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唇角一翘,这张稚气至极的脸上似乎多了些羞涩,“这是我从古籍之上看来的,才疏学浅,不敢居功。”
她身上穿着普通的成衣,全身半点首饰都无,一看便知家境不好,不然这样的小姑娘身上哪里会见不到一两件首饰,可是她在度恶大师注视下依旧不卑不亢,甚至半点拘谨都没有,比起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小沙弥偷偷的打量她,只觉得她这个人真奇怪。
“相见大师的人如过江之卿,其中不乏达官显贵,我不过是草芥出身,人微力小,想要求见大师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大师见谅。”她再次双手合十深深一拜,“今日做不出如此妙句,不代表将来做不出,我自忖天资不下于任何人,若是再拜的名师,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不要说小沙弥,就是度恶大师都有些被噎住了,还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自夸,“女施主年纪尚幼,便能想出这样办法,还有如此口才和急智,无需拜的名师,将来成就也不会低。”
孔翎:“非也。”她站直了身体,指了指窗外,“您看到窗外的花了么,现在开的再娇艳,一旦脱离了枝头,等待它的就是零落成泥,这就好比女子,长的再漂亮,内有锦绣乾坤万千,若是没了父母和一个好的夫君,最后结果不会比这些花好到哪里去,空有才学和急智又能如何,抵不过的东西太多。”
此话一出,度恶大师再次打量她,只见她一张小脸上无喜无悲,倒是有些道家称颂的风度,“女施主年纪还小,思考的未免太过深远。”
“大师。”孔翎柔声道,稚气的声音居然带出一点叹息和惆怅,“若是可以,我岂不想在父母膝下承欢,将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有的人没有这命!”小沙弥看她清秀的脸上悲伤和坚定交融,让她看起来似乎年长了许多岁,加上单薄的身形让人心生怜惜,“大师至今没有问我为何来求见您,不惜采用这样的手段,或许现在在大师心中我已经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但是性命之前,我无可选择。”
“大师应该也听说了最近京城的喜事,临平公主和探花郎是天定姻缘,郎才女貌,已经有人把他们的事情做成了话本广为传颂,谁也没有提起他的未婚妻。”
小沙弥惊愕的看向她:“难道你——”
度恶大师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来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大师不必如此。”孔翎现在寻不到一点悲痛之色,“我并非来寻求同情,我也无需任何人同情,我们两人当年不过是口头约定,并未定下婚约,我又是草芥平民,公主是千金之躯,想来也必定比如貌美有才,大家都是平凡人,我是,他也是,所以我理解他的决定。”
度恶大师再次宣了佛号。
“只是到底心有怨气,他能多年不为俗世操心全是我尽心竭力,他身上所穿所用无一不是我典当了我的首饰而换来的,现在想要撇清,我实在心有不甘,在公主派人来羞辱我,我无法忍下一时之愤,惹怒了公主派来的侍女,自此我离开林宅,却不由心怀忐忑。”
“我居客栈却总感觉有人窥探于我,而且那人极为面熟,我不放心,便花钱让人去跟着,就见那人和那个侍女相见,举止亲密,听得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让我心惊不已。”她并未说出到底是什么,但是她脸上的沉重已经让度恶大师猜到了些许,他时常进宫,自然听得许多的消息,临平公主性格确实不太好,时常贬斥宫女太监,跋扈之名在宫里人尽皆知。
“我之前便说过,我们都是凡人)——说句大不敬的话,方丈名声响亮,佛法深厚,我不相信您也四大皆空,六情全无,我受了委屈,心有怨言岂不是正常?我并未大吵大闹,也并未强求,只是出言讽刺一二,即便这让公主感觉到不快,我相信这也不足以让我丢了身家性命。”听到她前半句,小沙弥就一改同情之色,对她怒目而视,她却丝毫不看他,只是紧紧看着度恶大师,“大师也觉得我该为此丢了性命?”
度恶大师转了一颗佛祖,“女施主——”
“算了。”在他出口的时候,孔翎却缓声打断他,:“皇家的事情岂是你我能议论的,之前的事情就我心情尚未平复,一时间口出狂言。今日来,我其实是来拜师的。”
小沙弥:“拜师?”这次是真的什么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孔翎,她想要拜师?拜谁为师父?
