神,肩头挨了陆渐红一拳,不由叫道:“你玩真的?”
陆扬帆这时大叫道:“牛叔,我看好你。”
牛达精神大振,糅身扑上,却听陆扬帆跟着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被老爸打爬下!”
论实力,陆渐红是不及牛达的,毕竟他的实战经验不够丰富,对于局势的掌控也是不足,两人相互点到为止地拼了一阵,陆渐红挨了几下,牛达同样如此,不过两人下手都有数,并无伤害。
“看招。”牛达一拳飘飘打来,这一拳有个俗名,叫做熊猫眼,这一拳的速度挺快,不过以陆渐红的能力还是能闪得开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力透支有些大,陆渐红忽然间一阵晕眩,眼前变得模糊一片,那一拳居然没有能够闪得开。
经过职业训练的人与平常的动手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牛达根本没有想到陆渐红会避不开这一拳,一拳打中陆渐红的脑袋,另一拳根本未经过大脑的同意便下意识地挥了出去,这一拳是从反方向打过来的,直接打在了陆渐红的腮帮子上,其结果就是陆渐红像喝醉了酒一般踉跄着摇晃了几下,便摔倒在地。
牛达不由愣了一下,一步上前,抱着陆渐红道:“哥,你可别玩我啊?”
陆渐红这时早已没有了意识,哪里还能有反应?这一下众人都慌了神,小高一个箭步窜上去,在陆渐红的鼻下探了呼吸,道:“昏迷了,赶紧送医院。”
“我……我没使多大力啊。”牛达不敢去看几个孩子恶狠狠的目光,追了出去。
经过一番施救,那是有惊无险,陆渐红神采奕奕地坐在床头,牛达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垂着头站在病床前,道:“哥,我那两拳真没使力气啊。”
陆渐红只是笑了笑,却听安然道:“达子,我看你的拳头可有碗那么大。”
牛达的脸霎时便红了,头也垂得更低,小高笑着道:“嫂子,陆哥身体很棒,刚刚医生说了,主要还是因为脑部有淤血才导致昏迷的,倒不是因为牛哥的拳头。”
“渐红要是有什么事,我再找你们麻烦。”安然故意凶狠了一下,牛达却是缩了缩头。
“陆哥,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牛达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第一个逃出了病房。
小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拍了拍陆渐红的肩膀,道:“好好休息,我们都在外面。”
陆渐红却是拉住了他的手,小高怔了一下,却见陆渐红一脸的诡异之色,耳中则是听到一个声音:“我有话跟你说。”
“陆哥,你……”小高惊喜地叫了半声,被陆渐红嘘了一声,“保密。”
走在前面的安然等人听到小高的惊呼都是吓了一跳,赶紧又奔回来,惊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高拼命地挠着头,“刚刚被陆哥捏了一把,好大的劲,疼。”
十分钟之后,小高从陆渐红的病房里出了来,眼睛红红的,陆渐红跟他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一方面让他留在香港,叫安然给他联系一些脑科手术的专家把弹片取出来,毕竟那东西留在脑子里,说不准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另一方面他既然退役了,就要替他考虑好将来的生活。他受到的训练都是如何杀人,是高级杀手,一旦走上社会,基本上没有什么生存的技能,他的后顾之忧,陆渐红是必须要考虑的。
第2222章形势不明
嗷~~~~~这是牛达的惨叫声,他是被吓的。
陆渐红在医院观察了半天,没什么问题,下午就被接回到了住处。
安然买下来的房子面积够大,多住几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小高“小两口”和牛达便住了下来。
牛达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总觉得陆渐红这一次晕倒都是他的错,所以一大早地便醒来了,听到安然从陆渐红的房间出了来,便悄悄摸进了陆渐红的房间,没想到一进去便被陆渐红张口一声大叫给吓得险些大小便失禁了。
“哥,你能说话了?”牛达一边捂着胸口一边问道。
“你说呢?”陆渐红已经起了床,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花园,“多亏了你那两拳,居然把我的淤血给打散了。”
“呃,我的拳头还有这个功能。”牛达适时地显出憨态来,像变色龙一样,这是他的保护色,面对大熊猫一般憨态可掬,你还能生得出气来?
