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靳枭眸色松缓下来，唇角勾起一抹赞许的玩味。
徐慧得知儿子被高利贷的人带走了，面色一白，也顾不得自己了，眼泪哗哗的：“欢颜，你让二爷帮帮忙，放你哥出来吧，那种高利贷集团都不是好人，也不知道会怎么对你哥，你哥打小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禁不起折腾啊……钱我们一定会还的……”
这话让楚欢颜眸底凉意更盛。
哥打小娇生惯养，禁不起折腾，所以她这个女儿，就合该命如野草，被随意踩踏？
“你们教育不好他，总有人去教育。”说完，楚欢颜准备转身走。
徐慧意识到女儿这次真的下了狠心，也不再求饶了，跪在地上的身子一支，豁出去了，咬牙切齿：
“即便咱们再怎么样，也养了你，天底下还没有让娘老子下跪的女儿，你也不怕遭雷劈！？没良心的死丫头！”
楚江海也跟着嚷起来：“可不是！”
楚欢颜唇边沁出一缕凉薄的自嘲，是啊，养了自己，这也是他们唯一能说出口的了。
除此之外，他们又给过自己什么。
被雷劈？
好啊，若真的天有眼，神有灵，她也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世上最亲的亲人这么对待自己。
本来不欲对跟他们多说，可此刻，她却禁不住抬眸，好笑地凝视徐慧：“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这么讨厌我？”
徐慧被她雪亮的目光看得一个灵激，眼睛里掠过一丝怪异的复杂，又夹着隐隐的紧张，却迅速消弭，挺起胸腰，咬牙：“什么讨厌，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楚欢颜继续说：“当妈的，要是不喜欢自己的女儿，最多是冷淡，不理睬，可你，却恨不得对我喝血吃肉，根本不想我过好日子。这不是讨厌，是什么？”
“……我……我不懂你说什么！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讨厌你？要是我们真的对你不关心，不养你就行了，甚至可以把你扔掉，你还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徐慧莫名更加慌乱，语气也重了起来。
一旁，顾靳枭看着她的反应，不禁眯了眯眸。
楚欢颜静静听着徐慧的申辩，自嘲：“就是因为你们对我的养育，我才一直自我麻痹，告诉自己，你们对我还是关心的。可是这次，我真的不知道再怎么说服自己了。一个关心女儿的妈妈，真的会把女儿送到高利贷手上吗？”
徐慧哽住，说不出一个字。
“以前，我以为你和爸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女儿，可你们却那么宠爱姐姐。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对我又是一个态度，难道我真的是你们捡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徐慧的神经，陡然额头上冷汗直冒，暴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楚江海察觉到老婆的失态，将她暗中扯了一下。
徐慧才脸色稍稍平缓些许，却还是禁不住满头的冷汗往下淌，神情也有些恍惚。
顾靳枭幽幽注视着徐慧和楚江海两人的细微动静，不动声色。
正这时，一个保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立刻接起，听了几句，脸色一变，匆匆走近顾靳枭，低声：“二爷，是虎哥打来的，说是楚耀被关进房间后，想跑，从四楼跳下来，刚被送去了市立第九医院。”
声音虽然很低，但楚欢颜和楚家夫妻都听见了。
徐慧顿时脸上褪尽血色，疯了一般扑过去：“楚耀怎么样了？有没事？二爷，求求你，让我过去看看吧……”
“是啊，欢颜，你先让我们去看看你哥哥，回来再爱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们。好吗？”楚江海一听儿子跳楼也急了。
“四楼而已。死不了。”顾靳枭被两人吵得不耐烦。
这话一出，徐慧和楚江海更是哭得大声，几乎快掀翻整个走廊。
楚欢颜也没想到楚耀竟为了跑掉而跳楼，惊怔半晌后，又好气又是好笑，也有些不安，再看一眼不去医院看楚耀只怕得哭死在门口的爸妈，望向顾靳枭：“让他们走吧。”
顾靳枭没说什么，只打了个手势。
