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是在等她一样,她来不及多想,只想避开,男人却舍不得般,往前一步挡住她,“高中之后咱们再也没见过,我是真的很想和你说说话,你又不理我,只好……”
她不耐地打断,“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我们很熟吗?”
男人不答,直剌剌地看着她。
方莹忽地心虚,连周旋都省了,扭头就要走,转过身时却愣住。
几米外站着一个人,望着这边,眼神漠然,还带着一丝寒意。
“季琛。”任嘉俊也看到来人,边走过去边伸出手,“你可算到了。”
钟季琛像是没看见他,视线停留在方莹脸上。
方莹脑袋懵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任嘉俊约的是他,而且听刚才的意思是,让钟季琛带自己一起赴约……
自己真是,好死不死地撞到枪口。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无处遁形般,还没想好对策,就见钟季琛嘲讽一笑,看向任嘉俊,对他作出的拥抱姿势视而不见,只说,“今天喝不成酒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理会另外两人反应,转身就走。
任嘉俊一脸困惑,看向方莹,“你们这是?闹别扭了?”
方莹白着脸,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等女友赶过来就离开酒店。
她的车子刚离开停车场,后面一辆车就跟了上来。
方莹心事重重地回到别墅,还没等上楼,大门被推开,钟季琛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两人一个站在楼梯处,一个站在门口,中间隔着宽敞的客厅,似乎还有十几年的时光,以及数不清的隔阂。
钟季琛看着她,目光如炬,“是他?”
“是他对不对?”
方莹没回应,但微白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他冷笑,抬手指着她,“你狠,方莹你他妈够狠。”
“给我戴绿帽子也就罢了,居然是跟我最好的哥们……”
他刚才一踏进酒店大门,看到他们俩时就有些诧异,再看任嘉俊的那张脸,以及方莹不自然的表情,如有一道闪电划过脑际。
以前从来没发现,是没往这上面想。
一旦联系在一起,答案昭然。
他当时就怒火中烧,这是他学生时代的死党,高中毕业就举家移民加拿大,当时他在送别宴上还酩酊大醉,即便后来大家都变忙,志向也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出于生意上考虑,还是念旧情,出国时如果有空都会给任嘉俊打个电话,聚一下喝两杯。
方莹原本理亏心虚,被他吼了一通忽然释然,有种自暴自弃的轻松,缓缓开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不是你的孩子,至于是谁的,有什么区别吗?”
当年两人一个大少爷,一个大小姐,都不是省油的灯,好的时候蜜里调油,闹起来也是天翻地覆,那一次她赌气跑去喝酒,然后……
后果有点严重。
然而更严重的后果,却是七年后才揭晓。
当钟季琛把一纸化验报告摔到她眼前时,她也懵了,撒了谎说是在酒吧里跟不认识的男人……当时他眼里的愤怒和厌恶让她脊背生寒,以他的火爆脾气,如果知道自己被双重背叛……
当时她那么说,真的是有顾虑到他的自尊心。
只是如今看来,不过是将难堪和愤怒推迟了几年。
钟季琛气得冷笑,“有没有区别,你说呢?把我像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你们是不是特有成就感?我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也就算了,居然还他妈是我好兄弟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明天律师楼见。”
说完这一番话,他有点累。
也有点意外。心早就冷了,可知道真相的刹那,脾气还是控制不住。
发泄完,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转身就走。
刚一抬脚却又顿住。
在方莹身后,楼梯上,钟浅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真相,其实也不难猜。终于不做父女了,进入另一种关系模式,开心。
谢谢各位的霸王票,破费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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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的天堂
钟季琛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今天周末,她在家。
可是那又如何?
双重背叛的产物,他人生的耻辱,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
他的视线淡漠地从她脸上扫过,转身离去。
门关上。
方莹如一具被抽走力气的空壳,抬起脚木讷地走了几步,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几个小时前还丰润有光泽的肌肤仿佛突然间失了水分,那一身华丽的衣裳,也像瞬间开过了花期般失去了光鲜。
钟浅这才一步一步缓缓下楼,走到妈妈身边,蹲下,仰着头轻声问,“妈妈,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她眼里有水光,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刺得方莹心头一痛,生硬道:“你不是都听到了?”