孔翎;“我之前便说以我的才智,如遇名师,将来必有所成,我看我与大师在这里相见就是缘分,大师佛法深厚,心性宽慈,宅心仁厚,又博览群书熟读医理,正是我所寻求的名师。”
之前小沙弥还能安慰自己也许是理解错了,可是说到这个份上怎么还能理解错,她居然想要拜度恶大师为师父。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尼姑庵不在这里。
度恶大师见多了大风大浪,这会儿再次被噎住,她居然想拜师?他一时间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女施主证——”
“大师!”
孔翎冲着他再次一拜,“您想说的我都懂,只是您看,我无父无母,舅舅又不知道在何方,回到家乡也不会有人会娶我,好姻缘我是不用想了,而且此事让我心灰意冷,实在无心情爱,只想远离红尘,安度余生。”
“我不过一孤苦女子,无依无靠,想要安度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今日来求大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曾听说您也曾云游四海,漫步红尘,自然也当明白市井之中消息传播最快,距离京城最近的几处尼姑庵都是各种消息,我不辨真假,自然不敢前往,而回江南途路遥远,中间匪患不息……我实在不敢回。”
这番话把度恶大师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从心思玲珑来看,她确实是他所见的最为聪慧之前,“老衲还是不建议女施主出家。”他道,“不过女施主若是心意已决,我可以为女施主引荐妙兴庵的女师父,不说老衲不收徒,就是收徒也不会收女徒。”
“佛祖说众生平等,可见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是人是禽是兽是蝼蚁在它眼中都是平等,我想大师拒绝于我,并非是因为是生而为女,而是白马寺上下全是男,我一介女流居住其中多有不妥。”被拒绝也不见孔翎变色,而是替度恶大师找借口,没有丝毫怨怼,反而字字让人舒心,而度恶大师已经从她之前的表现看出一些她的行事作风,她最为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现在退一步肯定还有话没说。
果然。
“大师之前并未说我资质不佳,不堪为徒,想必我的资质还是让大师满意的,想来若是解决了居住不便的事情,大师定会回心转意。”
度恶大师:“……阿弥陀佛。”他抬头深深的看向孔翎,眼底泛起波澜。
“古人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作为学生又岂能让师父为难?求得名师更是所有学子都期盼之事,大师名声远扬,正是所有人想要求得的名师,一次便能求得所愿,也显不出学生的诚心。”
孔翎再次向度恶大师一拜,“大师放心,我必定再次前来,展示我的拜师诚意,再把大师所忧之事解决,只希望大师抛却世俗,尊从内心,对我拜师之事作出抉择,我生而为女是天定,并非是我所愿,也并非是我所能更改,若是大师再次拒绝于我,请不要拿此来回绝我。”
“世上男儿何其多,年过半百碌碌不为者也甚多,只知道每日浑浑噩噩,只惧生死,不知生死,而我尚未及笄,便能站着这里,怡然不惧,难道大师会认为我比不过他们?”
“有人天生为男,有人天生为女,这是天定,这就如同有人是人,有人是蝼蚁,无可更改,拿这些无可更改之事来回绝,我只当大师并非真的想要回绝我。”
第143章 143
孔翎说到做到, 她在半山腰请人搭建了一处茅草屋,里面只准备了简陋家具,每日早晨都要上山拜见度恶大师。
度恶大师开始并不愿意见她,而孔翎总是有各种方法能见到他, 而且在香客之中也略有名气了,孔翎道:“大师,若是我真心想用名声逼迫你, 不用这些薄名,我自会在大雨磅礴之日从山脚一步一叩首, 登上山顶,求得拜师时机, 就是大师可以化解, 您也应该相信我还会有后招。”
度恶大师:“老衲没这么想。”不得不感慨孔翎厉害之处,这点东西他还没想, 她先帮他提前想到了, 不给他一点怀疑的余地, 甚至还道:“大师迟迟不肯收我,可能还有公主殿下的原因,毕竟大师经常伴随太后左右, 殿下又是皇室中人, 和我已经有旧怨, 您若是收了我,殿下可能会多想,传到太后耳边, 大师或许会遇到些许麻烦,若是因此,自然不必大师伤神,我只会解释。”
她想要讨人喜欢,除非有化解不开的旧怨,迄今还没有人失败过,度恶大师也不例外,就用孔翎说的,他也是个凡人,凡人自然做不到佛祖那种境界,孔翎的资质和逐渐展现才学都足以让他另眼相看,如果换成一个男儿,恐怕他现在早就忙不迭的答应了,这样一想,他似乎还是看不透,活了几十载,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娃看的通透,再见孔翎就免不得松了下,“若是你真的准备入我佛门,你这三千青丝可舍得?”