保镖立刻松开夫妻两人。
徐慧和楚江海来不及擦糊满脸的眼泪鼻涕，立刻飞一般冲进了电梯。
走廊里的嚎哭声好歹退了下去，顾靳枭的耳根子清净了不少，一回头，见她站在原地，盯着早已合上的电梯门，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你哥跳下去后，流了不少血，但人还是有意识的，已经送去医院了，还不确定伤得怎么样，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楚欢颜情不自禁手指蜷起，指尖感受到掌心的汗意。
即便这一刻，她心里还是很气楚耀和爸妈的，可是，终归是她让虎哥把楚耀关起来，现在楚耀生死不明，多少还是很忐忑。
顾靳枭见她脸色有些恍惚，顿了一顿，走过去，大手圈握住她的手，朝电梯口走去。
这事儿闹大了。
不管那楚耀是死是活是残，这丫头今天不亲自去一趟，是睡不着的。
第八十七章 落下后遗症
楚欢颜意识到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吸了口气，却也没多问什么，乖乖由他牵上了电梯，下楼后，上了他的车子。
到了第九医院，楚欢颜问过导医小姐，一个人先快步到了急症室，在门口看到了比自己前脚到的爸妈。
两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守在急症室门口。
看见楚欢颜来了，徐慧攥了攥拳，狠狠瞪过来一眼，再一看她身后跟上来的顾靳枭的身影，纵是再迁怒楚欢颜害得儿子跳了楼，也只能硬生生吞了下去。
正这时，急症室的门开了。
楚家夫妻看见一个护士急匆匆出来，忙迎上去：“护士，我儿子怎么样了？”
“伤者坠楼有多处摔伤，失血过多，现在急需大量输血，但目前医院血库有限，你们是伤者的家人是吗？”护士目光扫过楚家夫妻和楚欢颜。
楚家夫妻一听儿子失血过多，脚都软了：“是，我们是他的父母。”
护士又望向楚欢颜：“你呢？和伤者什么关系？”
“兄妹。”
“行，你们三个人现在跟着我，先去验血，合适的话马上进行输血。”
徐慧脸肌蓦的一抽，余光不自觉瞥一眼楚欢颜，对护士说：“我们夫妻两个跟你过去就行了。她就不用了。”
不远处，正走过来的顾靳枭听到徐慧这番话，脚步微微一驻，眸色刹那深不可辩，心中本来还有些不清晰的迷惑，瞬间拨云见雾，清朗了不少。
护士提醒：“现在伤者失血厉害，多一个人验血，多一些希望，她和伤者是兄妹，血型相同的机会也比较大，而且年轻，比你们两个更合适。”
楚欢颜望向徐慧，平静地说：“我可以跟你们一起验血。”
万一楚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想背负良心债，永远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杀人凶手。
一点儿血而已。就当是她归还楚家的最后一笔。从此不再欠他们什么，也落得轻松。
徐慧却陡然青筋冒出，嘶吼起来：“不用你假好心！你要是真的对你哥好，也不会把他交到那些人手里，他也不可能跳楼！从头到尾都是你害的，你还输什么血？我看你是巴不得你哥死吧——”
说着，情绪太过激动，扬起巴掌便朝楚欢颜脸上落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拽住。
“倒打一耙的见得多了，你们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冰冷入骨的嗓音幽幽飘来。
徐慧瞳仁缩紧，只觉手腕被两截指节攥得生疼，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骼筋脉嘎吱声，惊恐地望向面前的顾靳枭。
楚江海忙将老婆的手扯下来，打圆场：“现在不是闹腾的时候，先去救儿子——”
徐慧退后几步，不敢再去看一眼顾靳枭此刻冰冻三尺的眼神，跟老公一块儿随护士去了输血室。
顾靳枭目光一转，眼神中的冷冽稍缓，落在楚欢颜身，仿佛是无声的询问。
楚欢颜被他目光一烫，回过神：“我没什么。我先看看情况再回去。要不你先回去吧，太晚了，不用陪着我。”
顾靳枭浓睫一拍，慢慢走到她身侧：“陪你一起。”
“不用了。你本来就很忙了。”她讲起客气。
他俯下头，悬空搁在她肩上耳边：“老公这个时候不拿来用，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欢颜心脏仿佛被撞了一下。
一直以来，在她心中，与他的关系，就是一场闹剧和游戏，从未真正将他当做自己的丈夫，可这一刻，却有种与他真的是夫妻的感觉。