陆渐红恢复说话功能,这是一件喜事,又去医院进行了复检,证明脑中的淤血已经全部散尽,找不到一丝痕迹,牛达的那两拳还真有点功效,否则依靠自身恢复,恐怕还得有一段时间,牛达是功不可没,不过这是一个极其偶然的例子,换了别人搞不好还会加强病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好了就行,陆渐红又硬拉着小高在这里进行了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的神情比较凝重,道:“弹片的位置很特殊,那个地方不好下刀,目前还没有针对颅骨的精密微创手术,至少国内没有,如果强行开颅的话,风险非常大,毕竟脑部的神经实在太多了。”
小高洒脱得很,与其死在手术台上,倒不如顺其自然,过到哪天算是哪天。
结果是被众人一阵臭骂,大新年的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不过既然医生说国内做不了这个手术,那只能看国外有没有能做这种手术的医院了,好在目前没有什么大的影响,黎姿虽然心系爱郎安危,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强颜欢笑。
当天决定了回家的日子,陆渐红经过一番思考,进行了如下的安排,小高和黎姿自由活动,但是要保持手机畅通,这是出于治疗和安置的考虑。第二,安然等人先行回洪山,筹备过年事宜。而他本人则先辗转京城一趟,然后直接回上嘉。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注意,那就是暂时不要泄露出他已经能开口说话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他这个叮嘱出于何种目的,但是大家还是无条件遵从了。
晚上聚了一下,各自收拾行装,次日一早按照事先的安排分道扬镳。
陆渐红花了两个多小时,飞到了京城。这一路上飞来,陆渐红考虑了很多事情,也对自己这段从政的经历进行了一次总结和反思,总体来说,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长,相比之下,在甘岭的时间要长一些,双皇市的发展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历时最长,发展也最为连贯,陆渐红意识到,要想一个地方能够得到快速的发展,制定一个可行良好的发展方略固然重要,但是如何得到真正的贯彻实施却更为关键。一个领导一个决策,走马灯式的换领导人,只会不断变化发展思路,结果驴不像驴,马不像马,最终延缓了发展的时机。
这一路闭目养神,思绪天马行空,不觉中飞机已经到了终点。
走下飞机的刹那间,陆渐红打了个寒噤,京城的气温比起香港来要低了二十多度,乍遇寒流,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点受不了。
迅速换上羽绒服,感觉暖和了不少,便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前往老爷子那里。
由于事先并没有联系,所以陆渐红的到来令老爷子极度吃惊。老爷子并没有出去,天实在太冷,不过屋子里面还是很暖和的。
见到陆渐红提着包站在面前,铁男怔了一下,一边把陆渐红的包接入手中,一边道:“任主席,陆省长来了。”
话音一落,便听到里面砰地一声脆响,两人进了屋一看,原来是床头的一个玻璃杯跌落在地,老爷子的心情激荡得很,陆渐红走上前去,大力地跟老爷子拥在了一起,鼻头一酸,眼前便模糊了。
这才两个多月没见,老爷子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不少,抱在怀中,能够感觉到他的瘦骨嶙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子的大手在陆渐红的背后用力地拍了几拍,这才松开了怀抱看着陆渐红,“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能说话了吗?”
陆渐红几乎忍不住要开口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神情一黯,忽然笑了笑,道:“说不了话就说不了话,也没什么打紧,酒还能喝吧?小铁子,备酒菜,把上菜打的野味都做两样。”
酒很烈,入喉如火,虽然喝得不快,但陆渐红却已是满头大汗,这些日子在香港,众妻可是给他戒了酒的,虽然不嗜酒,但这么久不沾,倒是挺想念的,所以此时偿了心愿,才觉得原来酒也是挺香的。
老爷子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打电话,更没有去看望陆渐红,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什么也没有做,陆渐红前一阵子的低迷让老爷子上火不已,说是韬光养晦,但真正做起来后患还是很多的,而且很有难度,陆渐红毕竟坐在省长的位置上,让他做一个传声筒,既不可能也不现实。这一次发生了爆炸案,得知陆渐红只是语言有些障碍,其他没有问题,老爷子认为这是一个契机,可是找到了总理,总理却只是一笑而过,只字未提。
老爷子理解总理要兼顾大局,毕竟全国上下一盘棋,不可能着眼于某个个人,在必要的时候,该牺牲必须牺牲,老爷子担心陆渐红一不小心就成为了牺牲品。总理摆迷魂阵,周琦峰可不会,老爷子便要问了周琦峰,没想到的是,周琦峰只是沉沉一叹,说了一句跟没说一样的话:“形势不明,年内再看。”
第2223章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爷子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是思维仍然很清晰,听着老爷子的分析,陆渐红再也忍不住了,在他的心里有一股浓浓的愧疚感,自己能够开口说话,可以瞒着任何人,绝不能瞒老爷子。
“让您担心了。”陆渐红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乍听到陆渐红开口,老爷子握着酒杯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半晌才瞪着眼睛道,“你能说话?”
