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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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对于霍初雪这个不速之客明显是诧异的。

  “你是?”他一开口,嗓音混沌,略微嘶哑。

  女孩娉婷地站在他面前,身姿曼妙,长风衣被风撩起衣角,里头灰蓝色的衬衫一闪而过。贺清时只捕捉到一抹蓝影。

  她的目光投向他怀中的书,轻轻笑着,眼尾透着光,“你喜欢《风声雨声》?”

  她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样一位光风霁月的男人竟然会喜欢看母亲十年前出版的三流小言。

  他垂眸看向那本书,眼神温柔,轻声向她解释:“我太太喜欢这本书,我闲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

  霍初雪:“……”

  “你太太呢?”她四下环视这个小院子,院子荒芜成这副田地,真是一点也不像有女主人的样子。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腾腾地回答:“去世了。”

  霍初雪:“……”

  男人说这句话时表情很平静,丝毫没有难过和哀伤,甚至连惋惜和惆怅都听不出来。

  很显然他早就已经接受了妻子的去世。可不知为何,霍初雪却隐隐觉察到男人的内心远不如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她总觉得那种经过漫长时间打磨后才拥有的内心深处真正的平静和坦然,不是男人当下这个样子的。

  一个男人在妻子去世后还能捧着妻子生前喜欢的书来打发时间,不用问她也知道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抱歉。”她轻声说,面露歉意。

  她无意揭人伤疤,可却委实提了不该提的。

  “没关系。”男人微微低头拿起怀里的书,小心地合上,动作轻柔,放置在石桌的一角。

  然后掀开毛毯,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两人离得近,他一站起来,霍初雪便觉得自己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很高,目测185以上。

  “小姐来岑岭旅游?”他的态度算不得热络,坐到石凳上,语气清淡温和,“要是不介意可以坐下喝杯茶。”

  她依言坐到他面对,一双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上,摆弄两下手指,“我来岑岭旅游,可惜这山太大,绕来绕去就迷路了。路过你家看到门开着,就想找个人给我指指路。”

  “岑岭是大,不过绕到我家来的,小姐你是第一个。”

  霍初雪:“……”

  男人的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深意。可霍初雪却觉得他话里有话。

  短暂的接触让她大致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一点浅薄认识。看似温润儒雅,骨子里却有些清冷,有种文人特有的矜贵。他应该从事着和文学有关的工作。

  霍初雪当医生这么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识人,辨人的本事不说炉火纯青,倒也还是有一点的。

  他给霍初雪倒了一杯热茶,清淡的茶香一直混在早春和煦的风里,纠缠着人的鼻息。

  “小姐请喝茶。”

  她伸手接过,“谢谢。”

  “刚才我睡着了,这茶的火候过了,小姐凑合喝吧。”

  “上好的涑明茶,七分火候就够了。”

  涑明茶是岑岭一带的名茶,因希少而格外名贵。岑岭一带雨水丰沛,气候适宜,特别适合茶叶生长。当地茶叶品种繁多,诸多品种中当属涑明茶最为珍贵。

  “小姐懂茶?”他微微抬眸,漆黑的瞳仁聚焦在她身上,无比深邃,脸上显露出几分意外。

  她抿了小口杯中茶,唇上沾染上一圈水光,微微发亮,“我母亲爱好茶道,平日里总是倒腾这些,我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令堂应该是位会蕙质兰心的女子。”他面容平和,久不见笑,徐徐说:“我妻子生前也特别喜欢茶艺,时常在这个院子里煮茶给我喝。她去世以后,我就自己动手。可惜我悟性不够,煮出来的茶水总是缺了点味道。”

  男人提起妻子的表情很温柔,眼角眉梢都浮现出光彩,神采奕奕。这让霍初雪对于这个早就离去的女人越发好奇。

  能被这样一个男人深爱着,想来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不到到底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不请自来已经叨扰人家了。自然不能过多探听主人的隐私。霍家家教良好,霍初雪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谨言慎行,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心里门清儿。

  “先生应该只是怀念之前的那种味道,有时候人的味蕾比人还要恋旧。”

  “小姐倒是看得通透。”男人环视四周,呢喃低语:“恋旧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恋旧。”

  一杯茶饮完,男人适时给她续上,礼貌周到。

  霍初雪瞟了眼渐沉的日头,知道自己到时间该走了。可却挪不开步子。她喜欢听这个男人讲话。

  “小姐贵姓?”他似乎这才想起问她的姓名。

  “姓霍,霍初雪。”

第4章 3棵树

  “初雪?”男人听后,未曾笑,夸赞说:“残腊初雪霁,梅白飘香蕊。意境不错,是个好名字!”

  倒是霍初雪抿嘴笑了下,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这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她出生那天,青陵下了第一场雪。她爹霍广源先生看着窗外扑簌簌的雪花,信手拈来,“咱家女儿就叫霍初雪。”

  给她取名真是比什么都随意!