听出了他话中的隐含的意思,就是为此努力了近半年眼看就要成功她也并没有欣喜若狂失去理智,而是道:“若是大师肯收我,别说这三千青丝,就是一根手臂我也舍得。”
“只是我只想当大师的徒儿,而非是佛门弟子,比起佛门,道家则更随我的心境。”她似乎毫不担心已经有转机的事情再次有变,“不瞒大师,我其实正准备入道门,带发修行,只是如今道门式微,道门当中并无我看中的师父,我希望为我带冠之人是大师您。”
孔翎说到做到,而且她说的是真的,她的道袍莲花冠早已经做好,第二日她就穿着这一身道袍去白马寺找度恶大师给她带冠。
小沙弥偷偷道:“这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道门和佛门现在虽然说不上是势不两立,但是基本上也是互不搭理,尤其是当今太后信佛,佛门大兴,道门人才凋敝,道观都是破破烂烂的,道士更没有亲自登莲华山的意思,孔翎这一身道袍简直吸足了眼球,度恶大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给她带上莲花冠,并且把手上一串佛珠给了她。
从此两人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了师徒之实。
等带冠后孔翎来的更勤快了,度恶大师不但精通医理,而且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年少时候又长的俊俏,被人称之雅僧,孔翎来找他学的就是这些东西,“我虽入了道门,显然还未达成太上忘情境界,佛学推崇的四大皆空,我更是体会不到,如此学了也不过表面功夫,不如不学。”
孔翎学东西很快,又半点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除了和度恶大师相处的时间之外,她都在把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琴棋书画当中,她除了画,几乎每天都在进步,一日千里也不为过,小沙弥不懂书,也不懂琴,但是见两人对弈,孔翎从最开始的满盘皆输到后来逐渐跟上再到后来勉强一战,只觉得目瞪口呆,心道怎么会有人聪明成这样。
倒是度恶大师见她手腕上绑着绷带,隐隐可以闻到药味,心中明了她私底下绝对下了大苦工,尤其是那一手字,从最开始的勉强有骨有形到现在的笔走龙蛇,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她私下必定按照古人的方法手腕上绑着沙袋练习。
他真是越来越可惜,若她是男儿,必定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这样的天资蹉跎在寺庙当中实在是浪费,随着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发感慨。
而随着年龄增长,大约是到了女孩子抽条的时候,和她的字一样,她也一天一个变化,身体抽条,婴儿肥褪去,清秀逐渐被灼人精致所替代,小沙弥也渐渐长大,就是从小在佛祖面前诵经现在也不太敢看她的相貌,别别扭扭的送给她一顶帷帽,唉声叹气的去找度恶,“方丈,怎么清珏师姐变成这样了?不会被人给抢了去吧。”
度恶敲了敲他的头:“你六根不净,去佛祖面前诵经。”
孔翎自然也明白自己的长相多么招祸,轻易不会摘下帷帽,每日都以帷帽遮面,来往香客自然都以为她面貌有瑕,同情不已,有大方的也会让丫鬟送一些银两给她,孔翎也不解释,拿了之后转头就交给小沙弥。
随着太后日益年长,越发的喜欢宣度恶大师进宫,度恶大师以前一年只有不到半年是在京城,最近几年全年都在京城,孔翎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懿旨。
这一月太后再次大病一场,中途数度被噩梦惊醒,大病初愈就宣度恶大师进宫,二皇子奉命来迎接度恶大师,御林军守在山下,二皇子亲自来上迎,在快要到达山顶之时,忽然听到一声琴音,如山中之灵,空灵悦耳,随着琴音又有鸟雀之声附和,如高山流水,如空山新雨,又好似空谷幽兰,半点不沾染尘埃,带着一种超脱之意,让人逐渐心境平和,二皇子近日因为夺嫡之事心烦意乱,听闻这样的琴声居然静了下来,来到禅院后,命人去询问到底是谁弹奏。
属下:“听白马寺的小师父说,弹奏的应该是度恶大师的徒儿,清珏道人。”
二皇子狐疑:“度恶大师有徒弟?”怎么没听太后说起来。
不过迎接度恶大师进宫才是正事,二皇子不敢多留。
太后年纪大了,这一病又是伤了元气,每天晚上辗转难眠,太医又不敢用药,精神每况愈下,几个皇子公主都来慈宁宫显示自己的孝心,听太后说起自己心烦意乱,二皇子笑道:“前些日子儿臣也是心烦意乱,却在莲华山听得度恶大师的高徒弹奏一首,心情居然平和下来了,想来是对方是修道之人,琴音有静心凝神之功效,皇祖母下次让度恶大师进宫的时候不妨让他带着高徒进宫,或许能喂皇祖母解忧。”
“居然还有这事?”太后也不知道度恶居然收了一个徒儿的事情,她来了兴致,“择日不如撞日,你再把度恶大师请来吧。”
二皇子领命,见度恶大师听闻后面露复杂,“可有不变?”
