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之期.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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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抵达目的地,越过身侧黑衣服绷着脸的保镖,萧子期从车窗向外望去,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在不远处矗立,辉映着阳光白云,楼檐上的金色砖片更凸显出闪亮的光辉,前方一条笔直的大道,直直通向巨大的台阶处。

  看着倒有几分眼熟。

  从车上下来,萧子期的心绪还是没恢复过来——任谁被强硬拖上车去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心情都不会好的。

  陈付恒完全不理会他的冷脸,热情洋溢地向他介绍这座酒店。萧子期这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前不久和陆父的饭局也是选择来这里——这间酒店是陈付恒和陆父作为合伙人一同投资建立的,从设计到装修之中付出了无数心血才最终达成如今的规模。在陈付恒介绍的话语间神情不乏对如今成就的自豪和自己能力的自满。

  “……”萧子期发现自己身边全是些不管别人脸色的人,亦或者是如今的他还不足以让别人注意到他的脸色。他踌躇了一下,抬眼看向四面八方将他围成一个圈的黑衣服保镖们,片刻,顺从地随着陆父一伙人簇拥着走进去。

  跟着陈付恒走进一间豪华包间,包间四面墙壁金银色交替泛光,忍着被土豪金闪瞎的刺痛感,萧子期朝帮他拉开椅子的人道了声谢,坐下来。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陈付恒大方地挥手,立刻有人将菜单摆放在萧子期面前。

  萧子期无甚兴致地随意翻了翻,随手点了两道菜。

  对面侍者手戴白手套捧着红酒瓶,恭敬地为陈付恒将红色酒液注入杯中。越是优质的红酒越是要在各方面指数上吹毛求疵,陈付恒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晃荡的液体无论是浓度还是粘稠度都极符合他的心意,他满意地点头,放入口中啜了一口,在旁服侍的侍者才松了口气,鞠躬退下了。

  萧子期面前的杯子也被另一位侍者盛满酒液,他无可无不可地举杯喝了一口,立刻放下杯子,再也没有碰一下。

  “你不喜欢喝酒,这点也和听说来的一样。”陈付恒在目睹他放下酒杯后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点也在您的监视中?”

  陈付恒微笑一僵,然而他不愧是掌控整个完盛地产的总裁,在正常人的神经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重新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他端起酒杯掩盖自己半张脸,虚情假意道:“这么说可就太扎心了,这只是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舅舅,对尚未谋面的外甥的关心罢了。”

  萧子期连虚假的笑容都懒得维持了,他收起脸上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隔着长长的绣满金丝的餐桌布望向陈付恒。只见他那眉目间有几分陈子柯的面容上,隐藏在那层面具之下隐约露出的商人特有的狡诈。萧子期垂下眼眸。

  陈付恒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和子柯也算是表兄弟了,听说在学校都亏你照顾他,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该向你道谢才对。”说着,他再次向萧子期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涉及陈子柯,被莫名其妙强行带上车而感到不愉的萧子期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

  萧子期的表面功夫也是很到家的,他不想让别人察觉的心绪别人也很难看出来。陈付恒盯了他半晌也没看出来什么,心下暗自吃惊,无法联想到报告上说的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和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是同样一个人。然而商场上扮猪吃老虎的事多了去了,即使再震惊,他的面上依旧和煦,就好像真的像一位关心后辈的长者一般,亲切地询问萧子期的学习情况和生活情况。待说到萧子期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的时候情不自禁大叹一声,好像是在为萧律行和萧子期父子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感到万分可惜。

  萧子期在心底冷笑。

  究竟心里想的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两人都很清楚对方人畜无害的外表下不为人知的内心,空气中仿佛一根紧张的弦愈崩愈紧,他们都在等着,等着对方露出的漏洞。

  此刻萧子期更想知道的还是关于陈子柯的问题,他试探着绕圈子回答道:“我跟着学长才是受益匪浅,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不用这么拘谨,跟舅舅还客气什么,”陈付恒呵呵一笑,亲近的称呼仿佛想要拉进两人关系:“平时子柯的一切情况都有人向我汇报,从那些报告中可以看出来,在学校里你确实对他帮助良多。”

  汇报?