  同样的名字,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则更为文雅,意境隽永。逼格都高了!

  霍初雪扫了两眼右手边斑驳老旧的外墙,墙面上方的白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了,爬山虎刺喇喇地爬满整面墙。这个季节,爬山虎抽绿,叶片翠绿,颜色亮丽鲜嫩,看得人眼前一亮。

  仔细看,她又发现左边墙上除了爬墙虎还种了别的植物,有凌霄花和吊兰。三月份不是凌霄花的花期,它还没有开花,不过枝叶茂盛,蓊蓊郁郁,彰显出早春生命的勃勃生机。

  她想若是到了五.六月,凌霄花开,绿意盎然,繁花似锦,这面墙一定会变得非常漂亮。

  凌霄花的藤蔓从一楼一直攀爬到二楼,几株长枝叶静悄悄地探进二楼的小窗,似乎想给这背阴的房间送进一抹新绿。

  这栋房子由内而外,从上到下,无不显露出年代感。

  她注目一瞬,慢慢收回目光,打开话匣子,“先生,这房子看着有一定年岁了,是你早年建的,还是买的?”

  “这房子是我早年找人建的。我太太是望川本地人,每年岑岭梨花开的时候,我都要陪她回来住上一阵子。”

  “这么说先生你不是望川人?”她再次看向男人。

  “我是青陵人。”

  “这么巧!”霍初雪惊呼一声,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是青陵人。”

  “我听你口音就听出来了,江浙一带的人语调软糯,前后鼻不分,很明显。”在他乡偶遇老乡,这并未让男人感到多少欣喜,面色依旧寡淡,徐徐道:“青陵有不少人来这里旅游。”

  霍初雪:“……”

  第二杯茶水下肚,“呼噜”几声响,霍初雪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

  霍初雪:“……”

  “饿了?”男人耳尖听到了。

  她揉了揉扁平的小腹,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吃中午饭。”

  “霍小姐先坐会儿。”男人扔下话,片刻以后给她取了一碟桃花酥回来。

  “房子里没什么吃的,只找到这个,你先垫下肚子。”

  “那你平时吃什么?”

  话没经过脑子,就冒了出来。问完她方意识到不妥。可惜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已然收不回来了。

  “到了饭点,家里的管家会过来给我送饭。”

  霍初雪:“……”

  原来是这样!

  霍初雪实在是饿,也顾不上矜持,塞了块桃花酥到嘴里,甜腻腻的。她不喜甜食,但饿的人委实没得挑,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你每年在这里要待几天?”满嘴桃花酥,说话也含糊不清。

  “一周。”

  “今天第几天?”

  “第六天。”

  “所以你明天要走了?”

  “是的。”

  不知不觉中那碟桃花酥全进了霍初雪的肚子。她其实压根儿就没在意,吃一块拿一块,再回神时,碟子已经空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空碟上,悠悠道:“看来真是饿了。”

  霍初雪:“……”

  这就尴尬了啊!

  她有些脸热,忙转移话题,“你这儿的枇杷长得真不错。”

  果然男人被转移注意力,视线投到那棵枇杷树上,低低地说:“这树是我太太走的那年春天种的。她种了很多树,梨树、枣树、橘树种了一堆,可最后存活下来的就只有这一棵枇杷树。”

  霍初雪:“……”

  “这棵树几年了?”

  “十年了。”

  霍初雪听完心里隐隐有了计较,这么看来他的妻子已经离世十年了。

  十年啊,确实够长的了!难为这个男人还如此长情。十年如一日,守着这么一小方地方,完好如初地保留着妻子生前的记忆。

  看着这棵枇杷树,霍初雪蓦地想起儿时听算命先生讲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里说有个老太太年轻丧夫,和独子相依为命。儿子养了一条柴犬,很聪明,也很有灵气,和主人感情很好。

  有一天,而立之年的儿子出了车祸,溘然离世。老太太老年失独,备受打击,从此以后只能和这条柴犬做伴。

  老太太长寿,活到了九十岁。而那条柴犬则陪着老太太活到了九十岁,寿命比一般的狗都要长。老太太下葬后的第二天,那条柴犬就死了,死在了老太太的墓前。

  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说是老太太的儿子把命续到了那条柴犬身上,让它代替自己陪伴在老太太身侧。

  她想这棵枇杷树也是代替妻子陪伴在丈夫身侧吧。以后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他。

  第三杯茶水饮完,霍初雪意识到自己必须得走了。若是再不走,天就该黑了。

  “谢谢先生招待,我该走了,还烦请您给我指个路。”

  “不急。”他不疾不徐地说:“等会儿我的管家会过来给我送饭,吃完饭,你跟他一起下山。下山的路不好走,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说完他便退到角落里打了个电话。

