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松光推辞道:“正道兄,还是你来说吧。”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个轮回,金正道又会推辞回去,可并没有,他欣然应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在穆松光一脸不敢置信的注视下,他清清嗓子,声音洪亮有力,“各位师弟,想必你们也知道,五月初九便是蹴鞠比赛的日子,为了让各位师弟能发挥最大的实力,我们特意请了无为派两位师兄,谢师兄和仲师兄前来指导。希望各位师弟都能不遗余力,尽锐出战。”
魏禹城低声哼道:“他干脆说拼死拼活,苦不堪言得了。”
顾映桥赞同道:“说的没错。”
可他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道:“顾映桥,说的真热闹呀,不如换你上来说?”
这话的口气,一听就知道绝不是金师兄。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多日不见的谢如见。看来并不是他说话声音大,也不是他不如魏禹城会隐藏,而是谢如见专心要与他作对。
“谢师兄,不用了,您继续。”
谢如见一双桃花运顾盼神飞,婉转问道:“奥?”
一股寒气直冲顾映桥心里,他现下大为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决不会来半山书院。
哪怕是蒋相的意思,他都不会同意。
一旁的仲如见冷声道:“师兄,你还说不说?”
谢如见笑道:“金师弟让我们来说两句,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仲师弟早已商量妥当,两班由我们二人分别带队。我看,”他的目光落过来,顾映桥心中大叫不妙,“我和这班学生要好,自然带他们最好,师弟,你觉得呢?”
仲如见立即拒绝,“不行,紫青在这里。”
谢如见笑道:“师弟,附耳过来。”
他们低声说了什么,自然没人听得见,但紫青并不喜欢他们对自己这般重视。于是挺身而出,说道:“不必为我费心,我不参加。”
众人皆看向他,金正道心道,本来以你的身板,也是不能出赛的。
谢、仲二人听他这般说了,对望一眼。谢如见笑道:“这样也好,别弄伤了自己。”
仲如见走到另一班前面,说道:“走吧。”
看来谢如见折磨他,已成定局。
谢如见手中握着球,对着他们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温如和煦,却也让人不寒而栗。只因这些学生早已识得了他的真面目,个个踌躇,不敢上前。直到谢如见眼角的余光瞧过来,众人便纷纷疾步过去。
“怕什么?都围成一圈。”
顾映桥特意走的慢了些,围在圈外。谢如见倒是没为难他,他的注意力集中到球上,手指一用力,球便听话的在他的指尖旋转起来。
范晨阳惊叹道:“好厉害!”
众学生纷纷响应,顾映桥也被这幅场景震撼,把对他的戒备心放置脑后。可谢如见指尖一转,“都去追!给我捡回来!”他出声的同时,球便被高高抛了出去,从顾映桥头上飞过,他的目光顺着球飞远,一回头却发现众人齐步向他挤来,一时间呆楞当场,竟反应不过来向后退。
他们的心思都在球上,也没注意到顾映桥,可怜他被东推西桑个,双脚前后离地,眼看便要摔倒。“完了,又要倒霉了。”他抱着头随波逐流,只渴望能不伤到头便好,毕竟满脑子的四书五经被踩个好歹,可怎么办?
他身子一仰,就在即将摔倒的时刻,一双手扶上他的腰,将他带离了人群。顾映桥后仰在他怀里,已经猜到他是谁了。果然仰头一看,周逢佳的脸倒映在他眼里。“逢佳?”
