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烬.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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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嘎子……死了。”Josh说。

  明明出门之前还拿着荧光绿逗了它一会儿呢。

  昨天还说要买一袋新猫粮呢。

  早知道,那天它想多吃一条小黄鱼,就不拦着了。

  二嘎子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趴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似的。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怎么遇见二嘎子的?”Josh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突然开口说话,没等魏临泽有反应,他就继续说:“我那时候在道边儿吃烤串儿,正好看见地上趴着一只大花猫,顺手扔了一条小黄鱼,这么着就把它拐回家了,傻不拉几的。”

  他自己短促地笑了一声。

  “二嘎子这猫破性格,你好好地给它吃的,它偏不吃,你就得扔到那儿,等着它自己去吃。不光傲娇,臭毛病还一筐一筐的,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治服帖了,你说它怎么就死了呢,我怎么就还活着呢?”

  本来还以为活不过二嘎子呢。

  他站起来,稍微晃了晃稳住了身子,轻轻地走到箱子边上把二嘎子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就往自己房间里走。

  魏临泽赶紧过去拽他,“你干嘛?”

  他笑了一声,“睡觉啊。”

  魏临泽皱了皱眉头,松了手。

  他们把二嘎子埋在了Josh遇见它的那条街的第一棵树底下,魏临泽把荧光绿和它放在了一起。Josh没有哭没有激动,平平静静地看着二嘎子一点一点被土盖上。

  从那天开始,Josh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不只是好发呆,反应也有些慢了,看什么都慢慢腾腾的,魏临泽干什么事情,节奏稍微快一点,稍微激烈一点点,他就反应不过来。而且总忘事儿,刚吃完饭就转悠到厨房里做饭,看着刷碗的魏临泽问为什么饭前刷碗。

  有时候他去开个灯,看见贴在旁边的那张简笔画都能一动不动地看半天,完全忘了要开灯这件事。有一次魏临泽从外边回来,看见Josh站在窗户旁边,大半个身子都探在了外边,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赶紧过去拽住他的后衣领拎了进来,因为用力太大,Josh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反应不来了似的抬头看着魏临泽。

  “你干嘛!”魏临泽后背全是汗,冲他喊。

  Josh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坐在原地,半天都没爬起来。他弯下腰把他扶起来,Josh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你说,人活着干什么呢?为了等死?为了受苦?那苦熬什么呢?为了享乐?我这也没享着乐啊。我本来以为我活不过十三岁那年,后来活下来了,后来又觉得活不过二十,后来又活过来了,可是,我不想了。”

  “我跟你说为什么活着!”魏临泽叹了口气,“对人来说生是暂时的,死是永恒的,但我们看到的死或许是我们所谓的‘生’,因为那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死了不一定就是失去思维,你可能在那里活得更加痛苦。再者,因为我们知道总会迈入一个永恒的维度里,才更要珍惜这个有限度的世界。”

  “活着,是为了你自己。”

  Josh摇头,“我没什么可为的,杨康平、乔震都死了,现在就连二嘎子都死了,折磨我的,都死了,需要我的,也死了。我,没必要了。”

  魏临泽听到乔震的时候抿了抿嘴,他果然知道了。

  他突然抬头看魏临泽,眼睛里竟然亮闪闪的,“二嘎子就是要带我走吧。”

  魏临泽后背的汗都还没干,听他这么说直接冒了火,汗好像都被火蒸干了,他抬起手猝不及防地扇了他一巴掌,伸着手指着Josh,“你他妈放屁!张医生!郑飞!你把他们当什么!我!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为了只猫,你就不活了你几岁了!它死了你就从这儿跳下去?你他妈怎么不找个高点的楼层一了百了啊你他妈还敢死!”

  Josh耷拉了一下眼皮,被扇懵了,好半天才笑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回了屋。

  魏临泽偷偷用手指搓了搓手心,妈的不知道悠着点,下那么大力气干嘛啊!

  他朝窗户外边瞅了一眼,楼底下是两只跑着转圈圈的猫。

  操!Josh压根不是想往下跳,他是不是就是想看看这两只猫?