度恶大师忽然面露疲惫,“我这徒儿天资聪颖,又勤学好问,目前已经习得我所学真传,今日我身体不适,怕是不能进宫面见娘娘,不如就让我这徒儿代我进宫。”
他们这里谈妥了,自然命人把孔翎叫来,二皇子趁机和度恶大师交流一番,没一会儿就见孔翎跟在宦官身后走来,天青色的道袍,头戴莲花冠,帷帽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虽然身材瘦削,但是一看便是女子,二皇子哑然:“这位……就是高徒?”
度恶大师:“正是。”他看向孔翎,在帷帽后的孔翎清晰的看到他此刻的复杂神情,她并不觉得愧疚,“老师。”
不知何时,孔翎对他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老师,度恶大师:“见了太后,务必要态度恭敬。”
“老师放心,您难道还不了解学生我么?”孔翎一语双关,“我必定不会让老师失望。”
二皇子本来想和他同做一辆马车以表亲近,可惜没想到她是女子,只能临时改了主意,等快到宫门后,他差人去问:“进宫必定要搜身,清珏真人可有什么不变?”
“并无。”
检查搜身的时候本来想让她摘下头上的帷帽,二皇子也想万一人家真的面貌有瑕疵呢,非要她摘下就伤人了,而且这也不能藏东西,就这么放行了,等到了慈宁宫就有姑姑把他们迎进去,那位姑姑见到孔翎后脸上也露出了诧异,度恶大师的徒儿居然是女人么?
姑姑回去禀告太后,又加了句,“似乎是面貌有瑕,头戴帷帽。”
太后让她来就是来弹琴的,如果度恶大师一块来,太后还有心问几句,现在直接让人把她带去偏殿,孔翎也不以为意,挑选了一架琴坐好,一双如玉的手从广袖中伸出,伺候的人眼睛一亮,这双手可真好看,细长又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泛着光泽,这比那些来慈宁宫的娘娘的手还要好看。
随着她的手按在琴弦之上,二皇子曾经听过一遍的曲子再次响起来,这次的超脱之意比上次更胜,宛如天籁神音,飘渺如九天之上的云霞,流动轻微如拂过树梢的微风,轻松洒脱,恍如能随着琴音见到广阔的天地,跟随白鹭飞去蓝天。
在这样琴音当中,几日都未得好眠的太后靠着软枕居然沉沉睡去,姑姑小心的看了下太后,面露惊喜,等到琴音结束,姑姑道:“娘娘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刚刚在真人的琴音中酣睡过去,还请真人多等一会儿。”
让小宫女上茶后,姑姑道:“不愧是方丈高徒,如此琴音,绕梁三日足矣。”
第144章 144
如此琴音实在符合孔翎此时给人的印象, 淡泊名利,清风朗月一样的人物,就是见不着她的此刻的模样,也能想象如果面貌无瑕, 该是如何的出众。
二皇子本就存着和她交好之意,只觉得她的琴音确实是天下难寻,比起她来, 那些普通乐人弹奏的曲子简直是难以入耳,就是二皇子没有那样淡泊的心境, 也不妨碍他欣赏这样的琴音,紧跟着姑姑进来, 赞赏道:“真人果然是高人, 这样的琴音听了,今后我怕是再难以入耳其余的琴音了。”
孔翎:“殿下谬赞了。”
她声音也冷冷清清的, 如碎冰相撞, 冷淡又悦耳, 只是之前的琴音实在太过美妙,让人不由的就根据琴音描绘出弹奏之人的形象,现在就是冷淡也不让人觉得失礼, 反而由衷的感慨不愧是到度恶大师的徒儿, 据说大师年轻之时也用琴音冠绝天下, 若是清珏真人所学是他所传授,那这个消息就极为靠谱了。
太后醒来过来精神比睡前好多了,叫人传唤孔翎前来, 态度比之前和蔼了许多倍,“你是如何拜师的?何时拜的?听你声音似乎年岁不大。”
孔翎一一作答,不卑不亢,广袖飘飘,再加上旁边的香炉中飘来青烟袅袅,真的宛如仙人临世,太后更加满意了,“哀家喜欢你的琴,你就在宫中多住些日子吧,哀家事后必定重重有赏。”
太后立刻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给孔翎住,姑姑跟了太后几十年,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房间早让人打扫好了,还拨了两个宫女过去,娘娘您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怠慢了清珏真人。”
