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找你的。”魏临泽理所当然坦坦荡荡的。
Josh心里虚着,拿不定魏临泽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去找他干什么?
“找我……干什么?”他问。
“找你,”魏临泽把擦头发的毛巾拿在手里,“给你讲一个道理。让你知道知道,能看不起你的,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自己。”
“还有,”他伸手揉了揉Josh的头,温温和和地笑了,“我站在你这边。”
Josh的眼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雾,空调咝咝的冒着凉气儿,和眼睛里热腾腾的雾气一冲,眼睛竟然有点疼,冷不丁地泛了红。
他攥了攥拳头,单手往下勾住了魏临泽的脖子,把嘴唇凑了过去,他嘴里带着酒气,又苦又凉。他一闭眼睛,突然就掉出了一滴泪,冰凉冰凉的。
魏临泽手里的毛巾掉到了地上,他愣了一会儿,才顺势回抱住了Josh。
Josh细细地喘着气儿,不是没有吻过男人,但却像是第一次似的,紧张到后背绷得直直的,嘴唇竟然在轻轻地颤着,舌头也僵硬地好像不会动了。他能感觉到魏临泽一只手环过他的背摁到了肩膀上,另一只手压住他的后脑勺,主动朝他靠了过去。
他去轻轻地啃魏临泽的锁骨,用牙齿一点一点地磨,豁出去了似的使出浑身解数,然后,干嘛呢?他自己都闹不清楚了,自己要干嘛。心里那阵不安分压不下去,只能让手放肆地在魏临泽的后背顺着骨头摩挲。
Josh的手很难看,手掌上厚厚的茧怎么都消不掉,手指也有些畸形,都是在工地那一年给磨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已经歪着刺进了肉里,周围也是厚厚的茧子,摸在后背上,剌着皮肤,竟然带着一丛一丛的小电流
Josh摸到了浴巾那个小硬边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他快速地吸了两口气,心一横就要往下伸手。
魏临泽感觉到之后,往后躲了一步,退开挡了他一下。
Josh张着嘴使劲呼吸,胸前起伏着,露出来的锁骨泛着红晕,因为魏临泽的这一个动作,他垂下了手,浑身都没劲儿了,勉强撑着眼皮看魏临泽,他们两个僵持在了原地。
魏临泽叹了一口气,搂着他的后背往前使了使劲儿,他往前跌了一步,正把额头撑在了魏临泽的肩膀上。
“我们做吧。”Josh说。
“做什么?”魏临泽嘴角挂着笑凑近Josh的耳朵低声问,热气扫过耳朵,痒痒的,红了耳朵尖。
“爱。”Josh的声音闷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打架是不对的,请勿模仿。
大多数情况下……除非是万不得已,还是应该讲道理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语言学教研室的研究课题比想象中的还要繁重那么一点,原因就出在人员方面。珠城大学文学院最突出的方向是文学,其次是普通话语音,在古代汉语方面略有欠缺,专研古文字的教授统共就姜教授一个,手底下更是一个硕士博士都没有。
虽说姜教授在古文字方面是全国都数得着的专家,但是研究任务重,古汉语语音又在语音课题研究中占很大比重,领导方面建议和其他学校合作完成,计划刚发了一个小芽,就被姜教授一票否决回了泥土里。
魏临泽个人认为和其他学校合作并不是件坏事,古代汉语本来就是珠城大学的一块短板,可姜教授这人一辈子强势惯了,一门心思觉得自己老当益壮,其他学校的年轻老师来了还不够添乱的。但话是这么说,学校不能真的让一个走道儿都得靠挪腾的老教授自己个儿挑这么粗壮的一棵大梁,临时把魏临泽从安逸闲适喝茶看书的暑假生活里给拽回了学校。
魏临泽本身也研究过一段时间古文字,虽说语音方面不是很懂,但至少能做最基础的文字工作。
上古音以《诗经》、《楚辞》音系为标准,中古音以《切韵》、《广韵》为标准,剩下的半个暑假,魏临泽几乎是泡在了这四本书里,有时候盯着古文字看一整天,到最后通篇一个字都认不出来了。
