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的天堂.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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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钟季琛不会起太早。

  所以七点前后这个时段,他通常睡的正香。

  所以被吵醒的时候,他先是拧起浓重的眉,然后才撩开眼皮,一眼对上扒在床畔的笑靥如花,哦,是他人生中那个“意外”。

  “爸爸,快起来吃早餐。”

  早餐?钟季琛像是听到什么生僻词,反应了好几秒才开口:“我不吃。”

  然后闭上眼想继续睡。

  “早餐很丰盛哦,中西结合,有新烤出来的牛角面包,还有果汁,还有……”钟浅像一只小麻雀一样聒噪不休,说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

  他懒得睁眼,“我从来不吃早饭。”

  钟浅一愣,“从来不吃?”脸色立即严肃,“那怎么行,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容易得胆结石,爸爸你这些年都不吃早饭的?”

  她语速很快,钟季琛被她吵得脑仁疼,被迫切换到清醒模式,于是想到一个问题,睁眼看蹲在床边的她,再看她身后从门口到床边不短的距离,“你怎么过来的?”

  跳过来的。钟浅见他表情要变,果断撒谎:“护士姐姐扶我过来的。”

  钟季琛也没了睡意,干脆坐起身,理了理睡袍前襟,“你先去吃,我早上都要运动一下才能有胃口。”

  “运动?”

  “嗯,”他掀了被子下床,“我去跑一会儿。”他说完转身走向衣柜,想拿一套运动的衣服换上,一回头见钟浅还在原地不禁皱眉,“你别蹲着,会压迫脚腕上的伤,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

  不吃早饭的人有资格说这话吗?钟情腹诽,而且她也不是蹲着,是跪着。

  扶着床沿小心站起,然后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说:“爸爸,你能不能扶我下楼去餐厅?

  “护士呢?”

  “有事出去了。”

  钟季琛走过去,钟情无视他脸上的不太情愿,立即笑嘻嘻地伸手穿过他的臂弯,把一部分重量转嫁到他身上。

  走到楼梯口,他踟蹰了一下说,“等等。”

  钟浅见他作出跟护士姐姐同样的姿势,忙说:“要背的。”

  钟季琛不解:“有区别?”

  钟浅点头,一脸坚持。

  然后,得逞。

  伏在宽厚温热的后背上时,钟浅好不得意,当然有区别,她自知这种行为在她和他之间不会发生几次,已经抱过一次了,这回当然要换一种。

  小时候她看到别人家小孩子被妈妈抱爸爸背很是羡慕,可是自己妈妈别说不常在身边,即使在身边也会担心衣服弄皱而不肯抱,爸爸嘛,除非摔跤跌倒,区区几次都是用惨痛代价换来的,不堪回首。

  余光看到护士姐姐高大的身影从她房门蹿出,钟浅赶紧冲她挤眉弄眼,好在护士姐姐虽然人壮了点,心还是纤细的,会心一笑闪进门内。

  楼梯很快走完最后一阶,经过厨房门口时,正在收拾的阿姨看到,眼里的惊讶仿佛看到了一头恐龙,嗯,后背上还有一只小恐龙。

  钟浅暗笑不已。

  刚在椅子上坐好,就用手拽住欲离去的某人的手臂,仰脸撒娇道:“爸爸,你就当陪我,吃两口好吗?”

  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餐点丝毫不能吸引钟季琛,他动了动胳膊,发现这孩子手劲儿还不小,于是联想到她昏迷时抓住他的情形,心中一软,随即又说:“我还没刷牙。”

  钟浅忙接:“那快去刷。”又不放心道:“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一只脚跳上楼去找你。”

  钟季琛好笑又无语地拿开她的手,“知道了。”

  刷牙时不经意抬眼,镜子里的眼角眉梢居然含着笑意,钟季琛不由一怔,精神一振,加快手里速度。洗漱完,又换了身休闲衣裤,一身清爽地回到餐厅,钟浅果然两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见到他时眼里立即放光。

  那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善事。

  “先喝一杯清水,就有食欲了。”

  面前放着一只玻璃杯,他握住,水是温的,喝到嘴里刚刚好,一路沿着食管流淌至胃里,好像把沉睡的器官唤醒,再看面前的食物,真的有伸手夹起的欲/望了。

  钟浅一边吃,一边科普不吃早餐的危害,钟季琛一言不发地听着,像是很受教的样子,被她的好胃口传染,也多了几分食欲。

  然后,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号码,用餐巾擦了擦嘴,接听,那边温声软语:“在做什么?”

