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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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片多法国梧桐,枝干健硕,葱绿茂盛,蓊蓊郁郁,筛下片片浓阴。

  枝头立着几只鸟儿,车一经过,它们扑棱着翅膀一下子就飞远了。

  一栋三层的小洋楼,富丽堂皇。霞光映照着白色屋脊,房顶线条流畅,流光溢彩。

  透过挡风玻璃,霍初雪看到了一扇被日光韶染成金色的窗。右边墙面的吊兰和凌霄花爬满了整面墙。

  仔细一看才发现,别墅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种了不少花花草草。

  堰山这片,寸土寸金,是青陵顶顶有钱人住的地方。

  知道这位贺教授有钱,但豪气成这样霍初雪还是颇感到意外。

  房子装修雅致,风格冷硬,入目皆是灰黑白冷色调。很大,很空荡,显得十分冷清。干净整洁,却也了无生气,感受不到烟火气。

  送贺清时到家,霍初雪不打算久留。

  她从帆布包里翻出之前准备好的书,“喏,给你。”

  贺清时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掀起厚重的眼皮看了一眼,“什么?”

  “丝萝的特签书。”她特意提高音量,咬字清晰。

  贺清时:“……”

  他一怔,忙坐直身体,伸手接过那本书。

  掀开封面,确实是丝萝的亲笔签名没错。

  那天霍初雪说能让丝萝给他补个特签,他以为她就是开玩笑,根本就没当真。没想到她真的就给他拿了一本丝萝的特签书过来。

  他无比震惊,“哪里来的?”

  霍初雪耸耸肩,笑得分外随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妈就是丝萝。”

  贺清时:“……”

  贺清时盯着那书半晌没说话。隔了好久才开口:“谢谢。”

  霍初雪也不坐,自顾站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贺清时明显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怔怔道:“好。”

  说完拍了拍身侧沙发,“坐下说吧。”

  “好。”她提着包,往贺清时身边坐下,帆布包规矩地搁在腿上。

  她循着记忆,娓娓道来:“几年前,我们镇上有个老太太年轻丧夫,和独子相依为命。儿子养了一条柴犬,很聪明,也很有灵气,和主人感情很好。

  有一天,而立之年的儿子出了车祸,溘然离世。老太太老年失独,备受打击,从此以后只能和这条柴犬做伴。

  老太太长寿,活到了九十岁。而那条柴犬则陪着老太太活到了九十岁,寿命比一般的狗都要长。老太太下葬后的第二天,那条柴犬就死了,死在了老太太的墓前。”

  她顿了顿,继续说:“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听算命先生讲的。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说是老太太的儿子把命续到了那条柴犬身上,让它代替自己陪伴在老太太身侧。就像你岑岭家中的那棵枇杷树,我想应该也是你太太留下,代替她陪伴在你身侧吧。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故事讲完,霍初雪不再逗留,起身往门外走,“找个时间,把这书烧给你太太,就当圆她一个心愿。”

  ***

  那天从贺清时家回去,霍初雪把《乱世佳人》翻出来看了一遍。

  她一个人窝在卧室,窗帘被拉上,严丝合缝。室内光线不足,一点点微光乍现。

  乔圣晞来家里找她,被这架势吓了一大跳,“搞什么呢你?大白天拉窗帘,这么黑,吓人啊?”

  霍初雪回答:“在看电影。”

  乔圣晞瞥了一眼地板上亮着的笔记本电脑,画面非常熟悉。

  乔圣晞当即乐了,呵一声,“霍大医生,你很怀旧啊!多少年的老电影了你还翻出来看。”

  霍初雪看着屏幕,听着台词,越来越觉得熟悉,“我记得我这几年好像没看过这部电影,可我对这部电影却很熟悉,好像之前就看过。可我真的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看过了。”

  乔圣晞盘腿坐到她身边,说:“说你记性不好你还不信。你忘啦?读高中那会儿上英语课,苏老师经常给我们放电影看,放过这部电影。”

第18章 第17棵树

  每年一到四月, 青陵的雨水就会多起来。一连下了一周的雨, 空气湿漉漉,浸润着无数水汽。

  贺清时不喜欢下雨天,地面潮湿不说,连带着人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

  一入春, 流感增多,他这两天受了凉,直接感冒了。

  鼻塞, 扁桃体发炎, 很不舒服,连带着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不太好。

  感冒碰上下雨天,心情愈加烦躁。

  车子平稳开进车库。贺清时从车里下来,撑开黑伞。

  雨丝稀疏,敲在人脸上却格外寒凉。

  对面停车位的车子也正好熄火。

  “贺老师早啊!”系主任段文斌迎面和贺清时打招呼。

  “段主任早。”贺清时一手提着电脑包, 一手撑伞, 嗓音沙哑。

  两人并排往主教楼方向走去。

  “听声音,贺老师感冒了?”

