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抱着小橙子喂奶,一手还拿着手机玩,微信消息时不时贴上屏幕,全是她发的“快来快来,差个角”。表姐夫还在倒时差,睡觉。
等到郑嬴母亲和小姨一家一起过来了,牌局就开始了。
郑嬴让漆律坐上去,他自己坐到漆律旁边。
“他还不会打,给他讲讲规则先。”郑嬴说,“就是几句话,一对将,就胡了,我们这边是赖子的玩法。”
“赖子就是万能牌,作很多牌使的,打几局就会了。快来快来。”表姐不耐烦地说。
表姐坐在漆律左边,他右边是沈维明,对面是舅舅。他们玩的叫晃晃,谁赢了谁下。前几局漆律都没赢,等他慢慢熟悉了规则之后就赢了一把小的。家里人玩得小,只是打发时间。
“我都不愿意和你们玩,太小了,没有一点胜利的快感。”表姐自吹自擂。
郑嬴笑她:“要是玩大的,你输的最多。”郑嬴这次替换上一局赢了的漆律,漆律站在一边看他玩,母亲也抱着橙子站在另一边。
“对了,我听说陈麓也在S城,他怎么样了?”表姐说,顺手打出一个幺鸡。表姐和郑嬴关系好,也认识他的若干朋友,郑嬴当年什么事都会跟她说,现在是选择性跟她说。
提到陈麓,沈维明看了看表姐。
还没等郑嬴回答,郑母就说道:“陈麓是不是那个得了同性恋病的那个?前几年还闹得挺大。”
“他没有得病。”郑嬴冷了脸色,漆律碰了碰他的手臂。
“姑姑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丹麦总统都是同性恋呢。”
“国外都这么开放?”小姨说,“说起来我也碰到一个,前几年在Z城做事的时候,我们酒店住了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那胖子还给瘦子剪脚趾甲,两个人做什么,提灰桶子做苦力!这样还住酒店,我们都笑话他。”
小姨从前在Z城的酒店里做服务生。
沈维明听了这话,表情变得格外奇怪,连能吃的牌都没吃。
“诶,怎么不吃啊?”小姨叫道。
“没看见。”沈维明闷闷地说。
过了一会儿,郑嬴就胡了,让出位置来,让漆律上,也不再管他,抱着小外甥玩。
漆律略微吃了几个牌,又胡了,让给郑母上,走到郑嬴身边去。
“他叫什么?”
“William,中文名是陈灵均。小名是橙子。”郑嬴抢橙子手上的泼浪鼓,他抓得很紧,郑嬴拔出来了又给他握回去,乐此不疲。
“你取的?”
“你怎么知道?”郑嬴讶异地问。
漆律笑了笑,坐到沙发上,拿到一个橙子,“吃吗?”
“嗯,你用切的,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家伙也爱吃,”说着在小橙子额头上不触碰地亲了一口,“是吗,小橙子。”
小家伙不理他,自顾自地玩着手上的拨浪鼓,总想放到口里去。
漆律切了一小块,郑嬴一只手拿住了,又说:“抽两张卫生纸,给他垫在下巴底下。”漆律照做。
小橙子没长牙齿,只会吮吸,往往口水就流出来了。
吃完饭,表姐送他们出去,漆律去取车,郑母和小姨走在前面,表姐拉住郑嬴:“你这个朋友是什么人?哪有人大年初一来拜年?还从北京到这里来?”
“我回去跟你说吧。”郑嬴低声道。
表姐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才又上楼去了。
郑嬴坐在副驾驶座给表姐私信。
“我和他在一起了。”
“!”
“你疯了?”
“我不知道。”
“你这样,你还敢让他到家里来。”
“我没想他来,他自己找过来的。”
“所以你感动了?”
“有点吧。”
“不行你得让我缓缓。郑嬴。”
“嗯。”
过了一会儿,表姐又发来微信:“你真的决定了吗?我听说他四十一了,比你大了十七岁。”
其实是四十。郑嬴心想,农村总是多算一岁。“算是吧。”
“可是,姑姑他们怎么办?你爷爷奶奶还指望你给他们抱孙子。你爷爷那样的人能受得住吗?”
“到时候再说吧,况且也不是一定就在一起了。”郑嬴打出这几个字,侧目看了看漆律,“也许哪一天就分了,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定。”
“你不是同性恋?”
“我不是。”
“唉,我还是希望你找个女的,如果你喜欢他我也能接受,只是之后难走了。对了,看他的样子家里很有钱吗?”
“嗯,HK都有他的股份。”
“!”表姐又发来一个感叹号,“你赚了!又帅又有钱!”
“……”
“他对你是真心的吗?”