周逢佳也不看他,等躲过了人群,便手掌用力着将他的腰扶起来。顾映桥借着他的力气挺起腰,连连道谢,“多谢,多谢。”
周逢佳撇开目光,轻声道:“不必。”
这是那天以后,他们第一次说话。虽然他言语间透露着疏离,顾映桥却很高兴。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他顺着周逢佳的目光,看着球场上同窗们的飒爽英姿,感叹道:“他们玩的还不错。”
周逢佳不理。
他又道:“看来这蹴鞠还是有些意思,怪不得从皇宫到市集又这般多的人喜欢。”
还是不理。
顾映桥索性豁了出去,对着周逢佳笑道:“逢佳,你的风寒好的彻底吗?要不要我让吴了熬点参汤补补。”
不理。
这下,他可是没了办法,本以为借着这次机会能重修旧好,何况还是他先主动的,没想到人家倒是不领情。
他只好站在他旁边,看着同窗们抢夺那一个球。忽听周逢佳感慨道:“有些东西,好像总要有人抢一抢,才会被注意到。”
顾映桥一惊,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自己绝不是因为紫青的出现,才想讨好他的。可他也不能解释,因为并非不在意。
二人无言,顾映桥正在斟酌着如何解释,突然感觉有一双手抚着自己的腰。他心动一惊,是逢佳?这动作让他想入非非,可有不敢去看他,只好羞红了脸,暗自承受。另一人的气息来到自己耳边,有人轻声道:“这腰可是好腰。”
他猛地转头,眼前闪过谢如见的脸,明明方才还在他左肩,顷刻间却已离他五步远。“你……”
顾映桥奇迹败坏,正要与他争辩,脑中却想起周逢佳正在旁边,连忙看向他,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一丝宽慰。
可周逢佳并未看他,他的目光落在谢如见身上,目光幽深,不明觉厉。“谢师兄好兴致。”
这讽刺的语气,连顾映桥都颇为震惊。谢如见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淡定异常。“周公子兴致更高。”
顾映桥刚想劝架,忽然又惊又喜,难道逢佳是为了我,谢如见方才轻薄我,他是在吃醋?
又听谢如见道:“周公子,的确好兴致。”他话说的极慢,明眼人却都听得出他似乎若有所指。
周逢佳皱眉,沉默片刻,眉头越皱越深,却又突然展开,叹气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这是什么意思?顾映桥疑惑了,他们似乎并不是在说他了。
谢如见笑容更深,“周公子果然聪明,看来世人所言非虚。”
周逢佳道:“非也,隔帘望月,隔水看花,有的人却还在沽名钓誉。”
谢如见道:“公子这般说,又岂知自己看到的一定是真相呢?”
周逢佳道:“真相重要吗?”
谢如见道:“不重要吗?”
周逢佳冷道:“看来的确重要,要不然也不会劳累你们这些武林中人。谢师兄向来潇洒,为何要听命与他?”
谢如见摇头叹气,“不听不行呀,谁让我欠了他的恩情。”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不太情愿,语气却非常轻松。“周公子,我劝您也早点收手,和他作对是讨不到便宜的。我这种总在算计别人的人都吃了亏,像您这种王孙公子,还是算了吧。”
周逢佳冷笑:“你尽可以告诉他,想要只手遮天,他还没有这个本事。”说完,他便振袖而去。
顾映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很是不解。谢如见笑道:“看来我反而激怒了他。”
“你们刚才再说什么?”他恨不得揪着谢如见问个清楚,却在抬手的那一刻放弃了。
谢如见看着他放下手,嗤笑道:“顾公子,你这个人真是……”
顾映桥问道:“我怎么了?”
谢如见笑道:“你很好,就像他说的,你的确是个妙人。”
虽然顾映桥不能确定他说的是谁,但他心里却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以及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向远方。周逢佳越走越远,他的心便越来越空。
第22章 无为求姻缘(4)
顾映桥扯住准备离去的谢如见,问道:“你和逢佳有什么恩怨?”
谢如见状似无辜道:“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哪里有恩怨?”
顾映桥怒道:“你别想骗我,你们方才是在说什么?”
谢如见眼睛一转,了然一笑:“看来顾公子也并非空读书,倒是个聪明人。”
顾映桥沉声道:“你别转移话题,你们方才说的人,到底是谁?”
谢如见反问:“你说呢?”
顾映桥连连眨眼,思虑良久,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是否与蒋相有关?”
谢如见望着他,见他眼中带着太多渴望的否定,口中毫不含糊的吐出一个字,“是。”
顾映桥挺直了脊背,想起魏青对蒋相一向颇有微词,每次他提到蒋相,周逢佳也是一脸防备。而方才他说,蒋相在沽名钓誉。这不可能,晁阳赈灾案,蒋相为民做主,是何等的正直?况且自他上任以来。更是为万人称道。
逢佳到底是何人?
“逢佳到底是何人?”