  魏临泽在Josh门口站了半天,没好意思敲门。平白无故被人大吼大叫还挨了一巴掌,搁谁身上不得气啊!Josh没当场抽回来就算脾气好。

  他赶紧给张致和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说这几天发生的事儿,没好意思说今天他干的好事。张致和一听这情况,说了一句“坏了。”

  “谵妄的症状就是反应迟钝,之前Josh的情况其实不算危险,现在才是真的大爆发了。”张致和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又连连叹气,“都赖我,这几天回家处理点事情没顾上,我明天就赶回去。”

  “我回去必须对他进行强制的介入性心理治疗,不管他同不同意都得治!”张致和在那边急得不行,一边说话一边找车钥匙,“不成,今天晚上就往回赶,明早到。”

  魏临泽一晚上没怎么睡着,他以为之前闹闹腾腾的就是最严重的情况了,谁知道那才是前期征兆而已。明明之前也查过,结果里说得清清楚楚,症状就是反应迟钝,他转头就给忘得一干二净,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Josh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边咬着吸管喝奶,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摁几下然后快速转头吃一口包子,鼓着腮帮子继续看手机。

  魏临泽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左半边脸有一点肿,顿时又是一阵后悔。

  在门口挪蹭了一会儿,他才过去在一边站着低声说:“昨天……不好意思。”

  Josh没说话,还是嚼着包子看手机。

  “要不,你还回来吧,你打我成吗?”魏临泽这辈子没怎么发过脾气,动手打人更是头一回,就这一次,还捅了大篓子。前两天才刚教育过韩淮君子动口不动手呢,你说,怎么着不能好好讲道理了,怎么道理才讲了一轮,就上手了呢。

  Josh的吸管里传来了“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抬了抬眼皮,轻飘飘地说:“可疼了。”

  “那你快打我吧,抡圆了胳膊打。”魏临泽说,“我昨天反思了一晚上,真错了。”

  Josh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冲他勾了勾手指头,“把脸凑过来。”

  魏临泽倒是言听计从的,把脸凑了过去,Josh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拽了两下,“你他妈没脑子我还没脑子啊,我打你干嘛我,打你我还嫌手疼呢,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么文科男。”

  魏临泽还懵着,Josh推了他一把,“操,坐那边吃饭去,吃完陪我剪头发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张致和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赶到了珠城。

  他连歇都没歇,直接冲到了四楼敲门。

  魏临泽坐在Josh对面,心不在焉地边啃包子边偷瞄他,门被砸响的时候,赶紧忙不迭地逃离了餐桌去开门。

  张致和蓬头垢面地就要往里闯,“怎么着了,Josh在哪儿。”

  Josh嘴里塞着包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操,你大早上的催债呢,找我干嘛?”

  张致和回头看了魏临泽一眼,魏临泽心虚地摆了摆手,低声说:“情况有点复杂。”

  他绕着Josh看了几圈,Josh把空奶盒砸过去,“晃什么,老实点。”

  “不行,我得带你去做个全面检查。”张致和过去拽Josh,Josh把他的爪子拨楞开,说:“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张医生同志,我郑重地跟你说一声,我康复了。”

  张致和盯着他看,凭肉眼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Josh平时就这样儿,不管有没有事儿,统统吊儿郎当地说自己没事儿。

  Josh递给他一个包子,“你甭瞅了,真没事儿了,我就是,有件事儿突然想明白了,你要不放心就带我检查,不过得等两天,我一会儿得去剪头发。”

  后来的确是检查了,不过拖得时间有点长。结果确实比较乐观,据张致和分析,Josh之前就没真的跟他坦白过,他的病根压根不是杨康平和他父亲,而是由此引发的其他问题。至于到底是什么,Josh不说。倒是魏临泽又是一脸高深莫测,说是大概知道了,问他知道了什么他也不说。张致和恶狠狠地翻白眼,“你就这副什么时候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儿特别招人烦。”

  Josh说剪头发可是一点儿没含糊,Tony老师左看右看正想着剪个什么发型好,Josh冲他扔了个飞眼儿,“剃光了。”

  Tony老师以为自己挺岔了,举着剪子愣了,Josh又重复,“光头。”

  “你脸型儿挺好看的,”Tony老师下了剪刀,头发参差不齐地变成了齐肩长,“可惜了。”

  嘴里说着可惜,下手可一点儿不留情。

  魏临泽坐在后边的沙发上玩手机,压根没注意这边儿的动静。Tony老师第一推子下去的时候露出了第一道头皮,魏临泽无意间抬头一看,正好和镜子里的Josh对了眼儿,Josh冲他呲牙一笑,配着那头乱糟糟还露着一道头皮的头发,活生生一出喜剧。

