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
“没关系,”陈之锦笑着说,“这么多年只有你问过这个问题,他们都不敢。我当然喜欢他了,从小就喜欢。”她说这话时眼里仍有闪烁的泪光,但是却无比从容快意。
承认对一个人的爱要有多难?
承认对一个人的爱又要有多简单?
******
ALEX是一个高大的混血儿,轮廓分明,性格开朗。郑嬴见到他的时候他勾着另一个朋友向潜的背对着郑嬴叫嚷:“好漂亮!”
“他说的是我吗?”郑嬴失笑。
“ALEX就是这个性格,不用理他。”陈之锦说。
漆律和ALEX和向潜刚从水里上来,浑身湿漉漉的。
向潜长得相对于温柔些,站在ALEX身边一脸不耐烦。
郑嬴曾经见过的白羡庄也在,和他的妻子一起。他妻子叫黄心柔,模样端正。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郑嬴明白了为什么陈之锦奇怪郑嬴不会说西语。他们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因为郑嬴的缘故倒还说中文,也参杂着英文,兴到浓处不自觉地就用起了西语。
说不上失落,只是游离在外。
他们谈论着笑着,郑嬴便在脑中勾画出一些轮廓,笑的时候跟着笑,才不至于失礼。
漆律和陆岫都不爱说话,但是白羡庄是个爱说话的主儿,总对漆律说着什么,说的起劲的就是ALEX和黎暄,向潜也说,但听起来语气不好。
注意到郑嬴如此,坐在旁边的陈之锦说:“在想什么?”
“一些画面,一闪而过,正在捕捉。”
“我打扰你了?”
“没有。他们在说什么?”郑嬴问。
“关于人格。ALEX在举证。你有什么看法?”
郑嬴想了想说:“人格的英文是“personality”,词根是“personia”,在拉丁语当中的意思是面具。这也就意味着人格是个体为了生活在这个社会当中呈现出来的面具。对于一个个体来说,理论上来说有多少种社会情境,就会有多少种面具。”
陈之锦托腮笑着看他。
郑嬴喝了口饮品继续说道:“人类心理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社会化的过程:个体从一个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孩子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社会成员,这种成长对于个体来说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代价是扭曲一些自己本来的需求,把这部分需求转变成某种符合社会规范的东西。对于某些个体来说这种扭曲就是极端痛苦的,就好像认知治疗学派里面认为的那样,如果可以把这些原来扭曲的东西通过一定方式扭转过来,个体就会好受很多。
“但是回到那个问题,有没有‘真我’存在?我觉得可能是存在的。这一个结论受我是属于分析心理学分支这一事实的影响。从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真我”被称作‘自性(Self)’,按照荣格的意思是‘自性’就好像精神上的遗传因子,“自性”里面包含着个体本来可以成长成的性格,但是现代的大部分人基本上是不可能是那种本真的性格,而想要成为那种性格的人,就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
“这很难。但我总觉得会有那样的人,像国内的朴树,他似乎有些相近了。”
“返璞归真,归来仍是少年。”陈之锦说。
郑嬴笑了笑,微一转头,发现陆岫正在看他,似乎看到郑嬴的目光,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郑嬴又看向陈之锦。
陈之锦没有注意到那一幕,对郑嬴说:“让我想到毛诗里的那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实在是积重难返了。”
31
吃完饭,闲聊了一会。
ALEX拉着向潜做翻译要和郑嬴说话。向潜不乐意。
“向潜要被ALEX烦死了,”陈之锦说,“向潜的爸爸是闵阿姨的弟弟。”
郑嬴点点头,没有问闵阿姨是谁。
ALEX会说中文,只是不流畅,磕磕巴巴地说了句“你好,你好,我很想和你说话。”然后他又和向潜说话。
向潜面无表情地翻译:“他说他中文不好,他吃饭之前就想和你说话了,他用中文说不来。”
“谢谢。我们其实可以用英文交流的。”郑嬴说。
ALEX“噢”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正要和郑嬴说话,另一边白羡庄叫道:“ALEX,别老缠着小郑,漆大少盯着你呢!”
ALEX没管他,问郑嬴“有去过挪威吗”。见郑嬴点了头才笑着拉着向潜又走了。
郑嬴摸不着头脑,笑了下。
晚上漆律抱着郑嬴入睡。郑嬴突然问:“你们都知道之锦喜欢陆岫?”