  “吃早餐。”

  那边惊讶,“你什么时候开始吃早餐的?”

  “哦,今天。”

  “……最近很忙?”

  前方视野里的人虽然仍埋头吃,但是动作明显变慢,如果她的耳朵再长点,相信这会儿已经竖起来,这么想着钟季琛不禁莞尔,不觉反映到语气上,“是有点忙。”

  那边敏感捕捉到:“心情不错?”

  “还好,有事吗?”

  那边略一沉吟,语气娇媚了些:“问问你什么时候过来,想你了。”

  钟浅已经开始用叉子戳盘子里的荷包蛋了,一下一下,不知为什么,钟季琛觉得好像是戳在他心上,不觉抬手在胸口抚了抚,口中回答道:“等我有时间给你电话,就这样吧。”

  放下电话,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并不打算为这个小插曲解释什么,一时安静得只剩下餐具与碟盘的碰撞声。

  钟浅到底是年纪小,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沈琪打来的?”

  钟季琛点头,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我找过她。”

  “我知道。”

  果然告了状,钟浅盯着他,“我还泼了她一脸水。”

  “听说了。”

  “你不生气吗?”

  钟季琛手下动作,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泼的又不是我。”

  这气定神闲的样子让钟浅心里有气,有些挑衅地说:“我看她没什么特别,除了个子高一点,就个会移动的衣服架子。”

  “估计卸了妆就不能见人了,跟我妈妈根本没法比。”方莹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盛装时雍容艳丽,素颜时清新妩媚,钟浅顿了顿,直视着他,“你喜欢她什么?就因为她比我妈妈年轻吗?”

  钟季琛这才看过来,“你确定要讨论她?不怕影响胃口?”

  “不会,说不定还会多吃两个牛角包。而且,我是真的好奇。”

  钟季琛靠向身后椅背,舒了一口气,“这么说吧,我选沈琪,是因为她符合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

  “就是没要求。”

  钟浅一脸不解,钟季琛脸上柔色褪去,眼里恢复到平时的漠然,“或者换句话说,我对她的要求就是她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没期望就不会有失望,然后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说完这一番话,再看钟浅有些发怔的表情,他心里涌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差点忘了她才十六岁,他不该这么早就给她剖开这么本质得苍凉的东西,而且,他希望她以后能拥有一份圆满的鲜活的感情……

  钟浅眼里浮起一层雾色。

  钟季琛有些后悔,起身说:“说这些你也不懂,我去公司了。”

  走到门口,听到她轻轻的声音:“我懂。”

  他脚步顿住。

  许久不见继续,不由回头,就见钟浅面向窗口,隐约可见睫毛上晶莹闪烁,“我每次给你打电话,去公司找你,你不回,也不见我,我也会失望。”

  “可是很快,我就会收拾好心情,再去找你,明知道可能还会失望。”泪珠滑下来,钟浅用手背随意抹去,“可我觉得这样,这样很幸福。”

  她终于转过头,眼里还有残泪,看向钟季琛,“爸爸你这样幸福吗?”

