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初一,孟阳变成了拆卸狂,还是个以破坏为前提的。
初二上物理课之前,孟家的家电除了冰箱没遭他的毒手,就连电视机也被他拆了后壳研究,如果不是孟奶奶整日在家,目标物太大,说不准他把电视都整个儿都拆了。
姚丹的录音机的结局跟孟爷爷的也差不多,不过那段时间孟爱国一直在忙着抓捕一个杀人犯,好一段时间不着家,姚丹要揍儿子,孟阳这次学乖了,窜的比兔子还快,愣是没让她挨一下子。
气的姚丹在身后追着大骂:“有本事你别再回家!”
孟阳果真没再回爷爷奶奶家,抱着书包跑到公安局家属院去睡。
孟爱国不在家,姚丹下班了就住在公婆这边,儿子接连两天没回家,一家子都急坏了,孟爷爷还埋怨儿媳妇:“你打他做什么呀?他就是拆来看看,小孩子好奇嘛,拆过一回就不拆了。”
现在他那个外壳巨丑的收音机还能勉强对付听,就放在床头,孟阳可是连瞧都不瞧一眼了。
姚丹想起自己那一抽屉磁带就心塞,很想跟公公辩一句:您老人家还不是追着他三条街揍了一回?怎么到我揍儿子就不行了?
等到他把魔爪伸向电视机遭阻,孟爱国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回来再三警告,孟阳终于老实了,初一也终于结束了。
初二新添了一门功课,杨桃跟孟阳学的很是容易,尤其是孟阳,对家里电器拆卸过之后,还私下自学过几本书,居然在期中考的时候物理拿了满分,羡慕的焦国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追着他问学习秘籍:“快说快说,好兄弟告诉我你物理怎么学的这么好?”
孟阳:“你回去多拆几个家用电器就能学好了。”
焦国洋很是怀疑:“你哄我吧?难道说杨桃也回去拆家电了?”
两人物理都拿了满分,但焦国洋在见识过了杨桃神勇的身手,以及变态的学习能力跟体育成绩,总觉得这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女生跟他原来设想的出入大太,有种货不对版的尴尬,居然渐渐就收了手,连情书也不写了,有一天吭哧吭哧了半天,跟韩峰似的叫了一声“桃子姐”,他曾经暗恋杨桃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少年人的热情就跟一阵风似的,来的快也去的快。
喜欢的时候也许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不喜欢的时候也容易的很,就像四五月份的小雨,天晴之后和地上的湿迹很快就干了,连点痕迹都不留。
这件事情让焦国艳在背后偷笑了好几回,她是亲眼见证了堂弟的热情,后来也曾婉转的问过他为何不再喜欢杨桃了,结果焦国洋的回答让她差点笑破了肚皮。
“姐你知道不?杨桃一个人能把俩年轻人给打趴下,还说我要是不听话也揍我。我一个大男人,要是被女生揍了,多没面子啊。再说……再说她学习那么变态,自从转到二班之后,见到我就找我的错题,我有时候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你似的。还有还有啊,她上次竟然还提议约我出去写作业……吓死我了……”这些理由对于一个玩心很重的男孩子来说,都很重要。
焦国艳:“……”
她现在真的觉得上次在老师办公室里,杨桃跟李薇打架,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是在自卫。如果是真打架,说不准李薇成什么样儿了呢。
傅校长还问过她两回,杨桃在二班表现怎么样,焦国艳都说:“很乖啊,作业按时交,遵守课堂纪律,跟同学们处的也好,各科老师普遍反应都很好。”开玩笑,三班四班两班主任眼红死了,全年纪第一第二全在她班上,这样的好苗子当然是要好好关照了。
学校的事情很是平稳的过去了,杨桃进入初三的这一年,杨杏儿已经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正式成了一名高中生。
前一年由江诚担保,以英玉饭馆跟英玉食品场做抵押,吴英玉在县城附近买了块地皮,开始建英玉食品场的厂房。
江诚抽空就跑去监工,帮了很多忙,国庆节前一天,他请了人来向吴英玉提亲。
吴英玉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让媒人转告他,让她考虑考虑。
本地的风俗哪怕是两情相悦的男女谈婚嫁之时也会找个中间相熟的人来做媒人,有些不便于两方直接沟通的事情,比如彩礼嫁妆之类的总要由媒人在中间传话,万一一时谈不拢,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杨杏儿跟杨桃放学回家,见到吴英玉居然没跑去厂子里监工,而是坐在家里发呆,桌上还摆着烟酒礼盒,觉得很是奇怪:“妈,家里来人了吗?”
吴英玉:“你们俩坐,妈有些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杨杏儿跟杨桃儿放下书包,坐在她面前,但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觉得奇怪:“妈你怎么了?”
杨桃儿先想到了厂子:“是不是建厂不顺利?没钱了?工程质量不过关?还是新购置的机器没钱付款了?”