“之锦和陆岫,”漆律的声音缓慢,似乎描述着潮湿的夜雨,“他们从小就在一起,之锦从前爱玩,陆岫陪着她。”
“陆岫的腿是……”
“之锦开车的时候出事了。当时陆岫在车上护住了她。”
“少年的时候或许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郑嬴叹了口气,拨弄着漆律握住他的那只手。
“之锦绝非没有勇气。情势比较复杂,陆家很快把陆岫送出国治疗,回来之后陆岫已经有未婚妻了。”
郑嬴想起白日里无意听见陆岫和之锦的对话。蒙蒙的愁雾笼罩在女人身上。
“听说卫简在追求你。”
“是。”陈之锦笑着。
“他人不错。况且你也不小了。”
“我不急。”
第二日漆律就要带着郑嬴去潜水。
潜水之前,必学的是一些手势,郑嬴记忆力好,这倒不是问题。但是还是怕。
“海里的感觉是什么?”郑嬴穿上了厚厚的装备,戴上面镜。
“安静。和陆上不是同一个世界。”
“你说真的会有人沉入水底不愿意上案岸吗?”
漆律认真地看着他,说:“水下虽然是真实的感受,但是对于生活在陆地上的人来说,也如同虚幻。”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干嘛这么认真?”郑嬴笑道。
“我怕你不愿意上来了。”
郑嬴心里一滞。
******
马来一行后郑嬴和陈之锦关系更加密切了。继续回到附中上课,刘肃文倒还关切了郑嬴,叮嘱他养好身体。
和漆律也是同往常一般。这日却有些不一样。
郑嬴从没有主动问起过漆律的事情,在J城的时候知道他有个姐姐,曾经和姜雯结过婚。其它的,似乎一概不知。也许也是因为漆律比他大了十几岁,两人的圈子并不相交,像邵嘉他们就不会谈及漆律。
今天是漆律母亲的忌日。
这话事当然不是漆律告诉他的,是郑妈。郑妈大早就问漆律回不会回老宅去,“我也想看看阿闵去,得和她说说,你和姜雯离婚了,也找到了伴,人也好,得叫她安心,”
“等郑嬴下课了回去,您可以先去,姐姐在那。”漆律说。
“行。”
郑嬴正好端着水杯出来,“要去哪?”
“今天是小六妈的祭日,回老宅去看看她,郑先生,你还没去看过阿闵吧?”
郑嬴是很惊讶的,茫茫然不知道说什么。
“等你下午下课了我们一起回去。”漆律说。
郑嬴没想过要去见他的家人,但是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漆律家的老宅就像郑嬴想象的那样,大铁门,灰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一栋建筑物就建在那,类似于上海的公馆。
漆宅里很幽静,漆律把车开进去,有人给他把门打开。顺着路进去,车停在外面,走进古朴的建筑物里,郑嬴有一种移世换景之感。
刚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女人,样貌好,气质也上佳,看见漆律就盈盈笑了,走过来说:“漆叔等了你好久了,这位是郑嬴吧?”
她又看着郑嬴,说:“我叫卫子歆,是小六的姐姐。”
郑嬴有些奇怪她的姓氏,“卫小姐,你好。”
“李选来了吗?”漆律问。
“在里面。今天怎么叫他过来?”卫子歆收回打量郑嬴的目光,问。郑嬴不知道李选也要来。
漆律没什么表情,带着郑嬴向前走,“有些事找他。”
******
看着郑嬴,李选张了张嘴又闭上。
“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你不是要当老师吗?”
“我在北京当老师。”
“不是,我说你怎么和我哥搞在一起了?”
“现在又叫哥了?不叫叔?”
“我后来想想我管闵阿姨叫阿姨,还是得叫他哥。”李选说,略有些急切,“你倒是说正事啊。”
“就这样呗。说不上怎么在一起的。”
李选冷笑了一声,“你这说的可轻巧。”
“你怪我?”
“你自己的事。”
郑嬴也无奈,“真说不上为什么,我也觉得莫名其妙的。”
“谁主动的?”
“去年有一次我去老师家,他也在。”
“算了。”李选说,“你真喜欢我哥?”
“我也不知道。爱这一回事,我感到很迷茫。好像从没有踏进去一般,或许身在其中也不知晓。”郑嬴低垂着眉。“所以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叔哥那样的人……其实主要问题是,你家里人怎么办?能接受吗?”