谢如见看他表情痛苦,难得慈悲心肠,不再取笑他,“当今风雅颂三公子,难道顾公子竟没听说过?”
顾映桥挑眉,他还真的没听说过。可他决不能去问谢如见。
等到晚饭时,他寻了个机会,向魏禹城讨教。
魏禹城自然知道,可他却万万料想不到顾映桥不知道。闻言满脸震惊,反问道:“不会吧?映桥,你竟不知道风雅颂三公子?”
顾映桥尴尬道:“这很稀奇吗?”
没想到连一向安稳的龚子正都来嘲笑他,“映桥,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他承受着其他两人投来的目光,无奈叹息道:“我每日都在书斋念书,父亲教导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知道今日要在这里受你们的奚落!”
范晨阳连忙摆手,“我可没有,我也不知道。”
魏禹城道:“没想到映桥外表风流,内里却如此单纯。好了,是为兄的错,”于是他耐心解释道:“这风雅颂三公子,指的是当代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风,浊上风气,艳丽无双。说的是风月楼的头牌,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雅,朱门雅致,惊才决绝。讲的是皇上的小舅子,威国公世子,金玉其外,玲珑其中的金玉公子周玪。至于颂吗?万世颂德,一代贤相,自然是指情深不悔,恩威并施的当今丞相蒋相。”
顾映桥沉默了,原来,周逢佳竟是威国公世子。
范晨阳感叹道:“的确厉害,只是不知这第一位,为何够资格和其余二位并列,还排在第一位?”
魏禹城笑道:“这是你们不懂了,世子以才闻名,蒋相以德服人,可这无双公子,那是得名与天下人都爱之求之的色字。”魏禹城眼神迷离,“据说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拜倒在他的脚下。我曾与几位兄台花了重金一同到风月楼,只为一睹他的风采。”
他叙述的这般神秘,范晨阳好奇的追问:“见到了吗?”
魏禹城一脸失望,“并没有,要见他,要不然是三品以上,要不然拿出千两黄金。但他会在幕帘后为所来的宾客演奏一曲,只是一个身影,都让人感到他的风姿绰约。何况那琴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范晨阳心生向往,“若我有一日到京城,一定也要去听一曲。”只听他这样讲,就仿佛置身于风月楼中,琴声绕耳,美人隔帘。
魏禹城无情的打断了他的幻想,“别想了,他现在早就不在风月楼了。”
“啊?”范晨阳错愕。
“两年前,他忽然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没有人再能找到他。”
“为什么?”
“他平日接触的非富即贵,有谁能让他这样消失?又有谁敢找他?有人说他是得罪了权贵,死无葬身之地了。”
范晨阳急道:“他死了?”
魏禹城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心中并不希望他死了。”
龚子正道:“世人多惋惜他的相貌,我却惋惜他的才华,我到京城探亲常常住在护城河边,有时候清晨,万物未醒,却能看到他带着斗笠与人琴箫合奏,的确美妙。”
范晨阳道:“与他合奏的是何人?”
龚子正道:“白色锦轿,京城只有一人独享。听说那顶锦轿是当年皇帝大婚,蜀地上供的双面锦缎,皇后便赠与了自己的弟弟,做了那顶轿子。”
顾映桥问道:“是威国公世子?”
龚子正颔首,“高山流水觅知音,想必伯牙和钟子期,也是如此。”
那顶锦轿,顾映桥见过两次,还勉强算是做过一次。可来到书院,便不再见周逢佳用过。原来是大有来头,怕人惹眼。可只怕有人见到,也不会相信,威国公世子,会千里迢迢跑到关中来。说为读书,他不能相信。
周逢佳回到房间,魏青神秘兮兮的递上一封书信。“府里来的。”
周逢佳看着干净整洁信封,忽然很是疑惑。以往都是纸条,或口信,怎的今日竟是一封信?上书:玪儿亲启。
“是三叔。”周逢佳打开信封,果然是三叔的小篆,密密麻麻却又各具美感。可一字一句读到最后,周逢佳却再也笑不出来。看着公子脸色铁青,魏青担忧道:“公子,可是有不妥?”