陆渐红道:“忍不住了。”
老爷子忽然笑出声来,道:“好样的,瞒得这么紧。”
听了老爷子的这席话,陆渐红便知道老爷子明白他的意思了,便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一直哑巴下去,组织上会怎么安排。”
老爷子笑了笑,道:“你这是破釜沉舟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送你去残联。”
陆渐红怔了一下:“不会吧,这么残忍?”
老爷子爆出一阵大笑,忽然神色又黯了下来,道:“我知道的都说过了,你自己怎么认为?”
陆渐红默默地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这才道:“我想过了,做官劳心劳力,还得提防着各种明枪暗箭,不干也罢。”
老爷子看着陆渐红的眼睛道:“言不由衷了吧?”
“无所谓了,真的很累,可是就怕辜负了您老对我的期望。”
老爷子笑了笑道:“其实说起来,你不到四十岁就走上正部级,实属凤毛麟角,有的人穷其一生也只不过在处级上晃荡,只是也正是因此,不继续坚持下去,可惜得很。现在的京城颇不宁静,韩家隐有死灰复燃之势,几次关于你的不良信息我怀疑都是韩家搞出来的,据说那个韩青还到直辖市重安任了副市长,看样子,小韩还是不死心啊。”
陆渐红听着有些好笑,“小韩”也都六十好几了,恐怕也只有老爷子能这么称呼得起,便道:“当初都是中流砥柱,就这么退出政治舞台自然心有不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过几年形势肯定只会比现在差,当然要搏一搏了。”
老爷子眼睛发直:“你看得倒是透彻。”
陆渐红道:“我在香港的时候,韩青曾经找过我一次,韩青并不是唯一的核心,还有一个在琼江任团省委副书记的韩晓栋,跟他一争长短,处于一个内耗的阶段,在核心地位没有确立之前,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出来。”
老爷子沉声道:“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小韩毕竟是在位的,行事还算规矩,有规律可循,可是他的弟弟韩发旺就不一样了,他是经商的,所谓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据说早年原始的资本积累很不干净,这个人你一定要留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怕知道,就怕不知道。”陆渐红淡淡地抛出了这句话,道,“您老的身体还好吧?”
老爷子挺起了胸膛笑道:“老当益壮你也不懂?”
这一晚陆渐红没有走,跟老爷子谈了许多,话题最多的不是陆渐红将来的政治走向,而是亲情。老爷子风烛残年,陆渐红考虑的最多的还是让他安享晚年,让一个耄耋老人为着自己的事情去操心,陆渐红真的不忍心,况且老爷子的影响力日趋微弱,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到了晚年还委曲求全,陆渐红更做不出。
听着老爷子沉沉的鼾声,陆渐红思潮起伏,难以入眠,将来到底会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
其实小高那天所说的话对他的触动很大,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高的处境跟他比较相似,如果没有这起爆炸案,他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所以说他受了伤到底是好还是坏,真的无法定义。同样的,陆渐红因为脑部淤血压迫到语言神经,导致他不能开口说话,就此急流勇退,未必不是另一条出路,只是在小高和陆渐红的心里都有着一个信念。路,没有对与错,都是自己选的,一旦选择了,就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能后悔,更不能回头。
天亮的时候,才发现夜里不声不响地降了一场小雪,将地面洒得匀匀的。
老爷子的气色不错,陆渐红起床时看到他在院子里打太极,铁男双手环胸站在树下。他和陆渐红一样,都还年轻,太极实在是太舒缓,不到年龄不达境界,是很难领会太极的奥义的。
吃了早餐,陆渐红向老爷子辞了行,不过他依然没有开口,这是一个秘密,需要继续保守下去。
老爷子破天荒地将陆渐红送了出来,踏着薄薄的积雪,老爷子嘱咐他一路走好。
陆渐红此行还要去见一个人,自然是副总理周琦峰。从他那里得来的消息才是最官方的,要比老爷子全面得多,毕竟他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很多东西他也没有渠道得知。
陆渐红没有打电话给周琦峰,而是直接去了他在国务院时周琦峰留给他的房子。
房子里一尘不染,看样子周琦峰偶尔还是会回来住一住,安顿了下来,陆渐红泡了一壶茶,这才打了个电话到那个私密的手机上,周琦峰听到陆渐红的声音,居然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淡淡道:“你在哪里?”