郑嬴对于李选的关切面上不显出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暖的,“这个问题,我还没仔细想。现在还不是破釜沉舟的时候。”
“我得提醒你,那毕竟是我哥,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然年轻的时候爱玩,和姜雯姐结婚以后就没有找过其他人。而且他这次带你过来,漆叔也在呢,还是闵阿姨的日子。”
“知道了。”郑嬴舒展了眉,“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是说他肯定对你有这份心的,你别像以前对人女孩子一样。”
“我对女孩子怎样?”郑嬴有些奇怪。
李选白了他一眼:“人情到浓时你情变淡。”
“感情的事我也不能决定啊,”郑嬴叹气,指着自己的心脏,“得靠它。”
“对了,”郑嬴问,“卫小姐为什么姓卫?他不是漆律的姐姐吗?”
“卧槽。”李选突然骂道。
“怎么了?”郑嬴很是莫名其妙,“你变脸可变得快。”
李选又白了郑嬴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突然想起来,你都叫我哥名字了以后我叫你什么?”
“以后的事都没个定数。”
“卫姐是闵阿姨前夫的孩子,亚太卫简就是她前夫的另一个孩子。闵阿姨因为她前夫卫曾经精神状态很不好。向家让他俩离婚后就让闵阿姨去国外治疗,漆叔就是这时候和闵阿姨结婚的。”
漆律走进书房,他父亲正在写一副字。“听到车的声音了,想着就是你来了。”
“爸。“
“那孩子带来了?”漆父放下笔,抬头看他。
“和李选在一起。”
“不过是让他来咱家看看,你还怕我和你姐把他吃了?让李选来?”
“他没见过你们,多个认识的人好。李选和他是好朋友。”
“随你。你找到伴了我就安心了。这么多年,我都怀疑当初逼你结婚到底对不对。”
漆律知道他父亲一直为当初结婚那件事而内疚,说道:“就算您不提出来,我也会结的,我也希望妈妈走的安心。况且要不是结婚,我也许也碰不到他。”
“他年纪不大,你好好对他。当初姜雯也不大,年轻人爱闹性子。”
“我知道。”想了想,漆律又说:“他和姜雯不一样。”
“不管一不一样,带他去看看你妈吧。她会高兴的。”
“嗯。”
漆律关上门,出去了。
32
拜祭完漆律的母亲,五个人一同在老宅里吃饭。
保留着传统,坐的是圆桌。漆父在上座,郑嬴在漆律和李选中间,卫子歆在漆父另一边。桌大,显得空阔。
“小郑以前在李选的公司?”卫子歆问。
李选立即说:“是我的得力设计师,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全靠他。”
“怎么到北京来的?”
“华洛越来越大,我的作品跟不上。”
“上次给HK的做的好。”漆律说。
“可以到国外进修。”桌上有茶,卫子歆给自己续上,又问漆父:“漆叔,要吗?”
漆父摇头,说:“当老师好,阿闵以前就想当老师。”
“妈以前还想做个舞蹈家,小时候也让我学。”卫子歆笑了,脸上有一抹温柔的色彩。
“现在亚太怎么样,卫简人不错,况且也是你弟弟,别老和人争。”漆父这是问卫子歆。
卫子歆叹了口气:“现在亚太我放手了,不过让小六帮我看着些,我没想和他争,只是一想起什么都属于他们母子,我心里就不舒坦。”
“想通了就行,也该定下来了。你从前为了气你爸找的些什么人,现在你爸也走了,气也气不着了。”
“当时是我不懂事,”卫子歆说,“漆叔,您不能光抓着我说啊,小六还好,你看李选,现在,还和家里僵着。”
李选被卫子歆突如其来的祸水东引吓了一跳,“不着急吧我……我现在以事业为重,对,事业为重。”
郑嬴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漆宅吃的这一顿饭似乎很轻松,只是走的时候漆父说:“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可以让双方父母见一下。”
生活安逸。郑嬴做助教乐在其中,坐做满一年就可以转正。英语组的老师们都比较幽默,爱打趣小年轻,郑嬴首当其冲。念念偶尔也来找郑嬴,她会说话,经常同周围老师聊起来。一个班一周只有一次英语晚修,每次郑嬴上完晚修后漆律都会带他吃点东西。郑嬴似乎胖了一圈。
这天正好郑嬴在帮刘肃文做PPT,有个老师说外面有人找他。郑嬴看过去,竟然是卫子歆。
“没有打扰到你吧?”卫子歆笑着问他。
“没有。”郑嬴说。
“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郑嬴就带着卫子歆到学校旁边的咖啡店,这时候学生都在上课,人不多。
“看你也很忙,不如我开门见山吧?”卫子歆的声音温柔,但是郑嬴总觉得带着一股杀气,他不知道是不是电视剧把他洗脑了。
“卫小姐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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