  “嗯,前两天着凉了。”

  “最近这天气忽冷忽热的,贺老师要多注意啊!”

  “小感冒,不碍事的。多谢段主任关心。”贺清时客套地说。

  “贺老师很敬业嘛, 这么一大早就来学校。”段文斌四十岁出头,身材高瘦,架一副金丝框眼镜,模样斯文。

  贺清时:“上午有课。”

  段文斌抬手扶了扶镜架, “哪个班的课?”

  “14级汉语言3班。”

  “3班啊,3班学习委员江暖,这姑娘很不错。”

  贺清时有些意外,抬了抬下巴,“段主任知道江暖?”

  段文斌笑起来,“这姑娘学习成绩好,上进刻苦,系里年年评优评先都有她的份儿,很多老师都对她有印象。”

  “江暖这学生确实不错。”两人走到主教楼一楼,贺清时对段文斌说:“段主任,我先上课去了。”

  ——

  上午八点二十五分贺清时准时出现在教室。

  将电脑连上投影仪,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有点感冒,麻烦学习委员替我点下名。”

  说着就从电脑包里取点名册。

  不等他翻出点名册,就听见底下一个女生说:“贺老师,江暖请假了。”

  他手一顿,微微抬头,看见第一排江暖常坐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

  “她怎么了?”从来没缺过课的学生突然请假,他不免询问一下。

  同寝室的女生噔噔噔跑上讲台,告诉他:“江暖她人不太舒服,已经和辅导员请了病假了。这是请假条。”

  他低头瞥了一眼,没太在意,转手就给放在了一边。

  贺清时清了清嗓子,说:“那就由班长来点名。”

  “是!”3班的班长麻利地从他手里取过点名册,一个一个念名字。

  上午的课结束后,贺清时一刻不歇,直奔高铁站。他定了中午的高铁去望川。

  十一点二十三分,列车准点驶离青陵站。

  贺清时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风景飞速略过,速度之快,只留下虚无的一抹剪影。

  书平整地放在包里。

  他取出,轻轻翻来。扉页上一串狂草字,龙飞凤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霍初雪的暗示他又如何看不懂。

  只可惜,他已经荒芜了太久。就像是一间在荒野里废弃已久的小木屋,想重新亮起来,也是有心无力。

  春生,注定不属于他这种在时间无涯中沉寂许久的人。

  ***

  林瑶脱单,在西子人家定了包厢,请科室的同事吃饭。

  乔圣晞轮休在家,没去。霍初雪一个人跟着科里的同事一起去了。

  想来也是凑巧,就是之前高中同学聚会定的那个包厢。

  一大群人吃吃喝喝玩玩,闹腾了好久,气氛很热闹。

  中途霍初雪去了趟洗手间。

  这次她长了心眼,仔细看了包厢号。

  上次会走错包厢就是因为她把6看老成了9。

  霍初雪今天一天三台手术,手术台站得久了,现如今乏得厉害。没那心力继续和同事们闹腾。

  加之乔圣晞不在,她也觉得没意思得很,找了个理由,和林瑶打过招呼后就先走了。

  从饭店离开,雨势渐大,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地面,漾起一圈圈水花。

  车子经过之前那家日料店,鎏金的招牌在清冷萧索的夜色里悠悠发亮。

  远远看到那招牌,霍初雪心思一转,冒出一个念头来。随后就靠边停了车。

  她打算一个人到店里坐会儿。

  收了伞,推门而入。

  店里比外头暖和,暖意融融。大概是下雨天,店里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几个散落各桌。