“京城,家里。”陆渐红说了这四个字。
“好,晚上我过去。”周琦峰淡淡挂断了电话。
一瓶酒,四个菜,精致得很,这是陆渐红自己做的,菜也是他自己去买的,戴上口罩,谁也不认识他。
屋子里的暖气大开着,陆渐红接过周琦峰身上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周琦峰扫了他一眼,才道:“有多少人知道你能开口了?”
“家人,任老,都能保守秘密。”陆渐红拉开了椅子,请周琦峰坐下来。
周琦峰点了点头,道:“你不在的这一阵子里,发生了不少事,围绕你的安置,略有分歧。”
周琦峰永远都是这么直接,一进来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第2224章累与官
陆渐红倒是并不着急,坐到周琦峰的对面,给周琦峰倒了一杯酒,道:“周叔,尝尝我做的菜。”
周琦峰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与此同时,他也有些想念远在法国的儿子了,今年春节又不回来,两年没有跟子孙团聚,这个年过得太寂寞太孤单了。
喝了两杯酒,周琦峰道:“从政这么多年,有什么体会?”
这个问题陆渐红在飞机上便考虑过,不过周琦峰此时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陆渐红不认为只是字面上的解释,放下手中的杯子略微沉吟了一下,道:“累。”
周琦峰忽然笑了,点头道:“累就对了。当官如果不觉得累,那就是一个贪官,一个不称职的官。”
这个理念陆渐红并没有去深想过,不过却是非常有哲理。
陆渐红这时提出不同意见,道:“累也未必就是好官。有的人之所以觉得累,那是因为一直在钻营,一直在斗争。”
周琦峰放下了筷子,笑道:“斗争也是做官的必经过程,政治嘛,就是斗争与妥协的艺术,要讲究策略和方法,就是在矛与盾之间不断转换的过程。你也一样,一直处于斗争之中。”
陆渐红豁然开朗,纠正道:“周叔,您说的也不尽然。我一直在争,却不是斗。”
周琦峰欣然道:“你终于想通了。一点都没错,纵观你的经历,动作开大开合,扮演的都是矛的角色,从来没有防守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射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破釜沉舟,在战场上或许会起效,但是在官场上却是一个忌讳。官场虽然没有硝烟,但是却比战场更激烈更残酷,但是也更是惊心动魄的较量,讲究的是圆润,最忌锋芒太露,讲究的是杀人于无形之中,真刀明枪地干,杀敌一千,也要自伤八百。”
陆渐红的酒杯置于唇前,却是没有动弹,他在回味着周琦峰的话,话虽然很直白,但是陆渐红却一直没有深入地去考虑过,半晌,陆渐红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我明白了。”
陆渐红是真的明白了。他的行事是基于一颗公直的心,但是此刻他已经懂得,仅仅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作为后盾远远不够,他的战术大多是直接的,虽然起到了作用,但是却是留下了大患。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陆渐红懂,但是做起来就不容易了,有的时候击败的是一个人,但是得罪的却是他身后更多的人。或许一时半会之间还看不出隐患来,但是随着形势的变化和步伐的前进,这个危害便渐渐凸显了出来。
但是陆渐红还有一丝疑惑,如果只是考虑到那些利害关系,万事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这是一个真正正直的官员所应该做的吗?在面对腐败、面对黑暗的时候,百姓的利益由谁来保护?
“这当然不是绝对的,遇到不公,遇到腐败,必须严厉打击,但是策略非常重要。”周琦峰在陆渐红的脑袋上虚点了一下,“策略,非常关键。这要根据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形势作出灵活的变化,举个例子吧,以你在上嘉的事情为例。打击黑恶势力,应该是一项正义的行动,对不对?”
陆渐红只有点头。
“所以由你牵头组织,成为了出头鸟。黑恶势力被打倒了,政绩也有了,可是在拥有政绩的同时,你也成为了眼中钉。”周琦峰嚼了粒花生米,接着道,“无可否认,黑之所以黑,是因为有了官的保护,打了黑,自然要触及官的利益。因为这项行动是你提出并且牵头的,政绩与别人共享,但是恶人却由你一个人来做了。”
陆渐红默然,这是辩证论,半晌才道:“我确实考虑欠妥,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记住,想要打击一个人,首先要把自己保护好。这与中国技击中不学打人先学挨打的道理是异曲同工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如果换作是现在,在那种迫在眉睫的环境下,我还是会选择雷厉风行。”
“这便是我一直赞赏你的地方。”周琦峰的眼睛里略有些笑意,“说实话,在官场这个大缸里,能够坚持原则的人已经不多了,像你这样行事冲动却能够升到这个位置的人就更不多了,简直就是一朵奇葩。”
周琦峰的话有解嘲的意味,可是听在陆渐红的耳朵里,却无疑是一种鞭策,他知道,周琦峰只是希望他能够走得长远一些,为了实现更大的政治抱负,实现为人民服务的目标,在必要的时候,必须牺牲一些原则,可是陆渐红扪心自问,自己能做得到吗?