姜教授那套《广韵》年岁久了,平日里就随意放在办公室,大家用得着时就随意翻一翻,时间久了,难免缺几页。当然,也避免不了缺了最重要的那一页。
幸亏魏临泽自己也有一套。
他平日里放书都是随意放,书架表面上看似整齐,但其实要从满满两面墙的书里准确地找到一本不常用的书时,才猛然发现这书架内里着实混乱。魏临泽踩着小板凳掏空了半面墙,落了满身的土,仍旧没找到那本该死的《广韵》。
不过,倒是找到了另一件儿东西。
《浪潮》2017年第一期稿样的封面,上边明晃晃签着他的大名:魏临泽。
他清楚地记得,这摞稿样拿得急,他在美食街路口和学生交接好之后,直接用胳膊撑着纸虚虚地写上了名字,拿在手里连笔都没收好的时候,就有一个外卖小哥横冲直撞地和他擦身而过。
就是在那天,他遇上了Josh。
他想起去要稿样的那天,Josh大言不惭地教训他丢三落四,坦坦荡荡地说没见过封面,他当时没以为会和这个一看就非我族类的人有交集,没好意思开口追问。但其实,这张封面既然被Josh留在了手里,就注定了,他们的牵扯不会断。不知道当时Josh留下有他签名的封面时是什么心境,魏临泽偶然找到在此时找到的心境却是可以窥见的。
一向以敬业著称的魏老师,在姜教授苦苦等着他回家拿书的那个下午,坐在散着一地旧书的薄灰上,捏着一张封面发了一下午呆。
进派出所的那个晚上,魏临泽再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生。
但光凭那一个晚上的独幕剧实质上是撑不起来一整场戏的,他还没等来谢幕就先迎来了转折,然后,他就突然被揪出了舞台。
因为前一天体力的持续透支,魏临泽很难得的直接睡到了中午。
他浑身散了架儿似的眯缝着眼睛用手背挡着一点一点适应房间里的光,等完全睁开眼的时候,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梦。屋子里安安静静,像无数个他自己醒过来的早晨,空气里漂浮着一晚上不流通的热空气的味道。客厅里没人,书房里没人,厨房里只有一个放在灶上的平底锅和一个红皮儿鸡蛋。
如果不是脸上的伤还耀武扬威地疼着,估计他真的会觉得昨天是做了一个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兼有的梦。
Josh凭空消失在了这个清晨。
电话关机。
张致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郑飞也不知道。
他去找郑飞的时候,郑飞欲言又止,最后自己嘟囔了一句不可能,最后下了结论,他也不知道。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郑飞习惯性的把眼睛和眉毛往中间皱,“你别太担心,Josh就这个脾气,有什么不顺心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一阵,指不定他是玩儿去了。”
魏临泽怎么看都不觉得郑飞这样儿是不担心。
那本《广韵》,最后在一本《古汉语大辞典》的夹层里找到了。
总之,掠过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语言学教研室的课题研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魏临泽跟在姜教授手底下边学边练,和一众语言学方面的专家共同没日没夜地磨练意志,没怎么有感觉的,竟然就开学了。
课题研究没因为开学就停止,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一众教师们调节好精神踏入了教书育人的殿堂。
魏临泽开了一门选修课,新学期伊始,同学们热情高涨,都聚集在教室的前半部分稳稳地坐着听课。
姜雯雯穿着见露肩的骷髅头短袖,上边四处飞舞的流苏带子把她活活捆成了一个拖把。拖把同学撒欢儿了似的冲到了第一排,一屁股蹲在了乔望旁边的位子上。
“乔大神!您的笔记简直是神通啊,标的重点妥妥就是考试题,告儿我考试题是你出的我都信。”
乔望转着笔瞄了“姜拖把”一眼,“多少分儿啊?”