  萧子期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眼中掠过一丝阴郁:“看来您对他十分紧张。”

  “这点我倒是无法否认。我平时工作繁忙,也就只能通过这些小道消息来了解他的生活了。至于你……我多少也有点关注。”陈付恒大方地承认了,只不过他说的那一点究竟是多少,谁也不知道:“听说你在校期间获奖无数,各方面成绩优异。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优秀的成就,这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

  萧子期却十分不愿意听到他谈到自己的母亲。母亲在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离陈家人远一点,其中特别点出了陈付恒这个人——母亲名义上的弟弟,这个常被母亲无视掉原本的名字,用“那个家伙”来称呼的人。

  “那个家伙,面上笑眯眯的,好像全世界都对他有恩似的,实际上他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他就是头披着人皮的狼!”

  年幼时的他常被母亲如此耳提命令,告诫如同有魔力般深深扎根于他的脑海深处,待他长大,愈发清晰。那时尚且不明白话语含义的他,在经历了母亲惨死,妹妹病重,父亲的漠不关心,原本完整拼接在一起的家庭刹那间如同割裂的玻璃般支离破碎,他才终于懂得了一些当时母亲想要传达给他的意义。

  萧子期神情凝重,目光更似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与其说是礼貌更不如是戒备的神色,他谦逊道:“你过奖了。”简明扼要的四个字道尽了他的耐心。

  陈付恒像是透过面孔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不等萧子期说完,一直胜券在握的神色忽然换上了看似疑惑的表情,他犹豫不决地说道:“姐……你的母亲难道从来没和你谈过她出嫁以前陈家的事情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影帝

  看到萧子期默然不语的表情,他脸上忽然浮现出近似于痛苦的神情,表情闪变之快简直让人没做好心理准备。

  萧子期吃惊地看他兀自开始自我悲痛的模样,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始料未及。

  只听见陈付恒一边道出过去的辛酸往事,一边悲伤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到最后也不愿意原谅我……原谅我的家人们……”他突然哽咽住了,喉咙卡出声音,他失态地用餐巾捂住嘴,良久才放下,萧子期看见他的眼睛冒起了疲惫伤感的红血丝。

  “你母亲她,在那天事情发生之前……她有说过什么吗?”他说话的嗓音沙哑,像是喉间砂铁摩擦的粗糙质感。

  萧子期一瞬间就听明白了。

  ——他说的那天……指的是萧子期母亲遇害前的最后一天。

  如果说这是演戏,那么他的演技未免也好得可以去好莱坞竞争影帝了。萧子期凝神盯着他看,不想错过任何一丝不对劲。

  陈付恒任萧子期打量,没有回看向他的眼睛,而是垂着眼皮,视线紧紧盯住面前暗金色花纹盘绕的餐布上的一点。从这个方位看过去,他某个地方和陈子柯的脸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仿佛叠影一般将两个性格完全相反、年龄相差许多的两人牢牢地联系在一起,那是被称为血缘关系的神秘力量。

  萧子期不着痕迹地盯了他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没有,那段时间并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萧子期的错觉,他总觉得陈付恒的手指动了一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陈付恒沉默了一会,像是在酝酿舒缓情绪,失去至亲的心情就如同他此刻的表情,悲痛欲绝,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如同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令人绝望生畏。

  他哽咽着嗓子,想保持平稳却颤声说道:“我一直知道……一直都知道的,你母亲与我母亲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太好,自从我们搬进陈家大宅后就有隐隐有种和家里决裂的趋势……当时的我却没有把这当一回事,我以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总会接受我们的……”

  “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恨我们入骨,恨我们抢走了父亲,恨我们鸠占鹊巢占据了她家的大房子,恨我们的存在给她原本人人称赞天之骄女的人生蒙上了无法磨灭的污点。”

  “这也就罢了,可是你母亲她……她……”陈付恒激动的肢体动作撞到餐桌边缘,想要说些什么,银制餐具哐啷响,他却毫无察觉,也没有在意此刻坐在对面的萧子期,而是陷入更深层次的回忆里,如同石头沉入波涛汹涌的海水,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身处何方。他仿佛失态地回忆到了什么,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他慢慢地平复下来,眼睛里阴影依旧:“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为了报复陈家嫁给你父亲,导致陈家前任家主气病而亡——我父亲在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要想见见唯一的亲生女儿,可她连最后一眼都不肯来看他……连从小疼爱她的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而这都因为我和我母亲的存在使她产生了怨……于是疏远我们……”