  

☆、一秒的天堂

  已经很晚了,钟季琛还没回来。

  钟浅坐露台的靠椅上,对着苍茫夜色一口一口地灌着可乐,他的椅子很舒服,她坐上去有点宽,如果是平时可以盘腿或者抱着膝盖坐,可她想起他的话,还是老老实实把腿伸直。

  旁边一只小圆木桌,上面有烟灰缸。她想象着他平时坐这里对着夜空抽烟的样子。那应该是多么的,寂寞。

  心里有一处微微的疼。

  她想起刚来时,负责卫生的阿姨说,以前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是纯净水,还有他那个纤尘不染的厨房,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味道。她以为他经常留宿在沈琪那里,可是偷偷溜进过他的书房和卧室,明明是常住的状态。

  同样是四体不勤,妈妈却更知道爱惜自己,家里有专门做饭的厨师,每天照着营养食谱计算卡路里变着花样做,还会炖虫草燕窝之类的补品。可是他连早饭都不吃,他这些年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在此之前,她以为他不肯回家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可今天早晨听到那番话,她无比震惊,是对婚姻和感情有多失望才会变成这样?

  同一时间,钟季琛在喝酒,在会所包间,和一老友。

  方行远是他大学时的学弟,在野外探险社团认识,秉性相投,引为知己。

  方行远坐了一会儿,见他一声不响就是喝酒,于是半开玩笑说:“我这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大晚上出来一趟不容易,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也对,能说出来的就不叫心事了。

  “不如我说个新鲜事给你听?听说昨天秦家小少爷去郊外骑马时,马忽然发狂,把他摔了下来,腿断了。”

  钟季琛没反应,继续喝酒。

  “我说哥们你这够阴的啊,就不怕他万一把脖子摔折了,或者脑子摔坏了成植物人啥的?”

  钟季琛一挑眉,“你跟他有仇?”

  “咳咳,分明是你跟他有仇。”

  “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人不知道,可瞒不了我。听说前阵子他去过你们家party,你们家小公主从楼梯上摔下来时,他离得最近,所以……”

  钟季琛没有反应,好像他说的是别人的事。

  方行远也不需要他回应,“不过你不是誓将冷战进行到底吗?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

  钟季琛这才放下酒杯,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最近回想起以前的事,觉得年轻时想法太激烈,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方行远笑,“那是,十七岁就跟人搞出个孩子、十八岁就拉着孩子妈结婚、不够年龄就跑去国外注册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说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佩服。”

  钟季琛不理会他的打趣,自顾自道:“我当初做得有点绝,害的她一直有心结,在她成年之前,我希望能做些补偿。”说这话时他耳边回响起那日她在车子里的哭诉,我会快点长大,等我长大了……

  方行远听罢,沉默几秒,“你真是变了。”

  钟季琛苦笑,“也可能是老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家钟浅的确是让人心软的孩子,我还真纳闷你当年是怎么做到的。”见老友面色恍惚,那必然是不容易的过程,他也不忍心提太多,宽慰道:“既然决定了,那就早点回去陪陪她吧。”

  说到这个,钟季琛又有点微微头痛,叹口气,“时间隔得太久了,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有时候单纯的像个小孩子,有时候又通透的像是经历过许多事,说出的话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比如今早。

  “对她好点儿就行了,女孩子跟女人一样,都靠哄的,说她爱听的话,要什么你都给他买,就两年嘛,等人上了大学,遍地帅哥才俊,哪还有空缠着你这个老头子……干嘛瞪我?我说错了吗?以你们家钟浅的条件,过不了两年,就会有无数大好青年挤破头叫你岳父大人。”方行远说完自己笑起来。

  钟季琛脑补了一下那盛况,摇摇头,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喝完杯子里的酒,起身说:“多谢指点,我回去了。”

  回家路上,钟季琛想起一件往事。

  当年方行远听说才二十出头的他已经有了个四岁女儿时,惊呆,假期特意拉了几个哥们去他家参观……见到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几个人新奇又无聊地围一圈逗她,问哪个叔叔帅?

  钟浅倒不怯场,认真地扫过每个人,指着方行远,这个叔叔帅。

  方行远得意,又追问,那叔叔跟你爸爸谁更帅?

  钟浅不假思索,爸爸帅。

  哥几个乐翻。

  方行远不甘心,你喜欢吃冰激凌吗?

  钟浅立即点头,喜欢,我喜欢吃巧克力味儿的冰激凌。

  那好,你说叔叔帅,叔叔就请你吃,吃个够,好不好?