“是真的吗?”她眼里又多了一分固执。
方莹没好气,“是,是真的。”
钟浅沉默。
这沉默中似乎透着委屈,又犹如无声的指责,方莹恼羞成怒,是自己犯了错,可谁都有资格指责,唯独她没有。
她腾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女儿,厉声道:“接受不了吗?很奇怪吗?这些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从来就怀疑过?”
钟浅眼里一片潮湿,怔怔地摇头,低哑道:“没有。”
方莹冷哼,“白长了个聪明的脑袋。”
说完丢下她独自上楼。
眼里泪意打转,凝结,终于落下来,一滴又一滴。
渗透进织花地毯里。
钟浅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垂着头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怀疑,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爸爸……”
从未怀疑过,是因为笃定。因为他们很像。一样的聪明,坚定,偶尔任性,和妈妈的各种不像更是让她坚信自己随爸爸多一些。
对于爸爸的突然转变和这年的冷漠疏离,她不是没有疑问,却总是能找出其他答案,比如她不够好,比如妈妈不够好……此时,她不禁怀疑,难道,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就在回避这个吗?
三天后,钟季琛和方莹正式协议离婚。
经过一番调整,方莹心情已经平复,盛装出席,输人不输阵。只是如果细看,不难发现她眼底的一抹憔悴。
肃穆的房间里,两人分坐长桌两边,身边是各自的代理律师。律师拿着厚厚的协议侃侃而谈,当事人只负责点头签字。
财产方面钟季琛很慷慨,支付的赡养费可以让方莹跻身本地富豪榜,母女现住的别墅也归到她名下。长达十七年的婚姻,不到两小时正式解体。比起当初为了结婚而走的繁复程序真是简洁太多。
事务所楼下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扎眼的白色保时捷,钟浅坐在副驾座。这种场合不需要她参与,可妈妈还是带上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钟季琛和两个男人出来,他跟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车,按钥匙,拉开车门,坐进去倒车离去,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她。他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走出去。
钟浅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方莹款款走出来,发型是新做的大.波浪,墨镜,红唇,白色香奈儿套装,臂弯一只玫红色爱马仕。不知为何,让钟浅想起几个月前与沈琪的那次会面。
从妈妈的步态和精神风貌看,结果应该还满意。
又想起刚才一脸沉静的钟季琛,她忽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妈妈和沈琪是同一类人,他的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血液,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都要让他们“满意”。
方莹上车后也没摘掉墨镜,一言不发,冷艳感十足,直到开出去许久,她才拨了下头发,慵懒开口:“对了,你要不要改名字?趁着我有空都一起办了。”
钟浅一愣,看向她,“为什么?”
“你还要跟他的姓吗?”
钟浅沉默两秒,嘴角一勾,“改成方浅吗?难听死了。”
惹来方莹一瞪,可惜隔着墨镜,毫无效果。
刚经历了这么一桩大事,母女二人却平静得没有一句交流。车厢里有种难以忍受的沉寂。
方莹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他给了多少吗?”
钟浅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没兴趣。”
方莹被噎得柳眉一挑,正要发作,又听她缓缓道:“不用问也知道,他不会亏待你。”
方莹纠正,“是我们。”
钟浅轻笑一声,眼睛依旧盯着窗外,轻声说:“我受不起。”
妈妈跟他尚还有少年恩爱,夫妻一场,她算什么呢?
是他的耻辱。
难怪他这些年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难怪稍稍相处几日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开。喉咙处忽地一酸,剧烈往上涌,眼睛开始酸涩,钟浅赶紧闭了一下眼睛,生硬地将泪意逼退。
原来真有一夜长大这一回事。
自从三天前在楼梯上听到那个真相,眼泪这种矫情而软弱的东西,就不再属于她了。
她的沉默在方莹看来,是小孩子面对家庭破碎后的伤感难过,当然还有对自己身世的难以接受。想要安慰几句,终究不习惯,而且自己也被这种情绪传染,喉咙发涩,只说了一句:“面对现实吧。”
也是说给自己听。
办理完一切手续,一前一后走出门的那一刻,伤感袭上心头,而钟季琛始终如一波澜不兴的脸孔让她幽怨丛生。她回头看他,略带嘲讽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你满意了吧?”