此后一连数天,太后辗转难眠之时就让孔翎过来弹奏,她的琴音似乎真的有安定凝神之功效,太后觉得精神好些了,等孔翎告辞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孔翎到底不是宫里人,她叹息道:“哀家日后宣真人进宫,真人不要推辞才是。”
二皇子每日都来慈宁宫蹭琴听,这一日过来没听到,只觉得遗憾至极,太后被他逗笑了,“你出宫比我容易,想听尽管去白马寺。”
没了琴音,她觉得少了什么一样,叫了几个乐人来弹奏,就是相同的曲目听着也不对劲,太后更加失落了,“到底是修道之人。”
太后本来再过一段时日再让人传唤孔翎进来,可惜就是感觉不对,隔了两日就重新让孔翎进宫,“哀家真的和你特别投缘,没了你,睡觉都睡不好了。”
孔翎:“这是草民的荣幸。”
由此她就在在宫中变成短住,这下谁都知道了太后特别喜欢度恶大师的徒儿,简直是一刻都离不得她,这不但传遍了宫内,宫外都有人知道了,所有人都想知道清珏真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位可不像是度恶大师积攒起来的名气,她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之前毫无名气,出现就是名声大噪。
之前太后常宣度恶大师进宫,让白马寺的香火鼎盛至极,现在太后宠信清珏真人,其他的达官贵人自然也要跟风,几座败落的道观也有人出钱修缮了,来往的道人也多了些。
临平公主跟妹妹长平公主道:“我看啊,度恶大师就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如果没有度恶大师,哪里有她清珏今天,可是她这成了红人。立刻来挤兑师父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徒弟。”
长平公主:“不过是一道人,您跟她计较什么,不喜欢就直接不见面了罢,皇祖母正喜欢她,你说话小心点。”
临平公主优雅的撇了撇嘴,“你当我是傻瓜么?”
长平公主知道临平不向不得太后喜欢,眼看对一个外人都比对她这个孙女好,自然心中不平,两人只是在慈宁宫外遇见,这短短的一段路才有说话的机会,等快到正宫了,两人立刻整理了衣衫,等两人请安后见太后没有留两人说话的意思,立刻懂事的告退,眼看马上就要出了慈宁宫的门,忽然青色的人影一闪,只见一人站在翠竹前,一身长袍几乎要和竹林的翠色融为一色,长袖飘飘,仙风道骨,正是她们之前说的清珏道人。
“临平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临平公主刚刚说了人坏话,现在又被当事人约见,也不觉得心虚,确实没什么好心虚的,她是天之骄女,皇亲贵胄,对方不过是个幸运的道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忘到脑后去了,懒洋洋的道:“你是什么人?说让本宫借一步说话本宫就要随你去么?”
长平公主推了她一把,临平公主不甘不愿的道:“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纡尊降贵的走到孔翎面前,不耐烦的道:“想说什么快点,本宫急着回公主府。”
虽然这是导致原主身亡的元凶,但是到此刻两人才是第一次见面,公主殿下果然是被人簇拥着长大的,娇艳的脸上皮肤吹弹可破,露在外面的手上涂着蔻丹,孔翎打量了她一番,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这笑声只有临平公主听到,当即让她不满的看过去,这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孔翎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让她失态。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见公主一面,六年前你我本该见上一面,没想到居然到现在才如愿。”声音同样非常轻,几乎只有临平公主可以听到,她一愣,六年前?六年前怎么了?