她想要他陪着自己。
他在自己身边，心也安定下来不少。
被他呼吸缠绕的颈项蹭得热起来，她微微一偏脑袋，哦了一声。
尽管只有一个哦，他却听出她的疲倦。
在幻夜待了一天一夜，回了檀香苑还没进屋又跑来医院，怎么会不累？
他圈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急症室旁边的长椅上边。
坐下来不久，楚欢颜眼皮就发沉，像坐公车似的，脑袋晃荡起来，却又保持着残存的意志力，每次快要靠到他肩膀上，马上条件反射撑起来。
顾靳枭眼神一动，侧过脸，小女人纤长睫毛耷下，紧闭的红唇微微隆起，天然的唇珠像一朵芬芳馥郁的玫瑰花瓣，睡相可爱得很。
上一次这么看她睡觉，还是那次她收了妈的支票，惹恼了他之后，想要讨好他，结果把自己给灌醉了，也是那一次，他听到了她说梦话，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暗。
手一抬，将她的脑袋不轻不重摁在了自己肩膀上。
她也没有再坚持，乖乖地躺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会儿，均匀的鼻息响起。
正这时，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岳轻舟的身影疾步走近。
得知楚耀跳楼，二爷和楚欢颜来了医院，他也后脚赶了过来，看见楚欢颜正把脑袋搁在二爷肩膀上睡觉，脚步很识趣地停住，免得惊扰了两人。
两人这么宁静祥和，其乐融融的画面，还真是很少见。
他准备到一边去等着，顾靳枭看见他来了，却是眼神一动，将睡得美滋滋的小女人抱到了长椅上平躺下来，然后掏出怀里的一把瑞士军用小刀，蹲下身，轻轻割下她滑落下来的一缕头发。
岳轻舟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一脸疑窦，不知道二爷是什么意思。
顾靳枭将那缕头发用干净的男士手帕包好，示意岳轻舟和自己走到一边。
“三爷有什么吩咐。”岳轻舟跟过去，低声问。
顾靳枭将男士手帕递给他：“查件事。”
……
楚欢颜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直躺在某人的肩膀上，看看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脑子一清醒，刷的站起身，朝急症室看去。
顾靳枭不紧不慢道：“你哥输完血了，半个小时前，被送去了病房。你爸妈也跟去病房陪护去了。”
“那他……”
“医生说，他全身多处骨折，尤其左腿，粉碎性骨折，需要做几次手术和长时间休养，有可能会落下后遗症，不过，没有性命危险。”
“落下后遗症？”
“以后走路，可能不太方便。”
－－－－－－题外话－－－－－－
愚人节快乐。四月初始，天天开心~
第八十八章 告诉我，为什么？
楚耀——会变成残废？
楚欢颜心中百味俱全，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楚耀在骗她被高利贷抓的时候，只怕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报应和后果吧。
他从小被爸妈宠坏了，自视甚高，残疾对他来说，只怕比死还要惨。
“是他自作自受。”顾靳枭打破寂静。
楚欢颜看见他盯着自己的样子，遽然好笑：“你在怕我会愧疚吗？放心，我吃了他们这么多亏，就算对他们有什么同情和怜悯，也都磨没了。依他的性子，迟早会走到这一步。我一点都不意外。”
深吸口气，唇边又沁出一缕自嘲：“但，这样一来，我要多几个恨我的仇人了，而且那几个仇人，还是我在世界上最亲的人。”
顾靳枭沉吟了半刻，盯着她的眸光一烁，就算她决意与家人划清界限，不再让楚家那群吸血鬼伤害自己，但，也不希望被血亲视为仇人。
这事，多少会让她心中有点耿耿于怀。
只有一个可能性，才能让她心里舒坦一些。甚至彻底放开。
现在，就等着岳轻舟那边的结果了，看那个可能性是不是真的了。
拉回思绪，他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抬起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回去吧。”
**
从医院回来后两三天内，楚欢颜每天都能接到虎哥那边打来的电话。
虎哥对于楚耀跳楼受了重伤的事，还是有些紧张，生怕惹得楚欢颜不高兴，人家毕竟是两兄妹，连打几个电话紧张兮兮地道歉，说是没看好楚耀。