  说到最后,陈付恒喉间骨头滚动,发出闷闷的咕咚声,那声音绝望至极,他无力地靠在背椅上,双手合在额上,一副颓然绝望的模样。那姿势是为死不瞑目的父亲,为心中受尽折磨的母亲,也为他高高在上、美貌骄傲的姐姐,为那许多年前就失败破裂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而惨淡至极。

  在长长的餐桌对面,萧子期垂着眼,双手交叠,拇指轻轻摩挲另一只手。

  面对陈付恒的真情流露、他那让人潸然泪下的苦痛,和对萧子期母亲的悲惨控诉,萧子期听着反而更加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眼神低垂着掩盖在半垂的睫毛下,整个人看起来捉摸不透,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长桌立在中央,一面是萎靡不振双眼失神的中年男子,另一面是不疾不徐高深莫测的青年,两者被一条长长的绣满缠花的纹路一道道分割开,在这一间金黄色彩鲜明刺目的房间中,呈现出界限鲜明,荒诞怪异的映像。

  萧子期没有插嘴,安静地等着他把往事说完。

  陈付恒抹了把脸:“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也该是不相信的,因为我与你的母亲的关系早就临近冰点,她会对你说什么我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他猛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桌:“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也确实为她的离世而可惜——这不仅是你失去了母亲,我也失去了一个家人……”

  陈付恒摊开手苦笑道:“这件事我从来未曾和任何人说过,看到你就觉得有种想要吐露一切的欲望,这或许就是亲人的力量吧。”

  他仰天长叹感慨着,却没发现萧子期突然微微侧了一下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冰冷暗然如同黑夜。

  什么都没发现,陈付恒接着说:“在外面我是志得意满的地产大亨,在家里我是威严凛然的大家长,但实际上,我确实希望每个人能够和睦相处。为此,我甚至特地亲自去找你母亲,想找她谈谈,可是她拒绝了我。”

  他的语气不乏悲哀:“你不用想我是不是在怨她……我确实曾经怨过。因为她,陈家才变得支离破碎,可是……”

  他说到这的时候情不自禁抬起眼望向不远的萧子期,目光接触到他那张与逝去的母亲同样出色的容貌,两人端凝不语时的模样在虚空中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注视之下,竟仿佛是那女人端坐在那里,还是一样的高贵矜傲,微微抬高的下颌一如以往地嘲笑他费尽心机换来的所有。

  陈付恒顿时手一抖,未完的话音都消散了,手边的玻璃杯咕咙一声滚落到地面,啪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带着暗纹的碎片反着白晃晃的光芒飞溅满地。

  门外传来克制的敲门声,侍者恭敬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陈付恒让他们下去,室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过往

  几片碎片落在萧子期的脚边,他弯下腰去捡起来,锋利的边缘扎到他的手心。

  “別捡了,一会儿让人进来打扫就好了,你先坐下。”陈付恒制止了他。

  待萧子期重新坐回椅子上,陈付恒才梳理好失态的情感心绪,一眨眼间又恢复了刚见面时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一种一言不合又能把人强行拽走的气势重归于他的身上。他重新倒了一杯酒,这次不是昂贵的酒庄产出的红酒,而是白酒,他向萧子期道歉道:“抱歉,我刚刚情绪有点激动,让你见笑了,我在这向你赔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喝完后陈付恒放下空酒杯,盯着繁华桌布上的一点,两三秒后自嘲一笑,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摇,他道:“往日已逝,过去发生的所有不愉快也该如烟尘般散去。”他再倒了杯酒,朝地面一撒,哗啦一声砖块地面上出现一道长长的酒渍,如同宣纸上泼洒的黑色墨水一般。

  陈付恒闭了闭眼,又睁开,惋惜道:“可惜至今不知道你的母亲尸骨何处,连让她入土为安的条件都没有。”

  萧子期心中那个隐秘的心结被戳中,他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是的。”

  陈付恒沉默了一会,才道:“凶手至今还未抓住……”