“反正没挂,”姜雯雯咬了几口指甲,“都七十多分儿吧,古代文学上九十了。”
“真的,姜雯雯同学,你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挫败。”乔望一脸正经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你考多少啊?”姜雯雯不死心地追问把考七十分当成奇耻大辱的乔大神,乔大神没搭理他,自己拿出笔记本画起了火柴人。
姜雯雯瞟了一眼纸上的火柴人,自己拿手机摁了几下,等了一会儿,班长把文件给她发了过来,她点开Excel表格按着学号往下划,只见乔望的名字后边跟着的一长串数字全是九打头的,竟然还有两个满分!
古代汉语满分就算了,可现当代文学后边明晃晃一个35分的评论文章写作,这都能做到不扣分,除了教现当代张教授是他妈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乔大神……”姜雯雯刚想质问他和张教授的关系,抬头就迎上了周不渡那张笑起来怪渗人的脸,瞬间收了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拿起桌子上的包往后挪了一排,还欲盖弥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学渣还是别占了第一排的好位子。”
周不渡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姜雯雯刚让出来的位子上,回头给了姜雯雯一个算你懂事儿的眼神,“姜雯雯同学……”
没等他说完,姜雯雯就堆着假笑连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乔望看着她避周不渡于蛇蝎,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更应该躲的是他吧。
“这节课是古代神魔小说的选修,你不是走错教室了吧。”乔望语气冷淡地说话,画着火柴人的手连停都没停,眼睛也紧紧地盯着纸,像是压根不关心旁边坐的是谁,只是百忙之中的随口一问。
“我怎么就不能选修神魔小说了?”周不渡用胳膊肘撑着桌面,歪着头看乔望的侧脸。
乔望正要继续说话,魏临泽进了教室,同学们赶紧都找了座位坐下,齐刷刷地乖乖抬头看着这个文学院的颜值门面,眼珠子向日葵似的随着他在讲台上的动作来回转。
魏临泽看着底下一水儿“渴望读书的大眼睛和小眼睛”,心里蓦地一阵欣慰。但欣慰归欣慰,他还是铁面无私地拿出了点名册,像大多数学校的大多数第一节 课那样,立规矩。
“原则上,我的课堂上不允许旷课,无故旷课三次及以上期末考试记为零分,当然,我不大喜欢点名,但偶尔看心情会不定时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魏临泽一派冷血地重复了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课堂纪律,说到后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干脆找了个差不多的地方草草结束了冗长的课前序言。
他拿着点名册翻了翻,解释,“接下来我们先点个名儿,这次点名是为了核实大家是否选课成功,不是为了查你们的出勤状况,我相信,没有胆大包天到第一节 课就敢不来的同学。”
魏临泽顺着点名册的顺序念名字,念到底的时候还真有个胆大包天的没来,他在那个名字后边划了一个叉,继续念:“周不渡。”
坐在乔望旁边的一个灰色头发的男生懒洋洋地举手答了到,看向魏临泽的那一眼颇为意味不明,魏临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课上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男生可不就是暑假之前那节课和乔望坐在一起的人么——下课之后还饶有兴味地跟他问了个好。
染了个头发,差点认不出来了。
正式上课之前,魏临泽提了一个问题:明代四大奇书是哪四大?