  细细的短头发乱飞,眼皮上也落了一根短短的头发渣子,他眨了眨眼睛。

  魏临泽在后边往镜子里看,光头的Josh,很好看,不是他没词儿说,是真的就只有好看这一个词儿能形容,那些“美目盼兮”“好女罗敷”根本不足以形容。他长头发时,其实不女气,因为着眼就是冲天的妖娆,倒是很容易忽略具体的面目。把头发剪掉之后,面目竟然清晰了不少,眼睛显得更大了,像是一个初下山的小尼姑。

  回去的路上魏临泽跟他说这个比喻,他当场就曲了曲腿,捏了兰花儿指,绕了一圈手势,“小尼————姑。”

  尾音短促地停了,还刻意地往下压。

  他语速快了起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魏临泽眯缝着眼笑,“Tony师父好狠的心。”

  “我本是男儿郎……”

  Josh正玩儿得开心,一句话没说完,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哟——这不我们大名鼎鼎的盛世头牌Josh女士么。”

  Tony!

  盛世那个Tony。

  Tony明晃晃地出现在这里,好像就是为了专门来给Josh当头一棒,跟他说一声儿,你别做梦了,你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又怎么了,大街上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你是谁我可知道,你是盛世出来的,一辈子也甭想从兔儿爷的名头下爬出来。

  Josh的脑子嗡了一声,连转头看都不敢看魏临泽一眼。他甚至都忘了还口,瞪着眼睛僵硬地转头看着五步远的Tony,他手边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乍一看,倒是和之前的他有点像,要是平时他肯定有闲工夫对人家的品相评头论足一番,再下了东施效颦的结论,可现在,他只觉得刺眼。

  “离了盛世现在是在哪儿当兔儿爷呢,还是在站街呢?”

  他们离得不远,Tony那尖细的嗓音停在耳朵里也格外难受。

  Josh根本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整个人都傻了似的地转头看了一眼魏临泽。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神色正常到好像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口里说的那个Josh他根本不认识。哪怕,你震惊一下呢,哪怕你问我一句“是不是真的”呢,哪怕,你嫌弃呢。

  Josh这才明白,他之前害怕的,魏临泽的嫌弃,他的难以置信,都不是最能令人绝望的。

  魏临泽现在这样儿,好像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是啊,如果只是室友,按照魏临泽的脾气,怎么会在意呢。

  鸡鸭鱼肉,他都不会管。

  说到底,他之前害怕的,已经把前提放在了一个魏临泽会在意的位置。不过就是自作多情。

  Josh后退了两步,什么都没说,直接朝反方向跑开了,没搭理后边Tony呜啦呜啦乱叫,也没听见魏临泽叫住他。

  大学城这片儿,实际上他是很熟的,可是这个时候像是不认识了似的。不见了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没有了卖麻辣烫的小店,所有的一切都在凶狠地告诉他,滚出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是大学城,不是南宁街不是盛世。

  魏临泽的生活方式没因为Josh走了就发生变化,一切都还是按照他的速度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着。看书,写文章,在学校来回审核着评职称的资料,准备评比的讲评,备课,一丝不乱地进行着。

  说忙不忙,说闲倒也真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连韩淮叫他出去吃顿饭他都给拒了。

  韩淮在电话那头抗议:“你一放暑假的老师忙什么忙啊。”

  “我不忙,就是过得很充实而已。”魏临泽开着免提,把一颗鸡蛋打进平底锅里。

  “魏二狗!你变心了,没有我你都能过得充实了!你……”

  魏临泽挂了电话。

  以前没觉得韩淮这么吵呢。

  《浪潮》是季刊,第三期杂志正好在暑假印刷,新来的那位据说是专修编辑出版的单老师虽说是专业人才,但毕竟是新上手,这期正处于交接期的杂志就少不了魏临泽来回跑。交接过程比以往自己出新杂志要累得多,平时魏临泽也不怎么注意总结流程,熟练了就自然而然走下来了,现在做每一步的时候都要条理清晰地讲给另外一个人听,脑子里却有点混乱了。