  ……

  何止是没抓住,甚至连杀人者是谁都不知道。

  萧子期的母亲被害的事发时间已经是许多年前了,由于那时候的技术落后等原因的关系,再加上杀手一看就是职业的,杀人逃跑策划路线毫不拖泥带水,现场没留下一点证据,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萧子期虽然没完整听父亲母亲讲过,但也隐隐约约曾听说,母亲当年是为了某种目的嫁给父亲的,这与陈付恒刚刚所说的细节不谋而合。

  据传闻说陈家几十年前是在中缅边境□□,各种涉黑产业无所不干,后来上头查得严了,陈家老爷子干脆二话不说扔掉那边的已经做大了的产业,该带的带上,不该带的留下来坑死对手,收拾包袱就跟着多年的工作伙伴一同回大陆重新创业,开了家地产公司把钱彻底洗白上岸了。事实证明陈家老爷子确实有先见之明,在他上岸没多久,中央下达命令,出动了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把那块边境上的涉黑军火商一网打尽。曾经互相争夺资源抢得你死我活的对家们全都被关了进去,枪决的枪决,无期的无期,只剩陈老爷子和他多年的合伙人在那场事关性命的混乱中置身事外,还赢得了满身的荣誉,巡回讲座满世界开,从南半球飞到北半球,为全球高校的管理经济学的发展贡献出力量。陈家老爷子的一生可以说慧眼识珠,事实证明他的大小决策方针路线都是正确的,唯一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在年近六十的年岁娶了个小了他快三十岁的女人,那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儿子,为了这个女人还气跑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最后女儿早逝,自己也两腿一蹬,身后无数财产便宜了那个女人和她的拖油瓶儿子。

  可是饶是当时的军火大亨们都进了监狱,然而这些黑道大佬们手下无数,难免有遗留的几只漏网之鱼。当年陈家老爷子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留下来很狠地坑了他们一把,在那些人已犯过的罪之上又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让他们有口难辩。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漏网之鱼难免会回来找陈家人报当年之仇。陈家的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在他走后,陈家主事的不是已经出嫁的大小姐,而是与陈家老爷子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妻与她的儿子。可想而知,那些漏网之鱼若是真的回来了,该是会找陈家老爷子的亲生女儿报仇,还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其他人呢。

  “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你母亲走前的那天可有什么不同?”陈付恒询问道,眼中的迫切担忧比任何时刻都难以掩饰:“你和你妹妹同样是姐姐的孩子,若是那些人回来又找上你……必须要想点办法才行。”

  萧子期凝眉,眼睛随着陈付恒动作而动。

  陈付恒站了起来,绕着椅子的一小块地方来回走了一圈,仔细思索,却还是一无所获。他问:“你的身边配有保镖吗?”

  陈付恒早就知道萧子期身边的情况,然而还是要亲自问一遍,果不其然见到萧子期摇头,说:“没有。”

  不等陈付恒主动塞几个保镖到他身边,萧子期连着说下去:“我也暂时还不需要这个。”

  陈付恒皱眉,想要训斥几句,可是看到他那张与母亲几分相似的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才点头:“好吧,毕竟还有你父亲在,我也不能越俎代庖……别担心,不管你们父子关系怎么紧张,你依旧还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不可能放着不管你的。”

  众所周知萧家两父子自从女主人死后就彻底僵持住,关系降为冰点,甚至一见面就要抄家伙打得头破血流,不少人都看笑话似的等着看这父子两人斗得你死我活那天。

  不过虽然具体上的传闻有点微妙,某些地方也没有太大的误差,萧子期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然后眼睛还是牢牢盯着陈付恒看,黑深的瞳孔仿佛在打量着什么。

  陈付恒似乎毫无察觉他的警惕心,安慰萧子期有了他这个舅舅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萧律行若是欺负他就来找自己,自己可以给他出头撑腰。

  被那如同母爱光辉照耀的萧子期忙解释道:“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即使他说的是实话,陈付恒还是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心疼眼神看着他,虽然这次的目光收得更深了,可是萧子期依旧能轻易从他瞳孔中解读情绪。

  “嗯,好吧。”说了这么多也没有从萧子期那里得到什么消息,陈付恒十分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马上把话题收回来:“如果你想起什么了就打电话告诉我,我会即刻派人保护你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重,像是在透露着什么。