钟季琛没理会她的挑衅,平静与她对视后只说一句:“你以后,多保重。”
没有情绪,很随意的六个字,却让她几乎破功。
然后,他从她面前经过,率先出门。
然后,她掏出墨镜,戴上。
离婚对钟季琛并没有太多影响,他从十年前就开始过单身生活了,如今只是成了名正言顺的单身汉。晚上没安排应酬,他先是跑了会儿步,冲过澡后拎两瓶啤酒来到露台。
天凉了,呆在这里不是很惬意。
可是让人清醒。
下午就接到越洋电话,来自定居在澳洲颐养天年的父亲。离婚这么大的事,即便他没立即汇报,也会有人传信过去。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说到底,这个家,这个企业,话事人还是那一位。
钟长安开门见山:“到底还是离了?”
“是。”
当年他提过离婚,父母强烈反对,因为钟家有不离婚的家训,当初他执意要结婚时就被父亲警告过。但是这些年他和方莹的情况,二老虽然不在身边,也心里有数,所以对于他“终于还是离了”并没有过多责备。
“钟浅跟了方莹?”
“是的。”
那边叹息一声。
说到这个钟季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母是上一辈人,又是商人出身,难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无论钟浅小时多乖巧伶俐,他们对她的爱也都很“理智”。这也是他为何决定读国内大学,就是为了能经常回家看一看。
而得知钟浅身世秘密后,他并没告之父母,除了觉得丢人,怕二老伤心,也是不希望钟浅被人轻视。
那边又说:“下次一定要慎重,我们会帮你留意合适的人选。”
钟季琛皱眉,“爸,这个不急……”
那边语气不容置疑,“你已经三十二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这话说得就有点直白了,也无需再多说。
对于父亲的专.制做派,钟季琛已深谙应付之道,从不做无谓的口头争辩。正因如此,下午那番通话才能简短顺利结束。
他喝了一口酒,搭在小桌上的长腿交换了一下位置。
仰头,闭眼,放任思绪飘向记忆深处。
钟浅两三岁后,模样渐渐长开,好看是无疑的,有人说嘴巴像妈妈,眼睛不太像,鼻子像妈妈……却没说过哪里像爸爸。年轻的爸爸好奇心和好胜心都爆棚,觉得自己这么优秀的外貌居然没被女儿继承,很吃亏,于是时常对着她的小脸儿努力找寻自己的影子。
每每无果,渐而生疑。
直到钟浅六岁那年在学校摔伤,他接到通知紧张地赶去,得知无大碍后,灵光一闪,提出验血,结果是,她跟自己没血缘关系。
那时候他跟方莹的婚姻已经进入疲态。
准确说这一桩婚姻从开始,就没正常过,当年方莹生下钟浅不久后就按原计划赴巴黎学设计,长期异地生活将两人最初那点热情消耗得所剩无几,方莹回归家庭后对人.妻母的角色始终生疏,两人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摩擦不断,日积月累的失望,加上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决定离婚。
最终没离成,除了父母反对,还有钟浅的痛哭哀求。她哭的样子让他心疼,如果离婚了,她怎么办,他给的钱方莹未必能守得住,单亲的孩子还会被人看不起吧,如果找了个继父也未必能善待她。
可他也没那么博爱,没办法对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继续投入感情。
干脆眼不见为净。
那时他的事业也正处于在艰难中攀升的阶段,随着工作越来越忙,那六年亦亲情亦玩伴的感情也渐渐被时间稀释,被遗忘。
如今,那一缕名不副实的羁绊也被剪断了。
钟季琛叹气。
长腿一伸,脚下叮当乱响,伴着回忆独酌,不知不觉竟喝了五六瓶。
起身回房时,看到安静伫立在角落的望远镜,他苦笑着想,这样也好,就在各自的世界里安分生活吧。
转眼数日。
钟浅打了个哈欠,合上手里的小说,如果说她的生活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多年来保持的良好作息被打乱了,她开始失眠,或者无法放心入眠。
扭头去看床头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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