  她四下环视一圈,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眸中。

  贺清时一个人枯坐着,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对面是繁华热闹的美食节,两侧商铺灯火通明,招牌莹亮。主干道上车流穿梭,行人遍布。街灯照亮城市的一角,光影之下,雨丝浓稠。

  她静悄悄走过去,裙摆摇摇,步履轻盈。

  站在贺清时对面,也不出声,抬手敲敲桌面。

  桌上几样精致小菜,碰都没碰过。

  贺清时被人拉回现实,倏然一怔。扭头却见霍初雪娉婷站在她面前。红色长裙将腰身掐得纤瘦,不堪一握。

  “贺先生在看什么?”她盈盈一笑。

  “没什么。”他敛了敛神色,忙站起来,声线低迷,有浓浓鼻音,“好巧啊霍医生。”

  霍初雪压住裙摆,往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瓷白的酒杯上面,“贺先生这是借酒消愁?”

  “没有。”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失意,贺清时矢口否认:“我一个人没事,来这儿坐坐。”

  男人逃避躲闪的眼神她看在眼里。

  店里很暖,气压低。贺清时觉得自己胸腔沉闷,有些透不过气来。

  抬手解了衬衫的扣子。

  先是解了一颗,随后又是一颗。

  霍初雪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盯着他半截白皙的锁骨,看了数秒。

  嗯,很性感!

  过了一会儿,她径直站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一个好地方。”

  ***

  霍初雪开车,车子开出市区,进入高架,七拐八拐,也不知道究竟要开往哪里。

  贺清时靠在副驾上,一直闭目养神,也不问霍初雪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水天连一线,灯火一闪而过,远远映出古镇的一角,雨雾里,生生变成一帧飘浮的剪影。

  贺清时这才知道霍初雪带她去了乡下水乡。

  “糖水镇?”他嗓音嘶哑,精神瞧着也很疲倦。

  “以前来过吗?”

  “之前带学生做古文化调研的时候来过这里。”

  “我老家。”霍初雪熄了火,解下安全带,“走吧,带你逛逛。”

  晚十点,小镇依旧热闹,很多店还没打烊,灯火通明。

  两人各自撑一把伞,沿着河边慢慢走。

  游船时不时经过,船桨掀动水面,水波荡漾,水流声一阵盖过一阵。

  雨打在石板路上,湿答答冒着水花儿。

  鞋底踏过,携风裹雨,一身料峭清寒。

  霍初雪的裙子太长,泥水沾上裙摆,落下泥渍。

  可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步伐轻快。

  “裙子。”贺清时出声提醒。

  她毫不在意,“不碍事,回去就换的。”

  认识她至今,他也知道这姑娘是不拘小节,随性而为的个性。遂不再提醒。

  慢慢转一圈,霍初雪问:“风景如何?”

  衬衫领口敞开,有风钻进去,脖子那圈微微发凉。贺清时欲抬手扣上,可一想到霍初雪会看着不舒服,遂作罢。

  他从裤袋里摸了根烟出来,自顾点燃。淡淡的青烟冒出来,被风吹散开,烟草味四处流窜。

  他就着滤嘴吸一口,慢腾腾说:“挺漂亮的。”

  男人抽烟的动作赏心悦目,霍初雪没管住眼睛,多瞧了两眼。

  夜风灌满他裤管,男人清瘦,气质疏离,遗世而独立,犹如天外仙人。

  她徐徐说:“早些年镇上还没有开发,那个时候古建筑保存得很完整,原始风貌也更为浓厚,比现在漂亮很多。有种质朴的美感,久经岁月沉淀的那种。我特别喜欢。每次心情不好,我就会回来转转。沿着河边走上一圈儿,一座座桥踏过去,再回去心情就变好了。我妈妈说我这人从小就会自我调节,不会被坏情绪困扰。”

  她这些话看似说得自然,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可事实上,句句都是说给贺清时听的。聪明如他,心里通透明亮,又如何不清楚。

  看来这姑娘早就看出他心情不好,可却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直接带他到了这里。

  下午从望川回来,他的心情糟糕透了,濒临失控。而现在小桥流水人家,走走停停,坏情绪一扫而空,阴转多云。

  印象里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情绪了。

  “谢谢。”贺清时把烟掐灭。

  霍初雪轻快笑了笑,没说话,长发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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