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收回手就往兜里揣,第一次恍恍惚惚地擦过衣服,第二次才揣进去,面无表情就要抬步。
萧然见状,面色越来越沉,伸出手拽住他:“现在下班,你等等。你现在精神状况很糟糕,我刚好在做这方面工作,就算你莫名消失几年,但作为曾经的好朋友,我还是建议你抽空去做个心理疏导……”
慕承安急着去病房,一只脚还没伸出去就被拦住了,整个人瞬间被焦躁笼罩,好半晌才明白对方说的话。
沉脸注视着好友凝重的面色,过了许久,他才像扛不住般,后跟一旋,整个人狠狠一下靠在墙上。
微仰着脑袋,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灯,嗓子都哑了:“行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还撑得住,只是最近没睡好而已……”
“你知道吗,我一闭上眼就怕,怕得不行,同一个噩梦反反复复的……而且,不看着他,我不踏实,也不敢睡。”
萧然没料到时隔多年,这个对谁都好,但对谁都平淡温和的人,也有了可以为止不顾一切的人。
他瞧着也觉得难受,紧皱的眉头从方才开始,就没又舒展过,沉默许久才轻轻问道:“他现在什么情况?昏迷?”
“嗯,一直睡。”慕承安听自己声音飘忽,就像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一样,“不知道多久会醒。”
“那家伙……他,贪睡。”萧然死死凝视着对方,发觉他只有在提到那人时,才会有带着活气的温柔,不再沉甸甸的,“原来我觉得,他什么都好,连赖床的样子都有趣,这回看着却特别生气……”
“行了,求别秀。”萧然见对方又要被回忆卷进去,忙出言打断,语气尽量表现得活跃些,“把你手机给我,存号码。”
慕承安闭上嘴,埋着脑袋从兜里掏出电话,再默默瞧着对方拿着自己电话一通按。
一声震动后,对方才满意地将手机扔了回来。
“有空联系你,别又闹失踪。”萧然一本正经说完后,顿了两秒,问道,“对了,你……恋人叫什么名字?我去帮你问问,这家医院的医生我都挺熟。”
“叶洛。”慕承安将这两个字放在齿间,轻声,咀嚼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暖色调,“他叫叶洛。”
推开门,慕承安屏着呼吸,怀着希冀远远朝床上望去,只见床上的人依旧沉默闭眼,安静得像要被空气淹没了。
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他才抬步走向床前。
轻轻在椅子上坐下,他先是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床上的人,将脸放进手掌里好半天,这才抬头,脸上是笑着的。
慕承安轻声,像对恋人娓娓道来的情话:“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萧然,你记得吗?我当年常跟他一块儿去孤儿院……”
他顿了几秒,这才接着笑道:“算了,谅你也不知道。”
慕承安抬手,似乎想碰碰病床上那人正输着液的皮肤,结果指尖还没挨着,就蜷了手指,半路收了回去:“毕竟是你自己说的,当年就记着我一个了。”
这个病房自带苍白的沉默,余着的只有仪器的冰凉,和那一阵阵细语轻声。
“超过分啊,你。”慕承安似乎浑然不觉,仍旧喃喃自语着,“追到手后,就不再提这些了,整天还想尽办法骗着我说……”
回忆的浪潮又铺面而来,差点被整个淹没的他奋力脱身,嗓子一紧,整个人连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望着床上那人苍白的唇色:“快点醒来吧,好不好?之前怪我没保护好你……你原谅我,给我个机会……”
他的声音又抖又急切,像是一块一块跌落下来的颓败砖瓦,似乎在用言语强行支撑着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我不会再让谁有机会伤害你,谁也不行,我也不可以。”
只可惜,全程无人应答。
椅子上,是被月色拉长的形影单只,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无边寂寥。