底下的学生们一听,这简单啊,好歹是十多年温室苦读过来的正经八百大学生,大家的声音几乎接近齐声朗读了,一本挨一本地说:“《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
大家声音刚落下来,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只听见乔望在第一排不轻不重地说:“《□□词话》。”
周不渡听见他说“□□”三个字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乔望瞥了他一眼,心里腹诽无知者无畏,懒得跟他解释《红楼梦》成书于清朝的事实。
魏临泽把PPT调出来,心情明媚地解释了一通《□□词话》为何位列四大奇书之一,其实大多数学生并非不知道,只是审题不认真而已,魏临泽本科的时候在这个题目上栽过一次,是以尤其爱用这个题目来考学生,好像单单为了证明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念大学的时候会犯这种低级错儿。
“这四本书基本上代表了中国古代章回小说的四个粗略的大类别,分别是神魔小说,英雄传奇,历史演义和世情小说,我们的这门课程主要就是以《西游记》为代表来大致了解神魔小说的发展及艺术表现手法。”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神魔小说”四个大字,“浅析”二字的三点水刚写了一个点,他就停了笔。不好看,写出来的字儿不好看。
从这一个点儿看下去,就知道这个字儿写不好了。
他拿黑板擦抹了那一个点,不愿意再下笔了,干脆没再写下去,黑板上只剩了“神魔小说”四个字,孤零零地占据着一个墨绿底儿的黑板。
趁着转身的这几秒钟,他略微走了走神,Josh的字儿写得好看,他想。
魏临泽很少在工作的时候走神,抛开偶尔来了兴致无伤大雅地给学生们“提提神”之外,在课堂上就是一个铁铸的教学机器,旨在把有必要的知识都讲给学生们。姑且不论教学方法的优劣,精神实在是令人望之不及了。
这次的走神儿让他有点慌。
倒不是对自己职业精神的紧张,而是突然正经地意识到了自己安安稳稳的独身生活已经被一个叫Josh的人蚕食了点滴,发现时早已经于事无补。所以说啊,人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这几天魏临泽在吃自己做的菜时,越来越觉得食之无味。从Josh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他就恢复了之前外卖、餐厅、自己做菜轮换着来的生活方式,之所以之前那几天没感觉到不舒坦,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那时候他觉得Josh总会回来,并且有一个大致的期限,那几天的“忆苦思甜”甚至还带点装模作样的乐趣在,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很强烈地意识到Josh对他的重要性。
可这次不一样,Josh会不会回来都说不定。
他消失地干干净净,谁都没知会一声儿,真有种无牵无绊消失在多年生活圈的感觉。要不是前一天晚上他们一直在一起,要不是家里没有什么被人破门而入的迹象,要不是他还把自己的充电包数据线和车都带走了,大概就可以去派出所立个案了。
楼下的潘老师夫妇为了感谢魏临泽在暑假里对小潘同学的诸多照顾,特意请了他去家里吃饭。
保持了几天食欲不满状态的魏副教授见到一桌子菜竟然没什么胃口。
魏临泽此人,本身不是很在意食物的口味,可他从小认的理儿向来都是自己不喜欢的就不要,也没人顶着健康的名义强迫他,理所当然养成了他偏食的习惯。茄子?不吃。胡萝卜?不吃。蒜薹?不吃。肥肉?不吃。香菜?不吃。带壳的海鲜?不吃。
这么看下来,这一桌子菜就只有那锅小鸡炖蘑菇他能吃。
不过魏临泽看着潘老师夫妇忙忙碌碌的身影,也没好意思,硬是克服了心理障碍,边聊着天儿边把那些他不爱吃的菜放进嘴里。
这么一回忆,Josh做菜的时候竟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巧妙地回避了他不爱吃的菜。一开始,一桌子菜里总有他不爱吃的,但慢慢的,他不喜欢吃的菜就没再进过家门。
他从没跟Josh说过不吃什么爱吃什么,但他就是知道。
魏临泽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感受很奇妙。这种被人从不容易发现的细微处照顾着的感觉,说不上坏,但让他不安。
魏临泽奉行独善其身的那套原则,善恶好坏都以自己的的标准来判断,从不干预别人的事情,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干预自己。他对Josh的感情,他自己早承认给自己听了,虽说他对Josh不是太好,但若是对比他对别人的态度,可以说他也是在尽力对Josh好了。可是,他的好,是很微妙地保持在两个人独立空间之中的一种好。
就像是他不愿意插手Josh打心眼儿里透出的自卑这件事一样。
以己度人,他从前没以为Josh真的是用过日子的劲儿来对他好。
这件事儿的浮出水面,硬是夺了魏临泽一晚上的觉。他喜欢安定的生活,最好是一成不变,但只是设想过自己一个人的状况,从没在自己的计划里加上另一个人。