孔翎见她茫然,心道这位殿下果然是日理万机,居然连她这个人都忘了,只好再做提醒,“殿下六年前给了我一匣子珠宝,让我换了一千年纹银,让草民感激不尽,如果没有殿下的当日的感慨,哪里有草民的今日,今日前来就是要告诉公主,我一直记得殿下的大恩大德,日后必定有所回报,希望殿下好好珍重。”
话说到这个地步,临平公主又不是傻子,怎么还会想不起来,勃然变色,后退一步,伸手指着孔翎:“居然是你!”
她这一声简直是平地落雷,长平公主和侍女全都看过去,见临平公主脸上带着怒意和愤怒,想也不想的抬手就要打过去,长平公主:“临平!”她也瞬间变了脸色,这是慈宁宫!她不要命了!
可是她离的较远,根本赶不及,眼看这一巴掌就要落在孔翎的脸上,她立刻后退一步,让这一巴掌落空,讶然道:“贫道只是来向公主问候一声,公主为何想要大人?”
临平公主:“你这个贱婢!”
长平公主这次吓的脸都白了,连拖带拽的把临平公主弄走了,等出了慈宁宫,极为不高兴:“你疯了么?”居然称呼太后信重的道长为贱婢!这话传到了太后耳中,你怎么向太后解释?这是嫌弃自己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么?
她抱怨完见临平居然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临平公主:“你不知道她是谁!她就是我驸马的以前订婚的那个小丫头!”此言一出,长平公主差点吓到了下巴,“你确定?你没弄错?这可是度恶大师的徒弟!你不是认错了人吧。”
“她刚刚亲口承认的!”想到这里临平公主就觉得胸口堵的慌,“你没听她说话那样子,简直是小人得志!一个小泥鳅洗清了身上的泥巴还当自己是龙了,居然还威胁我!简直不要命了!到底是小门小户,半点眼力劲都没有,我看是被这皇宫的富贵迷花了眼睛,自己是什么人都认不清了,等明天我就去皇祖母,她就是个不怀好意的假道士,早点撵出宫!”
临平公主觉得此事必定可以如她所想的那样进行,只要她揭穿了她根本不是什么高人,还准备在皇祖母跟前进她的谗言并且还威胁她,皇祖母一定会把她撵出去,谁知道等她第二天胸有成竹的来慈宁宫告知此事后,太后却异常冷淡,甚至还带着一点怒意,“临平!自从你出嫁后你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不但辱骂哀家请来的高人,还企图动手!你当哀家的慈宁宫是什么地方!可以任由你撒野?就是你父皇来了这慈宁宫都没有这么放肆!”
太后很少发这样的脾气,临平当即吓白了脸,“皇祖母!”她急忙起身跪下请罪,“昨日是儿臣一时激动,还请皇祖母恕罪。”
就在这个时候孔翎施施然的从后殿进来,依旧是青色道袍,头戴莲花冠,只是帷帽不见了,脸上多了块银色面具,只露出来一小段下巴,洁白如玉,明明是从昏暗处走来,却好像是从天而降,“参见太后。”
临平公主见他并未下跪,只是施了道家礼,而她明明是公主之尊,却被迫跪下请罪,这种羞辱让她整个人都愤怒了,“皇祖母,你为什么不听儿臣好好解释?难道儿臣还不如一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假道姑?一定是她在你面前说了儿臣的坏话,才让皇祖母对儿臣如此不满!这样企图挑拨皇家感情的人就应该拉住乱棍打死!”
临平公主抬起头,伸手就指着孔翎大骂,“贱婢!你昨日就威胁本宫!被本宫呵斥居然还贼心不死,其心可诛!你以前不过是一乡下丫头,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了本领,蒙蔽了我皇祖母,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第145章 145
太后:“你给哀家住口!”
她捂了捂胸口, 姑姑忙给她顺气,就听太后道:“昨日清珏已经告诉哀家,哀家也已经询问在场宫女太监,真人从头到尾都以礼相向, 你却只听闻真人的俗家身份便呵斥怒骂!半点都规矩都无!在哀家面前依旧没大没小,你现在就回公主府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门!”