  钟浅舔舔嘴巴,看向不远处的钟季琛,他一副看戏的表情与她对视,她软软地说,爸爸,我想吃冰激凌。

  他没回应。方行远见状,掏出钱包晃一晃:想吃叔叔给你买,叔叔有钱。

  小丫头立即回:我爸爸也有钱。

  小家伙一身红色公主裙、肉嘟嘟的小脸以及那乖巧和坚毅的表情还能清晰回忆起,稚气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边……钟季琛想,方行远说得对,自己当初是怎么做到的呢?

  正是因为难以做到,才会狠心避而不见吧。

  等红灯时,竟然有点心焦,终于到了家,推开门时不禁一怔,玄关处亮着一盏灯,晕黄的光影,映得墙壁都毛茸茸的,他不由伸出手,指尖似乎感觉到一点暖意。

  这是什么时候换的?

  楼上很安静,钟浅和看护都已经睡了。

  他走到她的房门口,手轻轻一碰,门就开了。

  钟浅睡得很熟,头发散在枕头上,月光下,鼻子在脸上映出一道小巧的阴影,依稀可见当年的俏皮,他手指动了动,忍住去捏一下的想法。她睡相还算规矩,只是被子横在腰间,一只脚露在外面,被子下修长的身形显示着人已经长大。

  他俯下.身,帮她把脚盖住,把被子拉至胸口,然后在黑暗中凝视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无声地问,你还想吃冰激凌吗?

  洗澡时,钟季琛想起早晨的话题。

  自己现在幸福吗?

  这些年他一直都很忙,从来没追问过自己,而且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男人的心很宽广,像广场,人来物往川流不息,又如一个大大的房间,摆了若干个容器,上面贴着不同标签,有事业心,征服欲,有纯粹的感官享受,这些容器被注满时,都会产生满足感,在他的概念里,满足即幸福。

  只不过在角落里,有一只容器被他清空,上了锁。

  次日,钟季琛早早起床,在跑步机上挥洒了一阵汗水,冲过澡换上笔挺的西装,镜子里的人神采奕奕,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习惯似乎也不错。

  经过钟浅房间时,门开着,她正在窗前,举着手臂翘着脚,看样子是在做舞蹈动作。

  绷带已经拆掉,每天做按摩,可以稍微走动,所以人也活泛了不少。晨光把地板照亮,她光脚踩在地板上,圆润的小腿反着光,卡其色短裤,短袖白T,头发随意绾在脑后,仰着头,下巴和脖颈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阳光下,青春昭然若揭。

  他想提醒她别累到脚,终是没打扰那份专注,转身离开。

  钟季琛晚上回来时,家里又多了几个新“成员”。

  入门处,冒出一盆半人高的植物,精神抖擞,生机勃勃。

  每间房门都挂着小玩偶,他门前是一只呲眉瞪眼的鸟,刚看到时吓了他一跳。

  露台上,他的那张椅子旁,多了个孪生兄弟,当然,椅子上也多了个人。椅子是钟浅从网上订的,下单当天到货,比钟季琛买的要便宜许多,她自得地夸耀了一番,他也顺势附和两句,夸她有经济头脑。

  钟季琛喝啤酒,钟浅喝可乐。她学他样子把脚放到面前小桌上,他的脚动了动,她的脚丫也晃一晃,然后看他,呵呵笑。

  “笑什么?”

  “你笑什么?”

  角落里那一只空荡荡的容器被撬开一条缝,像是有人往里投了几枚硬币,甚至能听到叮咚脆响。又像是涌入一股空气,无形无色无味,却能敏感地发现它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时,才意识到以前是多么的缺氧。

  钟季琛无声一笑,举起酒瓶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天气不错,夜空高远,群星璀璨,钟浅指着夜幕某处,“爸爸你知道那是什么星座吗?”

  “仙女座。”

  “对,我最喜欢的星座。”

  “为什么?”

  “名字好听。”钟浅说完就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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