  他逆光站着,身形料峭挺拔,芝兰玉树,狭长的影子斜斜倒映在地上,静谧如画。

  长得好看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

  可这一幕落入霍初雪眼里,她却觉得他的身影无比落寞。想必是这个男人沉寂得太久了。

  ***

  管家是在傍晚六点到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衣着朴素,精神饱满,面容很是和善。

  看到霍初雪出现在别墅,管家明显很诧异,可却并没有多问。只见他从食盒里取出饭菜,一一摆在石桌上,动作麻利。

  倒是霍初雪主动解释自己的存在:“我到岑岭旅游,可是迷路了,找先生问路。”

  管家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毫无反应。

  贺清时跟她解释:“贵叔是聋哑人。”

  霍初雪:“……”

  难怪听不到她讲话!

  管家摆完饭菜冲贺清时比划两下,“姑爷吃饭。”

  贺清时打手语,“贵叔,我明天就回青陵了,您别再来给我送饭了,您在家好好照顾兰姨,她预产期快到了。”

  贵叔点点头,“知道了。”

  话音稍稍落下,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孩子的名字取了吗?”

  “还没有,我和你兰姨都是粗人,没什么文化,不知道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两人相视而立,贵叔的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征求道:“要不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不合适。”贺清时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绝,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眼神里的哀伤一闪而过,“还是您和兰姨自己取吧,名字只是个称呼,没必要太过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给了他生命,名字理应由你们来取,我取不合适。”

  贵叔敏锐地捕捉到贺清时的眼神变化,姑爷眼底的哀伤不容忽视。

  他在心底长叹一口气,确实是他强人所难了。

  主仆俩短暂交流过后,贵叔就退到了别墅里。院子里就剩下贺清时和霍初雪两个人吃饭,显得尤为空荡。

  “招待不周,霍小姐多吃点。”贺清时客气又周到,态度算不得热络。

  “先生您太客气了。”霍初雪冲他笑了笑,特别感激。

  误打误撞闯入人家家里,喝了人家的茶,吃了人家糕点,如今还要留下吃饭。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却如此叨扰人家。想来她也真是厚脸皮啊!

  “贵叔不吃饭吗?”她往院子周围看了看,贵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贺清时告诉她:“贵叔他在家里吃过了。”

  “哦。”她继续扒着碗里的饭,不再言语。

  霍初雪的脸型小,埋头吃饭,长发自然垂落,盖住大半张脸。

  她的头发很长,是养眼的亚麻色,蓬松微卷。阳光穿透枇杷叶的缝隙,细碎地照在她发顶,渲染出浅浅的金色。

  头发太长,又是扫到石桌上。她伸手撩了撩,别到耳后。可过不了多久,它又会掉落下来。反复几次,她没了耐心,索性用头绳绑起来。

  长发被束起,她那张小脸完全显露出来,瓜子脸,脸型尖俏。一双小巧玲珑的耳朵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两人原本都在埋头吃饭,突然一同抬头。视线相撞,霍初雪冲他甜甜一笑。

  贺清时愣了愣神,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两人平静地吃完一顿晚饭。

  饭菜的味道霍初雪没太在意,不过她觉得那应该是她这二十多年來吃得最与众不同的一顿饭,也是最开心的一顿。

  他们吃完,管家来收拾残羹冷炙。

  收拾好后,霍初雪就要跟着管家一起下山了。

  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枇杷,用一只小小的纸袋装着,拿给她,“霍小姐的运气不错,今年的枇杷长势好,味道也不错,带着路上吃。”

  “谢谢。”霍初雪格外惶恐,跟他道谢:“叨扰先生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请先生吃饭。”

  “不碍事。”他安静地站在篱笆栅栏外,身后是古旧的别墅,轮廓清晰。

  她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拍了拍脑袋,“对了,忘记问先生你的名字了。”

  男人双手插.兜,身形英挺,淡声道:“贺清时,清时过却的清时。”

第5章 4棵树

  下山的路僻静荒芜,杂草丛生,不太好走。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山头,天空中氤氲着一抹瑰丽的橘红,将半边天都染红了。

  霍初雪一直紧紧跟着贵叔,生怕自己跟丢了,走不出这荒山野岭。

  老人家腿脚快,一刻不停,显然是走惯了这种山野小路。有好几次她都追不上老人。可又不好开口让贵叔停下等等她,毕竟人家是聋哑人,而她又不懂手语。

  经过近四十分钟的跋涉,她总算是下山了。

  和贵叔告别后,她只身去酒店。

  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件事,一到酒店,她甚至都来不及洗澡,就直接打开了电脑。

  在搜索框里敲下“贺清时”三个字,再点Enter键,网页上瞬间跳出一大串相关的信息。百度词条更是罗列了一大串。

  她随意浏览了一下,在简介里看到一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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