临平公主难以置信的抬头, “皇祖母!”她分辨道,“儿臣和她旧怨, 她必定看儿臣不满,若是让她长久的侍奉在您身边, 她必定会挑拨我们祖孙感情。”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羞辱, “您看,现在她不就是在进谗言了么, 您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惩罚我, 难道我堂堂公主之尊还比不上一个只会搬弄是非的假道士!皇祖母, 儿臣不服!”
太后没想到她这么说了临平公主居然还不肯退下,伸手就去按额角,正欲说什么, 就见孔翎撩开道袍跪下, “还请太后喜怒。”她也不看临平公主, 只是低头看向面前的一小块地板,“公主说的不错,我不过是山野之人, 承蒙太后喜好这才有幸和诸位贵人同坐一室,自忖不敢于殿下相比,太后喜爱我,相信我,我心中感动,只可惜言语无法诉出一二。”她声音已经清冷如碎玉流泉,没了帷帽遮挡,下巴到脖颈的曲线一览无余,优雅精致宛如上等瓷器,即便是跪着也是腰杆笔挺,着实看不出感动在哪,但是她一举一动就给人信服之感,让人不去怀疑她话中真假。
“正是因为娘娘喜爱,我才不能让娘娘因为我声名有瑕,若是太后因为从惩罚临平公主殿下,难免让人说一句不顾皇家骨肉亲情。”
太后面露动容,伸手要长冬姑姑去扶她,却又听孔翎请辞:“不敢隐瞒太后,我也是不敢背负公主所说的挑拨皇室骨肉亲情骂名,此话若是传出去,草民真的无活路了,还请太后娘娘怜惜草民,让我就此离宫吧。”
正是因为知道孔翎说的是实话,太后才极为不舒服,对这个不太喜欢的孙女更不喜欢了,这种花都能说的出口!“哀家活了几十年,看着圣上从总角小儿变成英明之主,这些年难道还分不清谁衷谁奸么?”冷冰冰的看了眼临平公主,“真人是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对道家佛家典藏都所知甚深,有真人在哀家身边,哀家就觉得心里松快,也罢,真人在宫中已久,正想必大师已经挂念,哀家让人护送你回去,改日再进宫陪陪哀家。”
孔翎婉言相拒:“不敢劳烦。”
这一言一语下来,临平公主好在在宫中长大,怎么还会不明白她这是着了孔翎的道儿了?现在明明就是以退为进!怕是昨日她刚走,她就去找太后解释了,就等着她今日自投罗网,只可恨她低估了孔翎,又低谷了孔翎在太后心中的态度,现在看太后依依不舍,想来要更讨厌她了,想通了这一茬,临平公主险些气晕了过去,她和几个姐妹相斗都没被人这么算计过!
她僵硬等着两人说完,正要说些话挽回局面,就见孔翎已经转向她,“我的身份并不是秘密,我昨日告诉殿下不过是不想日后公主惊讶,没想到公主反应如此激烈,对六年前的往事还耿耿于怀,不管公主信不信,我愿意在此礼誓,自我修道那日起,前尘俗世已经和我无关,更不会惦记着那点往事。”
临平公主在太后的注视下僵笑道:“本宫相信。”
等太后让她跪安后,她一刻都不愿意停留带着侍女就走了,孔翎如她所说的那样告辞,出了宫孔翎就对马夫道,“去二皇子府。”
马夫一惊,随后又想或者是太后想让她传话给二皇子,反正也是顺道,驱车去二皇子府。
二皇子正在和食客一边下棋一边谈论最近发生的政事,听到管家的汇报都忘了落子,确认了一遍立刻起身,“快快有请。”
他对清珏真人的风采和琴音记忆犹新,就是不关太后,他也愿意相交一二,他刚刚走出门,就见清珏真人缓步而来,露出来的一小块下巴简直和上等的羊脂白玉做成的,两袖清风,长发如墨,仪态风流自若,仿佛不是来这普通人不能踏足的皇子府,而是在山间漫步,正是这样的风采让二皇子喜爱,他看多了那些在凡尘俗世中打滚的人,对这样算是脱离俗世的高人都非常喜爱欣赏,“真人为何而来?”
把她接进屋,让下人上茶,笑道:“真人是从宫中的方向而来,可是皇祖母有话对本皇子讲?”