一瓶酒喝完,由于喝酒速度不快,两人都没有什么醉意,周琦峰继而道:“将来有什么打算?”
陆渐红摇了摇头,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装聋作哑我做不到。”
周琦峰微微笑了笑,道:“明天你回上嘉,装聋不必,作哑还是要的。上嘉的这潭子水有点浑,这边我再争取争取,现在看来,你要是再留在上嘉只会受到更多的阴谋诡计,是该走出公众的视线了。”
陆渐红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有什么消息周琦峰自然会提前跟自己透露,至于京城的局势,不是他所能掌控和左右的,多问无益,徒增烦恼而已,便又重新开了一瓶酒,道:“周叔,你还能喝多少?”
次日清晨,陆渐红便坐上了去上嘉的大巴车,临近春节,年的氛围越来越重,进入春运的时间,一票难求,不过陆渐红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只是想到可能会令另外一个人耽误了回去的时间,陆渐红心中略有歉意。
车程比较远,经过大半天的行驶,车下了高速,驶入上嘉境内,中间有一段路况比较差,车变得颠簸了起来,陆渐红顺着窗子向外看了看,暗暗记下了路段,想着找个机会落实一下,可是随即他便苦涩地一笑,听周琦峰的口音,自己留在上嘉的可能性似乎已经不大了。
第2225章最无邪的祝福
官员的任命只是一两句话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去哪里,所以陆渐红不再去考虑自己的去处,闭上眼睛晃晃悠悠地随车而行。
等被随车人员叫醒,陆渐红才发现已经到了玉桥市汽车站,揉着眼睛拎了包下来,发现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车站人满为患,陆渐红几乎是挤出去的,好不容易上了一辆黑车,拿出事先在纸条上写好的省政府的地址给了师傅。
黑车司机盯着陆渐红戴着口罩的脸看了半天,才嘟囔出一句:“省政府?你是去上访呢还是想钓鱼执法啊?”
陆渐红简直无语了,这丫的防范意识倒是很强,闻言便要下车,师傅赶紧道:“走,走,急个毛线啊。”
到了省政府,陆渐红扔下一张百元钞票,也没有去要他找钱,看这师傅过得也不容易,大冷天的出来跑黑车,不是家庭为困,谁想来遭这个罪?
省政府快要下班了,摘掉口罩的陆渐红一出现在省政府大院,顿时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陆渐红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省政府是议论纷纷,大家不是傻子,没有看不出这里面的诡异的,所以在陆渐红离开后,他们都在猜测,陆渐红是不是遭受抛弃了。毕竟陆渐红勇闯第一线而遭受伤害,险死还生,这绝对可以树立一个正面的典型,可是事情之后,连相关的报导都被叫停,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啊。
“陆省长回来了。”
“陆省长好。”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招呼不同的神情,都一一落在陆渐红的眼睛里耳朵里,对此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曲功成已经从办公厅得知了陆渐红回来的消息,屁股就像中了箭一般从办公室冲了出来,刚冲到楼梯口,便看到陆渐红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曲功成的眼泪刹那间便滚了出来,哽咽着道:“陆省长,您终于回来了。”
曲功成的真情流露令陆渐红也是鼻头一酸,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尘不染,整洁如新,陆渐红微一颌首,便坐到了办公桌前,拿着纸和笔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交到了曲功成的手中。
曲功成的眼睛又一次模糊了,看样子陆省长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心里便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默默地接过字条,按照字条上的内容打电话通知马骏。
接到电话,马骏意外得很,这一阵子,上嘉的工作如行云流水,并没有因为陆渐红的离开而运转不灵,这固然有马骏的掌控有关,也与陆渐红留下一个团结的阵容有关。对于陆渐红这个战友,马骏是非常期盼他能够早日康复回归的。
所以当秘书方小石将陆渐红回来的消息告之之后,马骏立刻打电话到陆渐红的手机上,可是电话却不是陆渐红接的,而是他的秘书曲功成。
“马书记,陆省长还没有恢复。”曲功成的声音里带着些悲怆的成份,马骏很理解曲功成对陆渐红的感情,沉默了一下,道:“陆省长在办公室吧?你告诉他,我马上过去。”
陆渐红笑了笑,仍然在低头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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