  所以说充实,还真的是充实。

  平时不觉得,系统地整理出来之后才发现,做杂志这项工作还真是不容易。

  魏临泽眼睛盯着手机,寥寥草草地吃着盐放少了的青椒炒鸡蛋。单老师做了一个系统的工作计划,还有关于杂志发发展方向的规划,内容的完善,版块的创新,专题期刊的构想,打包了文件发给魏临泽。

  魏临泽用手机软件一目十行地看,不得不说,专业人才的看法就是比他专业。他负责杂志的那些年,充其量还真的就只能算是不出错,要说有什么建树,还真说不上来。杂志的内文是没得挑,只不过模式一直是按着多年前定好的那套走下来,落后着当代不能说是一点点。

  单老师本人也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人,交接工作一丝不苟,恨不得一天就能给全盘上手,魏临泽也乐意陪着他忙,要是那种打十鞭子也不动弹一步的人,他还懒得上赶着伺候呢。

  这两天,魏临泽天天陪着单老师跟印刷厂周旋,单老师这里不满意内页的纸质,那里又不满意人家给做的封面,到最后还嫌人家造价太高,硬是天天儿过去砍价一本书给砍下来五毛钱。

  他们边往回走单老师边说:“我觉着以后我们得专门培养几个做封面的人才,逐步连封面都自己给做了,省的承包给外边太被动。”

  魏临泽不以为意地答应着,单老师的干劲儿令人却步。

  按说,魏临泽这几天陪着完全是处于人道主义精神,他也没什么义务大暑假地的跟着干劲儿十足的年轻教师瞎胡闹。单老师自个儿也明白,印刷厂的事儿告一段落之后总是想着请魏老师吃顿饭,魏临泽也懒得推脱太过,不就吃顿饭么,没什么好矫情的。

  魏临泽的意思是在学校附近就成,附近的几家店都熟,稍微吃点就行,单老师不这么觉得,一定要找个过得去的地方。

  单老师是本地人,从小就在珠城混迹着,照他的说法,远了不说,单说这市中区,没有他不熟的地方。魏临泽千叮咛万嘱咐,两个人吃个饭而已,千万别太隆重,他几经斟酌,选在了南宁街和信誉中路交叉点上的雁回楼。

  和南宁街垂直紧挨的那条街叫信誉中路,别看南宁街是出了名的酒吧街,可信誉中路和它一墙之隔,上边却古玩字画茶室一应俱全,珠城数一数二的字画市场就在这条街上。其实,两条街一个白场一个夜场,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雁回楼在两条街的交叉处,是这附近最大的酒楼,倒也容纳并包,出入的有书画商,有老艺术家,有寻欢的纨绔,也有道上的老大哥。在这里,弹着古筝高山流水,但大堂里划拳吃肉,黑帮火拼也不少见。

  魏临泽没听过雁回楼的鼎鼎大名,坐在大厅里听着古筝的声音,莫名就觉得自己年纪已经大了。

  单老师点了满桌子菜,招呼着魏临泽吃,“这里最有名的金堂凤爪。”“这里最有特色的小茶肉。”

  他和单老师相谈甚欢,只是不知不觉爱往窗外一看。

  他们坐的位子靠窗,正好靠着南宁街那边,从二楼往外看,中午的南宁街没什么人,最多的就是风,风卷着地上的塑料袋往前推几步,碰到满地烟头走不动了就停下来歇会儿,等一阵更大的风,把烟头和塑料袋一鼓作气再往前推几步。

  偶尔过去几个人扶着一个醉鬼,嘴里含糊不清地骂几句,黏黏糊糊地晃过去。

  底下的人无意间往上一瞥,正和他对了眼,魏临泽喝了口茶,坦坦荡荡地看回去,然后慢吞吞地移了目光。

  吃着饭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单老师觉得魏临泽对他脾气,说起话来更是刹不住,等反应过来,二楼大厅都不剩几个人了,他这才不好意思地和魏临泽一起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魏临泽一眼就看见杵在一边的那个人。

  合着在这儿等到他现在啊。

  看见魏临泽出来,他马上迎到了门口,大有堵着他不让走的架势。单老师在珠城年岁长,见识过雁回楼的火拼场面,一眼就看出来门口那不像个好人,下意识在魏临泽前边挡了一下。魏临泽笑了,说:“郑飞。”

  “你们认识?”单老师狐疑。

  “能不能说句话?”郑飞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单老师,接着对魏临泽说。

  “单老师,今儿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说句话。”

  “真认识?”单老师又戒备地看了几眼郑飞,魏临泽笑着点了点头,“魏老师,要是有什么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就行。”

  “行。”魏临泽答应着送走了单老师。

  郑飞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期间一直处于发呆状态,魏临泽看着他一头的汗,忍不住笑了,“你该不是从抬头看了那一眼之后就在这儿等着吧?”