之后,大约是萧然真的嘱托过,曾经匆匆忙忙检查过就转身走掉的医生,也会趁着稍有闲暇的时刻,跟一旁浑身僵硬盯着病人的慕承安聊聊,顺道安慰几句。
慕承安感激不尽,即使精神再恍惚,也会咬破唇认真听着,一边诚恳道谢,一边间或瞥着病床上安静睡着的人。
时间久了,每天见到这一幕的医生也有些不忍心,在某天迟疑地说道:“病人身体上已经几乎没问题了,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让他醒来。能跨过这个坎,那么就多半没大碍了。”
“你平时多试着呼唤他,偶尔触碰一下对方,这也是对病人有利的。我看你每回就在一旁干着急瞧着,话也不说,动也不动……”
医生安慰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我理解你的担心,但你不必也不该紧张到这个地步。自己要先学着积极,才能对病人苏醒有所帮助。”
慕承安听罢,手指颤了颤,随后紧握成拳。
拉扯起嘴角,他点点头:“谢谢您,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慕承安仍旧坐在椅子上,像是一根僵硬而沉默的木头。
自从那天,自己慌慌张张抱着叶洛来到这个医院,放下后,几乎就没再触碰过他。
一是之前害怕自己太笨拙,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二是……
他的眼睛酸酸的,用力揉了揉,放下手后又埋头揉了揉,就是流不出泪来。
慕承安不敢碰他。
他害怕,就像在那个钻心疼着的噩梦里,病床上那个曾趴在自己身上温柔蹭着,无声弯眼笑的小家伙,现在却是恨极自己的。
他为什么还不肯醒来?要留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空旷的地方。
一定是不愿,再睁眼瞧自己一眼吧。
是自己姗姗来迟,留他独自凋零着,在那么尖利的石上和荒凉的土壤。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折腾回家了 安心码字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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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可爱们进来~谢谢新来的野生小天使^^
第21章 第21章
慕承安抬手,手指在空气中迟疑良久,这才缓缓伸向那即便贴在白色床单上、也白得分外明显的指尖。
却又在不足三厘米的地方,顿住了。
胸口剧烈起伏好几次,慕承安这才像回过神来,猛地握住对方的手指。
攥得很紧,很紧,像是想从对方紧贴的皮肤上,汲取到一些久违的力量。
指尖是凉的,再也不似曾经的温暖,可就是这般温度,却让慕承安觉得自己被烫着了。
烫得他眼眶一热,烫得他身体死寂的那部分,都鲜活了起来。
慌慌忙忙低头后,咬着牙将什么东西压回眼底,他这才想起什么,怕握疼了对方般,力道松开了些许。
可两人依旧是十指交缠。
慕承安没有说话,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了。
直至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渴望触碰到那人的温度,渴望到快疯了。
他不再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而是选择了半俯下身子,身体依旧僵硬着,可时间却并不再漫长而难熬。
“我……”直到夜色渐深,房间的些许光亮被一片漆黑掩埋,慕承安这才总算发出声来。
他颤抖着,颤抖着,轻声说道:“我好贪心啊。”
将手指用不同的方式缠绕着,拇指轻轻摩擦过对方的皮肤,慕承安勾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想你醒来,想得不行。我还想要你醒来后,仍旧和我在一起。”
“像我们……曾经约好的一样。”
深吸一口气,慕承安埋头,额头就抵在那人的手指上,轻轻滑过,声音却越来越小:“如果不行的话……”
随后,他张合着嘴,唇瓣动着,却并没有发声。
他想:如果这样贪心不行的话,那么,只要你醒来就行,好不好?