  萧子期客气地回应他。

  想起此行的目的,陈付恒突然正襟危坐,刚才的弥漫在身上的颓然一扫而尽,他脸色沉重,道:“你这次来我家……是为了陈子柯的事情吧。”

  陈付恒一语言中,萧子期顿了一下,实话实话地点头应答:“我听说他好长时间没来实验室了,想问清楚怎么回事。”

  陈付恒身上的威压感却仿佛随着他这句话更加重了,沉默了片刻,空气中仿佛弓弦般缓缓拉紧,充满了严肃的气息。

  感受到气氛的改变,萧子期等了一会,再一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付恒突然笑了,那笑容出乎意料地苦涩,仿佛还带有点古怪的意味。

  只听见他说的话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懂:“这或许真的是天意吧……上一辈做的孽让晚辈来还……这真是……”

  萧子期这次是真的听不太懂了。

  然而他就这么自言自语了几句话,才重新看向萧子期,语气不乏严厉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子柯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子期一愣,瞳孔蓦然睁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旧友

  “嘭!”

  尖锐的哨声冲天响起,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形状,精准地投入篮筐中,还没等篮球落地,队友就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冲着拥向陆承则,尖叫声和喝彩此起彼伏。输的一队垂着头蹲坐在地上,一个个叉着腰喘着粗气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喝彩庆祝。

  “我艹,毕业一年了你小子手居然还没生,这么刁钻的角度都能投进去,犯规了啊你这是。”一个脸上还残留几颗没挤好的痘痘的男生从身边冲出来一把勾住陆承则的脖子,使劲压了压。见状其余男生哄闹着冲上去,把陆承则围得密不透风,一群血气方刚的青年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通推搡胡闹。

  “停!停!停!停——”陆承则举手求饶,身姿矫健灵活地躲开了伸过来的一群魔爪。

  一个在这一片打篮球的青年中算是身材矮小的男人站出来,道:“会长,你这么久都没想过回来看看我们,一时有点激动,你也要理解一下。”

  “就是,一个人出去挣大钱了,也不想想你的小弟们还在学校挣扎等那杯水车薪的补助金。”

  “会长,说好赚到第一桶金就请吃米其林呢,这都是第几桶了,怎么连米其林的大门的影子都没看到呢。”

  “你看我们当年期末去教室通宵挑灯夜战,才把灭绝师太的课过了的,现在作为一个成功人士了反而忘了我们这群曾共患难的兄弟。”

  众人七七八八地开始谴责起陆承则的不仗义了。毕竟作为前任工商管理学院的学生会会长,陆承则的交友范围十分广泛,下至刚入学的小学弟小学妹,上至各大学院的讲师教授,都曾经被他堪比保险推销员的商业口才忽悠骗过。如果要请完所有人,起码得吃掉他半年的工资。

  陆承则此刻终于懂得萧子期的感受了。

  耳边的叽喳声还没停歇,陆承则就已经听得脑袋疼,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喜欢伤怀过去的人,却还是为来体育场突然碰到的曾经的同学而陡然升起怀念的感觉,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像刚才那个人之前所说的“曾共患难的兄弟”,从内心涌起一阵莫名温暖的感觉。

  “好好好,”陆承则举手认输:“请,必须请!不过今天不行,今天有约了,改天。”

  有约了?

  一开始那个脸上长痘的青年耳朵尖立了起来,大声惊呼道:“会长!你有女朋友了?”

  因为震惊,他的语调越拔越高,到最后一个字甚至有种破音的趋势。

  整个篮球场被他吼得安静了下来。

  刚刚还围在篮球场周围捂脸尖叫羞涩的女孩子们听到了后不敢置信地盯着这里看。

  陆承则沉默地飞快思索,敷衍道:“不就是那样……”

  “到底是哪样?”

  面对问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一伙人,陆承则破罐破摔地点头:“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哇——哦!”

  一群人如同蚂蚁般散开,纷纷涌至陆承则身边。

  “快说清楚,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会长,我见过那人吗?她长得怎么样?是高大御姐型还是小鸟依人型?”

  “你这不是废话吗,在我陆会长身边,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娇小的。”

  ……

  场外精心装扮的女孩子们暗自脸色失神,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画着淡妆,穿着粉白色裙子的女生朝前走了两步。所有人的喳喳议论声随着她站出来而渐平息。

  每个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包括此时被一群小伙子围着的陆承则。

  名叫黄石通的青春痘青年戳了戳身边那个身材偏矮的同伴,咬耳朵嘀嘀咕咕道:“大亚,你说院花会跟会长说什么?——是你这个负心汉?还是你居然敢劈腿了?”