“不是。”孔翎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露出的手又让二皇子不由自主的看了下,这双手还真是漂亮,“是我有事相求,而且事关性命,只能厚颜前来,希望殿下可以施以援手。”
此话一落,二皇子哪里还有心事看她的手,“真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性命相关?有人要害真人?”他不由的面露愤怒,“是何人如此大胆?”
“是临平公主殿下。”缓缓的把和临平公主之间的恩怨说清楚,“没想到殿下居然还对六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过是一个见面都让她失控至此。”她说这话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她和临平算起来她是受害者,临平公主才是得意者,现在看两人表现,似乎是临平公主吃了大亏一样,二皇子面露难色,“真人的意思是?”
“我并不是要请殿下从中说和。”这些皇子果然都不不是好相与的,面上亲热,到了要做事的时候话说的滴水不漏,“难道殿下忘了我之前说的性命相关?”
“今日临平公主离去之时,眼神另我久久难安,不禁让我想起六年前的往事。”她悠悠而叹,话中露出的意思让二皇子凛然,从一个小丫头变成现在风姿卓然的真人,脸上还覆盖着面具,其中说没有隐情都无人相信,难道临平这么愤怒是因为六年前不止抢夺了清珏道长的亲事?而她又说……今日。
“殿下是千金之躯,我自是不敢得罪,愿意从此避走,可惜因我之故,让殿下在太后面前大失颜面,我怕公主……”她笑了笑,没有丝毫的怨恨,“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敢偷窥公主行踪,我想回莲花山虽然不算上远,但也有小半个时辰,而且天色将晚,我不欲晚上赶路,希望殿下可以收留我一晚。”
二皇子眼神闪烁的看了眼孔翎,可以说她这一番话完全颠覆了在他心中的形象,本以为是不沾染尘埃的出尘人物,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我让车夫回白马寺送信,二皇子可否派人跟着他,我怕他一人路上遇到匪患。”京城附近,有金吾卫、御林军以及衙门的装备精良的士兵,哪里有什么不开眼的强盗?二皇子沉思片刻挥手让人去办,正要说就见孔翎随手指了指桌上的残局,“左右无事,不如殿下和我对战一局?”
二皇子慢了一拍,“当然!”
一时间室内只听到落子声,二皇子心里想着事情,难免心不净,孔翎也能感觉到,也不点名,不声不吭的就占据了大片江山,对方的大龙也被堵死了,等二皇子回神,胜负已定,他已经无力回天,二皇子难以置信,之前明明是白子占优势的!
他抿了抿唇,起了求胜之心,“再来一局。”
孔翎自然相陪,这一次二皇子下的格外用心,而孔翎依旧是不紧不慢,二皇子越下越慢,越发显出她姿态悠闲,单单是看两人的表现也知道两人在棋力上相差甚远,等到半个时辰过去,等二皇子落下一子,孔翎紧跟着落下,本来混乱一片的局势立刻分明起来,白子已经犹如困兽,只等着对方再落下几子就要被鲸吞,二皇子把手上的棋子扔到棋盒当中,“真人厉害。”
孔翎也扔下手上的棋子,笑道:“其实是我占了殿下便宜,今日的棋局走势我曾经在一本棋谱上看过,钻研过许久,这才下的得心应手。”
二皇子:“输了就是输了,真人不必给本皇子找借口,眼看天色已晚,我让侍女带真人去休息。”
等孔翎走后,二皇子看着棋盘默然无语,这哪里是凑巧,明明是故意引着他那么下!简直是步步为营!如果棋如人,那这位清珏道人一定是一位是心思缜密之人!
等到他快要歇息的时候,之前派人跟着马夫的人过来回禀:“殿下!那个马夫已经受了重伤,现在送到了医馆医治,如果不是属下等人去的早,现在人恐怕就要死了。”
这一瞬间二皇子就想到孔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就是临平居然真的如此胆大妄为!挥手道:“下去吧,此事不得外传。”
第二天孔翎来向二皇子道谢和告辞,感受到二皇子那复杂的眼神,她顺便了然看来临平公主确实是动手了。
二皇子这一夜都没怎么睡,一直在想孔翎这个人,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想了一夜几乎要想明白了,今日再看孔翎又觉得自己猜测的有误。
孔翎道:“殿下为何这么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适?”
二皇子:“不。”他掩饰的笑了笑,“只是还想着昨日的棋局,若是有时间必定要和真人再下一局。”随即让人护送孔翎回去。
第146章 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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