那一天,慕承安依旧弓着背,趴在床沿沉睡着,手指仍然和床上那人,紧紧交缠。
因着那一席话,他总算是跨过了囚禁自己的牢房,鼓起勇气攥住恋人的手,轻声细语,一声接一声呼唤着。
大约是给自己的压力轻了些,他也终于不再整夜失眠,熬红着眼。
偶尔困极时,他便会轻轻落下一个吻,道声晚安,待到确认过十指紧扣,这才沉沉睡去,梦里也不再只是深黑的绝望。
连日来的疲惫,使近日睡眠状况好了不少的慕承安,总是能一觉睡到天明。
直到这天。
慕承安在迷迷糊糊之际,被一个极其、极其细微的动作,给惊醒了。
神经一瞬间警鸣大作,触觉也在这个细微的变化下无限放大,慕承安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这个仍旧漆黑的夜里,一时之间竟不敢睁开眼来。
手指接触到的动作,只是一瞬。
慕承安却像是穿越了茫茫沙漠,看到绿洲泉水,就差点醉死其间。
可他害怕,慕承安的手指僵硬着,想颤抖却不敢颤抖,他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怕这一切只是海市蜃楼。
所有神经都汇集在了那只手上,慕承安大气都不敢出,甚至在咬牙睁开眼时,视线转瞬间模糊开来。
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慕承安整个人都在抖,身子在抖,手臂也在抖,唯独手指交缠的那只手,僵硬着,不敢动。
待视线朦胧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朦胧,循环往复几次后,聚集了所有神经的手,却再没接触过一丝战栗的动作。
方才还跳至嗓子眼的心脏,此刻却默然下坠着,就要随着那些被反复捉弄的期望,一同被抛弃在无边荒野。
可不待他死咬着唇、将呜咽声溢出,那交缠的指尖,又敏锐地捕捉到不知期许了多久的小动作。
床上那个兀自沉睡、独留自己在这个失色世间的坏家伙,轻轻颤动手指时,却像只虚弱的小猫。
虚弱得就像要被世界遗忘了,可慕承安,却接收到了。
被放大了几万倍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极近的地方,完完全全,毫无遗漏地捕捉着此生最大的狂喜。
待那仿若错觉的动作再次沉寂后,慕承安终于红了眼。
他的那只手仍旧僵硬地紧贴着,死咬住即将破出的哭泣,慕承安用力伸着另一只手臂,按响了床头的铃。
待走廊上传来纷乱而急切的脚步声,他才蜷缩了手指,身子一边抖着一边下俯,将额头死死抵在那只手上,找一个支点。
最终,慕承安再也支撑不住,倚在墙上。
瞧着来来去去的人,他大气也不敢出,只好一次次埋下头,再慌忙抬起,不知何时开始流泪,无声地,汹涌地。
熬过这一阵漫长而怀着希冀的煎熬,等只剩下了那位医生立在床头,慕承安张了张嘴,这才发觉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半晌后,像被呛着了,他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的频率,整个人抖得像荒野里无助的幼兽,甚至不敢用力,再瞧一眼这个世界。
医生埋头记录下什么,将笔插回衣服口袋后,这才脚跟一旋,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满是倦色,却又是笑着的。
当他走过来时,慕承安刚好止住了声音,直起了身子。
医生感受着那时不时躲闪的视线,瞥见那个平日里沉稳的男子,此刻却似无助的小孩般,紧攥衣角,剧烈喘息着,眼睛里一半期盼一半恐惧。
叹了口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医生的眼里含笑,嘴上却郑重说了一句:“你等到了。”
闻言,慕承安只维持了一秒感激笑容,随后就倏然间蹲下了身子。
整张脸都埋在腿上,他用一只手狠狠掐了掐另一只手臂,在一阵明显的疼痛里,慕承安颤抖着,无声喘息许久,这才终究发出了第一声呜咽。
医生悄悄走开了,带上了门。
只余下这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房间,里面的黑夜平常,床上沉睡的男子依旧,不同的是那个蹲在墙角的人,此生第一回 ,抱头痛哭。
一切的等待,都不再是徒劳。
第二天,当医生前来例行巡视,发觉昨夜几近崩溃的男子,此刻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除了红肿的眼睛,和皱成一团的衣服之外,看不出任何端倪。
听到脚步声,慕承安倏然回头,那紧张的样子,像久旱之地捧着水瓶望着天的孩子。
眼神不定,咬牙强撑,唯一真正沉稳的,是那只紧攥的手,丝毫没有松动。