作为一个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的青壮年男士,说这些年里都没个伴儿,那就是耍流氓。可是,大多数,大家好聚好散,解决解决生理问题,没想过付出什么时间或者感情。当初对Josh那点细细的抓心挠肝刚萌芽的时候,魏临泽对这种感觉竟然有点新奇,后来再回味过来,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做法。
所以他没摊开说,也没往未来去看过。
反而是这次Josh不知期限的消失,让他安安静静地拨开了一直懒得驱散的浓雾,好好地正视了一下未来。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海城正好处于版图之中突出来的那一小块儿陆地,三面环海,一年到头都被海风亲切而霸道地包围着,因为这无微不至的禁锢,在这遍地雾霾的太阳下,属于海城的这一小块儿天竟然蓝的透亮。
这里生活节奏慢,低矮的城中村和只隔了一条窄马路的高楼亲热地混作一团,老人挎着菜篮,小孩儿拿着果汁,穿过人行道去集市上买便宜又新鲜的菜,人行道的红灯十位数打头都是三,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能集齐一小撮人不怎么急躁地穿过去,老太太一手拢着新买的大葱,另一只手牵着小孙女儿,步伐比起年轻人毫不拖沓。
孙若水迈着短短的腿磕磕绊绊地跟着奶奶迈着大步子,过了马路,祖孙二人钻进了房舍铺出的歪歪扭扭的路。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这世界上本没有路,房子盖得多了,就有了。
小小的孙若水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道理,总之,那个新搬来他家隔壁的漂亮姐姐是这个说的。只是有点奇怪,那位姐姐和她的男朋友都是短头发,只有一小丛青青的刚冒出来的小硬茬支棱在头皮上。
她问姐姐为什么的时候,那个姐姐眯着眼睛笑,“你才多大啊小丫头,知道男朋友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我小姨就有一个男朋友,以后要结婚的……”孙若水咬着指甲想了一会儿,“我同桌也有一个男朋友。”
她和奶奶回家之后拿刚买的韭菜包了韭菜肉的饺子,煮好之后,它抱了一小铁盆给隔壁送过去。那姐姐长得漂亮,可她男朋友有点吓人,虽然两个人都和颜悦色的,爱笑,但那个男朋友很瘦很白,整天躺在床上,也不怎么爱说话,有些阴惨惨的。
孙若水捧着饺子在院子外边敲了敲门,里边儿没人应,她直接推开木头栅栏进了院子,却被里边摔碗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瓷片儿落地的声音还没散,里边就紧接着传来了大骂。
“我们这些人为了你这些年干了多少事儿啊,你他妈自己说,你回国就为了死在国内你对得起谁!你他妈想死,你怎么直接死在意大利,省的我们费心巴力给你弄回来!”
里边的声音都带了嘶哑的意味,孙若水没敢往里走,抱进了冒着热气儿的饺子退出了小院子。
屋里大骂的人,正是孙若水那个漂亮“姐姐”,Josh。
Josh看着在床上无动于衷的程解之,叹了口气,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干脆踢了一脚地上的小马扎,摔门进了里间。为了表达自己的怒气,活生生把脆生生的门上还带着的一小块儿玻璃摔的震了三震。
程解之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装睡。他身体不济,闭上眼之后有些慌,要是这么着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可真滑天下之大稽了,Josh说的很对,这么些人费心巴力帮他逃回来,可不是为了换个地儿死的。
郑飞猜的不对,实际上,Josh不光知道程解之逃回了国,而且参与了这次行动。
前一阵他心情不好是真的,但去哪儿喝酒不行,为什么偏选了盛世?确切来说,郑飞得到的消息,还算是Josh间接透露的。程解之逃回来,温玉反应过来势必也会回来抓人,但成哥这人眼里不揉沙子,他不放心温玉留在国内,肯定会阻挠,等着他们两个人斗完,程解之就能彻底脱离温玉的掌控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藏在海城,程解之又有点私心。
主要是为了躲陆琛。
大家都知道海城言家是陆家的老部下,但言家的小女儿却和程解之交情颇深却没人知道,想必陆琛、温玉都会放松对海城的戒备,时间越久,被他们找到的可能性就越低。
因为卫问渠的原因,Josh对珠城那些嘴里叼着玉的公子哥儿们一向有偏见,对程解之和陆家少爷那点破事儿也都嗤之以鼻。程解之和那陆琛之间发生的事儿他大体知道一点,两个人也有过一段情深深雨蒙蒙纤绳荡悠悠的日子,可程解之回国之后不光不投靠他,反而费尽心机躲来海城,打算来出儿“灯下黑”,这,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Josh和程解之在海城相安无事地待了一段时间,期间言家姑娘一直在奔波这着给程解之找可靠的医院,刚才打了电话说是随时能住进去,程解之却在这时候反悔说不去了。这才有了孙若水小姑娘刚才听到的那出戏。
程解之咳嗽了几声,不是不怕死,反而是太怕死了,才不想去医院。
他直觉自己肺里的肿瘤应该是恶性的,治好的几率不大,那干脆让他安安静静死了为好,死之前要是弄出不小的阵仗,把各路神仙都弄了来,那实在是太遭罪了。你说,连死都不让人好好死,这不是太残忍了么?