楚欢颜见他恨不得要亲自来檀香苑道歉，哭笑不得，忙在电话里安慰说不关他的事，这才让虎哥那边平息了。
几天后的傍晚，工作室内，楚欢颜搞定手头工作，跟乔斯年打了声招呼：“大神，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乔斯年知道她从凌城回来后，家里好像出了些事，这几天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大宋小红娘越来越走红，反响越来越热，她似乎也没有太大反应，从电脑前抬起头，架了架黑框眼镜：“你家里是不是有事，需要帮忙吗？”
楚欢颜一怔：“不用了，谢谢大神关心。”
“要是真有事，跟我说。”
“真的不用了。”家务事，外人哪帮得了。何况现在也的确没什么事了。
乔斯年却脸色一动，眼神划过一丝落寞，自嘲：“也是，你身边有二叔，哪轮得到我帮忙。”
大神略微受伤的样子有些无辜，看得楚欢颜于心不忍，忙说：“不是。真的是没什么事了，有事我一定会跟你说。”
乔斯年落寞的脸色这才砰的点燃了，像个吃到糖的孩子，唇弯弯翘起：“嗯。”
刚走出工作室，楚欢颜就接到了顾靳枭的电话。看见屏幕上“大变态”三个字，她一怔，他很少这个时间打电话来的，接起来：“喂。”
“工作结束了？”那边传来男人一贯低沉的嗓音。
“嗯。有什么事吗？”
“我稍后来接你，等五分钟。”
“接我？去哪？”
“游艇。出海。”言简意赅。
她一诧：“就我跟你吗？”
“怕我吃了你还是丢你下海？”
“……问问而已。”
他这才说：“还有别人。阿洛和蒋霆轩他们都会上艇。”
他那个法医表妹洛清瑶，她倒是没忘记。
至于蒋霆，也有印象，应该就是那次陪他一块去罗公子游艇上的那个富家公子。
听起来，像是在游艇上办聚会？她稍松了口气，正想再多问几句，他已经说：“就这样。”然后挂了电话。
她只得将手机收起来，走下台阶，在阶下的花坛附近等他过来。正这时，前面走近一个熟悉的人影，像是在旁边等了很久。
“……妈？”她看清对方，一讶。
徐慧看上去很憔悴，应该是这几天在医院照料儿子操劳所致，眼窝子都凹了下去，但盯着女儿的目光，却充满亢奋的仇恨，仿佛一只母兽，上前就一巴掌朝楚欢颜脸上摔去：“你这个贱人，害得你哥哥不浅！”
楚欢颜反应极快，一把攥住徐慧的手腕：“我没有害他，是他咎由自取，要不是他设陷阱把我送到高利贷集团手上，怎么会这样？”
“你这个死丫头还敢顶嘴？他到底是你哥哥，楚家把你养得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知道吗，医生说了，你哥哥这身伤就算好了，脚也会跛……我的宝贝儿子这么优秀，现在被你害成了残废，前途都没了！”徐慧愤怒地想要挣出女儿的手，身子气得发晃，又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
正是下班高峰期，吸引了好几个路人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楚欢颜顾不得被路人指点的难堪，只有满胸腔的悲凉和好笑：“你的宝贝儿子？难道只有楚耀才是你们的宝贝儿子，我呢，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徐慧被问得脸色微微一变，仿佛是为了极力隐藏什么情绪，更加愤怒大声：“你这死丫头别岔开话题，你已经把你哥害得残废了，赶紧拿一笔钱出来，负责你哥哥以后的生活开销，还有，赶紧的跟高利贷集团说，别再追债了！”
楚欢颜冷冷一笑，雪凉的目光落在徐慧身上：“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和佣人，从今后，我不会再帮你们做任何事，我对楚耀也没有任何赡养义务，他的债，我更没有理由帮他还，你们自己宠出来的宝贝儿子，自己负责。请你即刻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徐慧没想到女儿这样绝情，勃然大怒，也不再顾忌什么，几步跨上来又要甩来一个耳刮子。
楚欢颜再次将她的手腕捉住，语气冷冽中带着几分隐痛：“每次你们都看不到哥和姐姐的问题，错的永远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上次在檀香苑门口，她还没问完，楚耀出事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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