“大概吧。”
“哦。”
“不聊了,快到了。”
郑嬴让漆律把车停着等他,他和郑母回趟家拿些衣服。
郑母要让漆律去家里坐坐,郑嬴却拦住了。
郑母租的房子不大,一个客厅,两间卧室,有独卫和厨房,只是在一楼,光线也不好,倒是隔壁邻居都很好。平时郑嬴住在S城,也没想在J城买房子的问题,郑嬴家拆迁,政府分了两套房,在等政府的房下来,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罢了。
到了家里,郑嬴拿了几件衣服,突然又对郑母说:“我十五过完去北京。”
郑母十分惊讶,“不是说留家里教书吗?你姑姑给你关系都找好了。”
“不久前决定的。”郑嬴说。
“那你工作找好了吗,住在哪?”
“老师也在北京,让我过去。”
郑母点了点头,“那你麻烦李老师这么多,要不你上北京的时候给他捎点特产去?你看鱼糕啊、圆子啊都挺多的。”
“再说吧,还不急。”
“你跟你爷爷奶奶说没?”
“过几天过去再说,我先走了。”
“诶,好吧,你要不要多带点钱,我这有。”
“不用了。”郑嬴摆摆手。
看见郑嬴过来,漆律替他把车门推开。
郑嬴一伸腿就坐到漆律旁边,抬胳膊把拿来的衣物放到后座上。
“回酒店?”漆律问。
郑嬴想着应该带漆律去哪里玩一下,但确实没什么可玩的
“你想看电影吗?”郑嬴凑近他,说。
漆律看着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样子,“当然好。”
郑嬴就开始打开手机APP搜最近上映的片子了。这个时候,私人影院都没开门。
漆律其实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他对画面的感触能力不如对文字的感触能力好,平时的消遣也是听听音乐看看书。但是和郑嬴,他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郑嬴找了找,贺岁片也就那么几个,确实没什么可看的,于是说:“还是回酒店吧,用你的电脑。”
其实酒店房间里倒是有电视,不过郑嬴忘记了。
为了营造良好的气氛,郑嬴拉着漆律去超市逛了一圈,漆律推着手推车跟着他挑挑拣拣。郑嬴爱吃零食,拿了好几包薯条,又到洗漱区买了毛巾,后来又去生鲜区拿了些水果,最后买了一大罐酸奶,装满了整个购物车。
“你平时都吃这些?”
“今天看电影嘛,得多买点,边吃边看才有感觉。”郑嬴理所当然地说。
两人回到酒店已经八点半,郑嬴让漆律先洗,他弄了几个漂亮的陶瓷盘把水果切好装在里面,又把薯条倒进浅口大碗里,把酸奶倒好在玻璃杯里,把他们放到床上茶几上,把昏黄的台灯打开,把壁灯关掉。漆律出来见到郑嬴的布置,又见他摆弄一些酒店的装饰物,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快去洗了。”漆律催促他。
郑嬴“嗯”了一声,就拿着衣服进浴室了。
郑嬴等不及看电影,洗得很快。出来就把电影调了出来。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看电影的时候,漆律不怎么吃东西,郑嬴便吃一口也喂他吃一口。“你不喜欢吗?”
“我不习惯晚上吃东西。”漆律回答。舔了舔郑嬴伸过来的手指。
郑嬴视线是注视着电视屏幕的,被漆律一舔,触电般地缩了回去,“那你还舔。”
“除了你。”
郑嬴注视着漆律,漆律的脸越来越近,直到鼻尖相触,口舌相接。电影里主人公也在偷看美丽的马莲娜肉体与他人相缠,喘息声一片。漆律的舌在郑嬴口腔中游走,云翻浪涌,郑嬴只能被动地接受,他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竟然有些气急,眼圈都红了。
漆律这才从他口中退出来,“怎么哭了?”他抚摸着郑嬴的眼角。
“你能不能不那么凶残地亲我?”郑嬴瞪他一眼。
漆律哭笑不得,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把接吻形容成凶残的。“那你要我怎么亲你?”