Josh在房间里闷了大半天,自己消了消气儿,给言葭打了一个电话。
言葭清楚程解之的脾气,好声好气地劝解了Josh一通,跟医院约好了时间,有空先过去检查一下,住不住院另说。
挂了电话,Josh又在屋里打了会儿游戏,这才出去开始做饭。
程解之靠着枕头发呆,眼珠子跟着Josh转来转去,时不时咳上两嗓子,有时候能咳出血来,有时候咳不出来。
他挑了几筷子土豆丝,本来一直没什么力气,但是强打着精神多少也得吃点东西。程解之精力不济,除了吃饭的时候支撑着起来坐到饭桌前,其他时候一律在床上,整个屋子弥漫的也是一种沉沉的暮气。他有意活跃气氛,边吃饭边不知死活地嘟囔:“醋放少了……不是我说啊Josh同志,你这几年手艺一直也不见长啊。”
怒气值早就满格的Josh一点就着,一筷子就把程解之夹住的那块儿肉给敲了下来,“你他妈放屁,魏……人人都说老子做菜好吃,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你就活该抱着你的‘程氏清水面’过一辈子。”
程解之早就进化到了一种宠辱偕忘的境界,不慌不忙地把掉到桌子上的肉重新夹起来放进了嘴里,还没等咽下去就说话:“你家里不还有人等着你回去做饭呢……”还没说完就呛了一下,使劲儿咳嗽了起来。
这可把Josh吓的不轻,当场撂了筷子,“你他妈成天这个熊样儿还敢不去医院?明天就跟我检查去!”
“我就是……咳,呛了一下儿,”程解之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你甭想转移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过一阵儿。”Josh有点心虚,声音也小了下去,他扒拉了几筷子米饭,“我这不是陪着你么,我走了谁给你做饭。”越往后说,Josh越发理直气壮了起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程解之干脆放了筷子,“你以前口口声声说你容易被盯上,那时候连给我打个电话都小心翼翼的,这次怎么还上赶着往上凑了,在海城有言葭有郑映,饿不死我,你怎么现在不怕成哥能顺着你找到我了?”
Josh咬了几口筷子,为什么呢?
程解之在躲人,他不也是么。
程解之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循循善诱,“说说吧。”
“那你得答应明天去趟医院,先检查检查。”
听Josh提出这个条件,程解之一下子笑了,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呢,“行。”
从何说起呢?
Josh仔细回忆了一下,其实他和魏临泽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连一个学期都不到。连他的学生都能和他结结实实相处两个学期呢,Josh想。
在魏临泽面前,他一直都自卑。别人怎么骂他,他都能微微一笑怼回去,再难听的骂他都听过,但面对魏临泽,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愿意听到任何诋毁的话了,本来就已经低进泥里了,干嘛还要当着他可望不可即的人再踩上几脚呢?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18页 / 共27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