不等他张张嘴溢出第一个音节,医生就笑着走到面前,放松气氛般主动开口道:“虽然他意识还没完全恢复,但应该可以感受一些周遭环境了。以后什么不敢说的快别说了,收敛点,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听着医生的玩笑话,不再紧绷成弦的慕承安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皮肤,良久后,他轻声问道:“那他多久能完全……”
话还未尽,就哽住了。
大概是那两个字,在之前这么长的时间里,都被自己当作避讳和禁忌的存在,等如今可以触碰时,竟也不敢再碰了。
总害怕一个不慎,堪堪就要成真的梦,就又碎掉。
“这个我们不敢确定,毕竟每个人情况不同,还要考虑病人的求生欲强烈程度……”医生先是一本正经地说了一长串,瞥了眼对方明显黯淡下来的脸色,这才顿了顿,换了一副神情。
他笑着,接着开口道:“可对他来说,醒来的契机,和理由,都已经有了。”
慕承安的眼瞬间明亮,像点燃了火光。
望了眼两人紧扣的手指,医生总有种自己在恶作剧的错觉。
他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完了最后一句:“他都为你拼尽全力,重新建立起跟这个世界的联系了。所以啊,只要你还在这里待着,不会丢下他,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坐在椅子上,慕承安将软绵绵搭着的手掌,翻来覆去、揉了又揉,柔和的视线始终落在床上那人身上,沉默良久后,他这才发出了轻声的低语。
想起医生方才走后,又立马折转回来问自己的话,慕承安对着床上不问世事模样可怜的小家伙,柔声开口唤道:“洛洛……”
“你要不要原谅我,跟我回家呢?”他问。
随后,他就像个幼稚的小孩,独自说着。却笑得戏谑而捉弄:“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
三、二、一。
那么,欢迎回家。
————
“萧然。”叫住刚拉开门的好友,慕承安转过身子。
面对萧然投来的疑惑视线,他真挚地笑了笑:“虽然会被骂矫情,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谢谢。”
“啧。”果然,萧然暗含戏谑地瞥了一眼,那模样跟年少时别无二致,“知道会被骂还说,也不知是谁惯的。”
随后想起什么,忙道:“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快别说了,听了牙酸。”
望着慕承安满脸的似笑非笑,萧然没眼看地用力摆摆手:“我也真没帮上你什么,光知道谈理论,实际问题一个都没解决。”
将门完全拉开后,萧然不经意地回头,掠过眼前那人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满脸温柔,打着寒颤揉了揉胳膊。
这才若无其事地,望了眼后方床上,那个睫毛颤动的人。
将视线扯回来,他对上好友的眼睛,略微提高了声音。
萧然说话时的语气意味深长:“真要谢我,先等那家伙脑子转过弯,回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再说吧。”
“等那时候,你再来感恩戴德,对着我痛哭流涕个三天三夜。”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枕着手臂就睡着了 今天在外一整天……都是右手又酸又疼不能伸直的状态orz
还好不影响码字XD
谢谢小天使们 原谅我迟了点 紧赶慢赶还是过零点了(哭唧唧谢罪)qwq
第22章 第22章
一声门响后,叶洛紧闭着眼,侧耳倾听慕承安渐进的脚步声。
随后,一只手便轻轻伸过来,叶洛的手被它轻握住,放进了被子里。
假装沉睡着,叶洛的脑子里却不断回荡着,自己方才听见的话。
我,忘了什么?
天色已晚,慕承安没一会儿,便轻轻爬上床来,在旁边躺下了。
过了大约几十秒后,这才将手伸来,用了些力度握住自己。
正陷在无边无际的困惑和不安中,叶洛就被这温度覆盖得一恍惚,身体下意识就翻了翻,朝那人凑近了些。
随后,果不其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气息就这样径直扑在叶洛的耳脉,有些痒。
咬着牙忍着浑身的烫意,身体都没颤一颤,随后好不容易,叶洛才将七零八落的思绪给聚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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