  郑飞没回答他,直接切入主题,“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几句?”

  虽然问得彬彬有礼,可郑飞似乎根本没想给他选择的余地,直接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在茶馆里坐下来之后,郑飞绷着的一脸表情也还是一变没变,那身黑西装和茶馆的气氛格格不入。

  “没别的事儿,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Josh,来问问您。”郑飞说,“今儿个就算遇不见,我也得找您一趟。”

  魏临泽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没说话。

  郑飞也斟酌着该怎么说,他是向着Josh,可总不见得一上来就质问人家凭什么嫌弃他们这些人吧。先不说人家压根也没只说过嫌弃,就是真嫌弃能怎么着,人家还能没理了?不过就是因为师命师恩住在一起,好好的也没往外赶人,说难听的,这还得算他们自己矫情呢。

  Josh其实啥话没说,这才最不正常。

  他这几天成天抱着烟酒不撒手,随便往那儿一杵,味儿就能散上好几里地。郑飞以前没见过他这样,抢了好几次都没把酒瓶子抢下来,Josh对着瓶子直接吹的喝法,他也是第一次见。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一直胡说八道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得意须尽欢”。

  就连当年他和卫问渠最折腾不清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郑飞把不省人事的Josh往外拖的时候,他本来耷拉着的脑袋抬了一下,问:“你说我当年怎么就进了这一行呢?本来在工地搬砖搬得好好的,我后来怎么想的啊。”

  他说完之后,自己还寻思了一下,纠正自己,“哦不对,不是搬砖,扛钢筋。”

  “胡说八道屁啊你,你少扑腾,回去睡觉去。”郑飞扶不住他,干脆松了手,让他坐在地上倚着车,他把车门打开之后,架子他的胳膊往车上拽,边拽边骂,早知道当初换车就应该换辆底盘低的超跑,这熊崽子还真沉。

  Josh不配合,一把揪住了郑飞的领子,鼻子尖都快戳到他的脸了,“你说,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操!我看不起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看不起你不就是看不起我自己啊。”郑飞一使劲,把他扔进了后座上,砰一下子关了门,他坐回驾驶座上的时候看了几眼后边乱七八糟的鞋底印,喊了一句:“别蹬了!”

  早知道把他鞋给脱了,操,刚换的车!真皮座椅!

  “魏魏,你别嫌弃我啊。”Josh在后边嘟囔了一句。

  郑飞正碰见一个红灯,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刹住车。

  绿灯就那么半分钟,红灯倒好,打头就从九开始,也就红绿灯顶天两位数,不然还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呢。他趁着这个空儿偷摸回头看了一下,Josh闭着眼睛,这会儿老实睡着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魏魏就是那个魏临泽吧。

  郑飞和魏临泽说过几句话,但对他的印象就是坐在沙发上,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看书,他在门口看往里看的时候,他正巧抬了头。抬头的一瞬间他用手指抬了抬金丝边眼睛,原先手里捏着的书页就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他当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跟他们。当场他就下了结论。

  可你让他这么着原原本本地跟Josh说一遍?哪里舍得呢。

  他这个兄弟啊,这辈子好像总是在和不可能的人纠缠不清,为了他那颗心,得受了多少罪啊。

  这次来找魏临泽,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明明不想他再和Josh有什么牵扯,可看着Josh半死不活的那样儿,又有点不忍心。

  他们这种人,活该被人看不起啊,没什么理由来指责看不起他们的人。

  想到这儿,他语气也放缓和了一点,“魏老师啊,这几天Josh心情不大好,我劝也不顶用,我寻思着,这事儿八成是他自己瞎想,我认识Josh这些年了,还算是了解他,他是真把您当朋友了,我自作主张来找您,想让您去劝劝他。”

  魏临泽还是一开始那种不冷不热的表情,就是能沉得住气,不说话。

  郑飞有点急了,“您就算是看不起他,可这么长时间了,Josh对你多好你肯定比我清楚,他是怎么个人你也能看在眼里,不能就因为以前的职业就彻底否定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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