  佟亚回他同样小声的音调:“明明是院花单方面追求我们家陆会长的,哪来的负心汉劈腿……再说都毕业一年了,会长早就不在学校自己跑出去创业了,然后院花还是院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呢。”

  这位从大一刚入学开始就连续蝉联Z大工商管理学院五届院花殊荣的蒋曦曦往前面走了几步,直至来到陆承则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着。其余人很有眼力地纷纷向后退了一步,顿时拥挤的人群像惊鸟般散开,把中心空余位置就给他们俩。

  周围空出一大块地方,站着不动的陆承则终于有时间喘了口气,然后他看过去,微微挑起的唇角与眉毛仿佛凸显出了他的疑问。

  “承则……”

  陆承则打断了她,语气温和绅士,低音沉厚浓醇如同大提琴厚重的音色般足够令在场的所有女生红脸着迷,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远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还没有熟到能只用名字互称对方吧。”

  蒋曦曦卡住了,有点难堪地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半晌才道:“陆……承则。”

  陆承则面挂酒场应酬时标准化微笑着洗耳恭听。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蒋曦曦面容姣好的脸上尽是木然的神情,颤抖的尾音随着微风消失在空中。

  陆承则颔首,没有直接回答她,虽然他的表情和姿势都控制得很好,但是熟悉他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他其实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风起围栏外树枝花朵的芬香越过铁栅栏弥漫在篮球场上空,刺眼的阳光笼罩下来,却掩盖不住蒋曦曦即使打了粉底也略显惨淡的脸色。

  蒋曦曦身形晃了一晃,娇弱的身影仿佛在太阳的烘烤下消散化去。她咬着下唇,平时分外明亮的双眼里噙着水光,心神不宁地努力扯出笑容道:“原来是这样……确实如此……”

  在他们两米外,黄石通嘀咕道:“怎么回事,不是都过了一年没见面了吗,怎么院花还像对我们陆会长旧情难忘的样子。”

  “你懂什么,”没等佟亚开头回答他,另一个人插嘴进来:“你看我们会长长得一表人才,就是没那个恋爱细胞,引得无数少女一片芳心付诸东流,其中就只有蒋曦曦最坚持——说真的我曾经一度以为若是会长被人拿下了,那个女生必定是蒋曦曦。毕竟她长得好看,待人接物学习成绩各方面堪称完美女神,还对会长痴心一片,苦等了他那么多年仍然不改痴情,啧啧……”

  刘维易舔了舔嘴,目光偏向正中央的那对男女身上,看了一会,脸上尽是艳羡扼腕说道:“真他妈让人嫉妒。”

  一溜的单身汉看着,也一齐点头同意。

  在他们视线尽头,女神蒋曦曦潸然泪下,水光在眼眶积聚成水珠,宛若澄澈的海面,看上去万分楚楚可怜:“我早就预想到这一天了……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陆承则却狠心地毫不留情撕破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你有没有关系,也和我没关系。”

  蒋曦曦面色顿变,在明亮的阳光衬照下如同幽灵一样地苍白,身体像筛糠似的颤抖起来,双腿几乎快站不稳了,她身影晃了一下,随即被身后的男生冲上来扶住了。

  她没来得及对身后的男生道谢,眼睛死死盯着陆承则,细致涂红的嘴唇微动,仿佛想说什么般的欲言又止。

  “喂,你——”扶住蒋曦曦的男生不满地叫住了陆承则,冲冠一怒为红颜,愤愤然指责他:“你这么说考虑过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吗?你不接受人家就不接受,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你再好言相劝一番,大家还是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陌生人好吧。现在把人家搞哭了你难道就满意了吗?”

  陆承则闻言笑了,那笑容里隐藏的含义有多轻蔑,他道:“这位……同学,照你这么说,以后万一有女生向你告白,你不仅不能拒绝,还要好好招待她做个好朋友……你让你女朋友怎么想呢?”

  那男生闻言脸一红,眼神不自觉漂移看向人群另一侧,霎时脸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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