周逢佳手中的信纸飘然而下,落到地上。魏青正要去捡,就听他哑声道:“皇上要封姐姐的墓。”
“啊?”魏青惊慌,“这皇后历来都要与皇上合葬,封墓自然也要等到皇上百年呀!哪有现下封墓的道理?只怕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周逢佳冷哼,“皇上自然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他绝不会告诉百官。当日停灵三年,树立他个情深的名声,如今才入葬不到一年,就要死生不复相见了。”
“既然百官不知,那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叔一向软弱,从不赞成爷爷的主张,他不会骗我。”
魏青哑然,他知道,三爷是不会说谎。
“姐姐为了太子,舍去性命,又能换回什么?皇家无情,到底成谶。”
看着公子伤心,魏青也感同身受,忙哽咽着劝慰道:“幸好,公子,幸好我们已找到了真龙天子,可以扭转局面。”
周逢佳一愣,想到今日谢如见的话,不由得怒火中烧。接过魏青递过来的信纸叹息,“纵然桂魄都圆缺,况复萍踪不去留?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京城郊外的岐山,半山腰的凉亭内,两个人正在下棋。
一位执黑子,明明占尽先机,眉头却越皱越深。另一位执白子,看似满盘皆输,面上却春风得意。
黑子犹豫,指尖紧握,交错,汗水浸上他的额头。“我输了。”
白子笑,恭维道:“承让,承让。”
黑子怒:“没想到你的城府竟如此深,我竟看错你了。”
白子又笑:“这话听着像撒娇呀!”
黑子更怒:“谁在撒娇?”
白子笑语盈盈:“我,自然是我。”
黑子怒意渐消,“这世间的事也如棋盘,若谁更沉得住气,那他赢的机会也便多了一分。”
“可惜。”
“可惜?”
“可惜他们要与我做对,幸好我已有了你。”
黑子笑道:“幸好,这个词用的甚妙。”
作者有话要说:
大虐伤身,小虐怡情,前尘往事,观影留言……
第23章 无为求姻缘(5)
“什么?去无为山?”顾映桥急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大惊失色道:“这这这……”
金正道和陈德秀被他这番举动吓得莫名其妙,顾映桥在他们心中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师弟,别说如此失礼,哪怕是说话也不曾大声过,怎的今日如此失态?
龚子正连忙拉过他坐下,低声安慰,“映桥,你先别急,听听师兄们怎么说。”
魏禹城连忙向师兄赔礼道:“金师兄,陈师兄,映桥他一时情急,师兄海涵。”
金正道皱眉,“顾师弟,这无为山为何上不得?”
顾映桥脱口而出,“让我去无为山,绝对是羊入虎口。”
金正道正要发火,陈德秀出手阻拦住了他,问道:“顾师弟,你何处此言?”
“那个谢如见,自我入学院以来便处处找我的麻烦,”顾映桥索性和盘托出,“我怕能避也就避了,哪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况且我……”
“胡说八道!”金正道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谢师兄正人……虽说为人有些……过于……额……张扬,对,张扬。可怎会故意与你一个毛头小子作对?”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可为了蹴鞠比赛,只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了。他使个眼色给陈德秀,对方领悟过来,硬着头皮接口道:“是呀,谢师兄是无为派首徒,在江湖也是很有地位的,顾师弟,一定是你想多了。”
顾映桥指着自己,不敢相信,“我想多了?”
金正道和陈德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头。
顾映桥右眼控制不住的跳动起来,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可转念一想,四书五经的教导又涌上来,他只好柔声问道:“敢问师兄,我不去不行吗?”
金正道听他如此恳求,也软了心肠,解释道:“师弟,不瞒你们,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如何与另一班的师弟们相比?若不加以训练,只怕只能是我们输了。”
范晨阳不假思索的反问:“我们实力如何不能也他们相比?”
金正道瞪向他,指了指他瘦弱的四肢,又依次扫过其他人。他们立即动了,可都在心中呐喊,何必以体格论英雄?
顾映桥正在犹豫,忽听陈师兄道:“紫青,逢佳,你们终于来了。”
他猛地抬头,果然见他们过来。金正道迎过去,“就等你们二位了,总算来了。”
紫青笑道:“金师兄为了何事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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