23
J城没有机场,郑嬴和漆律先到W城再坐的飞机。到北京的时候是清晨,早早就有司机在机场等着他们。
“我们现在是直接去你那?”郑嬴问。
“嗯。”
到了漆律住的17楼,开门的依旧是郑妈。郑妈看到郑嬴似乎也不奇怪,只是在旁边帮他们拿衣服,“小六啊,郑先生。”
郑嬴怪不好意思,但是也没说什么。
“你有什么需要的跟郑妈说。”
“是啊,我从小照顾小六的,郑先生你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郑妈说。
“别,您叫我小郑吧。”
“早上有什么吗,我和郑嬴还没吃。”漆律问。
郑妈想了想,说:“还有些粥,可能不够,我去下两碗面,很快的。”
漆律点点头。
漆律把郑嬴带到卧室。漆律的卧室装修很简洁,色系都是黑白灰,天花板吊顶也很简单,卧室内有浴室,透明的。
“没有客房吗?”郑嬴狐疑地看着漆律。
“没必要,你要和我一起。”
郑嬴看着透明间,表情有些古怪。
两人把行李放好了,郑妈正好也叫他俩去吃早餐。
郑妈用碱水面下的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汤很滚烫,面却没有软得失去劲道,面上撒了葱花和蒜泥,还有一个黄澄澄的鸡蛋铺在上面。郑嬴吃得很香。
“还要粥吗?”漆律问。
郑嬴还扒着面,说:“要。”
漆律给郑嬴盛了一碗粥,郑嬴吃完面又把粥给喝了,“我明天去看老师,完事了要去找邵嘉。”
漆律吃得不紧不慢,看不出他对这早点的喜爱与否,“什么时候回来?”
“唔,不知道,要是很晚了,你会来接我?”郑嬴挑眉看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去接你。”
郑嬴笑嘻嘻的。
吃完早餐之后,又是郑妈来收拾。
“这房子都是郑妈来收拾吗?会不会太累了?”
郑妈听到,笑着说:“我只是负责小六的三餐,要是别人给小六做东西吃,我还怕他不习惯呢。还有两个清洁工,给她们打电话就会过来收拾了。”
“哦。”
“把房间都看一看吧,”漆律对郑嬴说,“毕竟你也是这里的主人。”
“我应该只是暂住者吧,”郑嬴却说,“上次看了你的收藏室,你难道还有别的有趣的房间?”
郑嬴如同小野肖想甲野的书房一样肖想着漆律的书房。房间向南,阳光自落地窗射进,从郑嬴处看窗外可以看到北京城的部分样貌,玲琅满目。郑嬴感到恐高似的一阵眩晕。另有书桌,在书房中部,有一种古典格调,桌上摆着书立,漆律近期看的应当是《国富论》,还有墨水和钢笔,书桌前的一把椅子当然也是这样的格调,椅子上有猩红色的坐垫,郑嬴脚下踩着的也是柔软的猩红色毛毯。墙壁整面都是九尺高的书架,排成一列直至门口,塞满了各种颜色的书籍,花体字与方体字相映成趣,郑嬴眼尖得看到一本从前很想得到却没有买到的画集。对面墙上挂着一幅莫奈的画,郑嬴竟辨不出真假。
这间书房无疑击中了郑嬴的心灵。如果能在这件书房里读自己想读的书,累了便和熟悉的朋友聊聊天,郑嬴抑制不住这样的遐想。但愈是这样想,郑嬴心中愈是涌出一种欢喜夹杂的悲哀。“真好看,我们出去吧。”郑嬴笑着说。
郑嬴起的稍迟,他知道太早的时候,师母陈欢欢会不在家,出门买菜或者做做锻炼,故算好时间出门。漆律想要送他,被郑嬴拒绝了,“你不是要去公司?似乎不顺路,我坐地铁就行。”
到老师那,师母开的门,看见他就说:“我就说是小嬴来了吧。”
老师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也不抬头,“是是是,你什么都对。”
“墨亭哥不在吗?”郑嬴问。
“他今天不来,”陈欢欢给他倒茶,“念念也要上课了,现在孩子怎么这么早就上课。”
“我读高中的时候十五没过就得去学校,总共十四天假,老师还给你十几张卷子。”
“你那是高考大省,”老师说,“北京也好不到那里去落。”
老师放下报纸,看郑嬴:“是要留在北京?”
“嗯。”郑嬴点头。
“那现在住在哪?”
“漆先生给安排的住处。”郑嬴回答,心想这也不算撒谎。
“小嬴啊,看开了就好,画家的生命力是有限的,你要你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就算你赢了,我看那个小漆也许不太懂,但是人家也是真心诚意,这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说不上谁好谁不好的,那李白不也给杨玉环写过诗?”
“老师,我晓得的。”
“今天在这儿吃了饭再走?你师母特地给你买了菜,都是你爱吃的。”
郑嬴笑着说:“我今天还有事,在北京的朋友都等着我呢,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那行,对了,你留我这的几幅画要带过去吗?”
“行。”
郑嬴又拿上几幅画挤上地铁。这是他心爱的作品,现在除了供自己凭吊似乎毫无用处。他又回了一次漆律住的小区,把画存在门房处。之后又给邵嘉打电话,打不通,估计在睡觉,又去他家找他。
到邵家,邵父也在,在客厅里看财经周刊。看他来了,把杂志放到一边:“还在睡。”
“嗯,我去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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