吴英玉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厂子里的事儿啊?都初三的人了,可要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啊。”
杨桃儿无语:“妈,你不是说有事儿要说吗?怎么扯到我学习上去了?”上次考试她粗心了,化学比孟阳低了两分,被孟阳抓着好一顿嘲笑,说她整天往外跑,心思都不知道在哪,还要跟她上思想政治课,絮叨的都要让人怀疑他的年龄了。
吴英玉被她拉回正题,面上有点为难,心里还有未解的忧愁:“你江叔叔……托人来提亲了。”
“啊?”
“这不是好事儿吗?妈你答应了没?”杨桃儿总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可考虑的,直接答应不就完了嘛。
江诚跟吴英玉认识好多年了,从江智小学就相识,拖了这么多年,杨杏儿都上高一了,孩子们都大了,有眼睛的都瞧得见他对吴英玉的心意,这些年吴英玉的事儿他没少跑腿,就连江智在英玉饭馆吃饭的次数也比在自己家多,还是上高中住校之后才少来了。
“这事儿,妈还想再考虑考虑。你们都不小了,江智也高一了,要是我跟你江叔叔真结婚了,那咱们家里……厂子将来怎么办?”
她一手办的厂子,注册了英玉食品厂,这两年又陆续的招人,到今天为止这个厂子的盈利都还不错,眼见着将来会更好,可是以农村人的观念,家里财产都是要给儿子继承的。她要是跟江诚结婚了,那将来这个厂子要是给江智继承,她两个闺女怎么办?
与其将来把厂子给江智继承,还不如现在别答应江诚。
无论如何,在她的心里,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两个闺女重要,她这么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让两个闺女将来有傍身之物,不再像她一样吗?
每每想到这一点,哪怕江诚人有多好,也要让她打退堂鼓。
第七十四章
有些坑, 跌过一次足以疼的伤筋动骨, 余生难忘。
吴英玉从小生在农村,如果不是吃尽了没生儿子的苦头,破门而出, 也不会有今日这番痛彻心扉的领悟。
她自己已然受够了苦头, 且开辟了新的生活, 就不愿女儿们受到一点点的苦——她聪慧漂亮的女儿,值得过上更好的生活。
从八零年秋天离开杨家庄到九零年, 十年时间在县城里打拼,足够一个女人重新打量这个世界, 思考这个世界的规则。
杨杏儿对未来的期许很明确,读书上大学, 所以她柔声安慰吴英玉:“妈, 江叔叔对你很好,再说江智一门心思想考大学,他还说想去沿海地区工作, 都没想要回来的样子。”
她跟江智是同学,两人在同一个班里好几年,又知道双方父母有意,相处的也不错,算得上有所了解。
杨桃儿就更光棍了:“妈你想多了, 难得遇上江叔叔这么好的人, 家里的厂子不是你一直在管嘛,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但现在我觉得妈妈的幸福最重要!这么多年你早就应该跟江叔叔在一起了,我跟姐姐说不定将来比你更能干!”现在谈继承厂子的事情,为时尚早。
两个孩子的安慰犹如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吴英玉再一次确认:“你们当真不反对我跟你江叔叔结婚?”
“不反对啊!”两人一左一右搂着吴英玉的胳膊坐了下来,都把脑袋靠在她身上,母女三人静静的相依相偎。良久,杨杏儿轻声说:“妈,我好高兴。好高兴你跟江叔叔结婚。”
杨桃儿:“我也是。”
吴英玉笑骂:“两个傻丫头!”
虽然孩子们表了态,但隔天吴英玉还是把江诚叫过来商量厂子的事情,她的态度很明确:“这个厂子将来是要留给两个丫头,无论将来她们有没有嫁人,都要留给她们。你那边的所有东西都留给江智,两个丫头也不搀和,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才能谈后面的事情。”
江诚笑起来:“媒人回去跟我回话,搞得我这两天惴惴不安,以为你不同意,原来是这事儿啊,都按你说的办,要是你怕我口头应下将来反悔,写下来按手印也行。”
他的爽快出乎吴英玉的意料,她还怕江诚心里膈应,已经做好了他翻脸的准备,没想到江诚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你是不知道,我们单位就有半路夫妻,两口子都带着前面留下的孩子,整天为了几块钱算计,闹的鸡飞狗跳,日子都过的不安生,还不如当初不要在一起。还有什么问题你一总儿告诉我,咱们今儿谈明白了也好扯证!”
吴英玉脸都红了:“你这个人,着什么急嘛。”又踌躇了一下:“你是知道的,我外面还有一个送出去的闺女,这些年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以前去找过一回,对方不肯还。后来又托人去送过几回东西,四年前她的养父离开了公路段,听说回老家了。我只知道他老家的省份,具体的地方不知道,将来……要是还有缘能找回来,总想着给这丫头也攒点钱,不能不管她。”
小三子已经成了她心底的隐痛,这些年忙起来还好,闲下来总会不经意间的想起她,扳着指头算她的年纪,以她的年纪还在上小学吧。
屋里再没旁人,江诚拉了她的手,动情的说:“英玉,你是个好女人,善良能干,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起拉扯孩子们长大。有什么事情都别担心,还有我呢!”
吴英玉犹如置身梦里,时常不明白:“江大哥,城里这么多读过书有工作的女人,你到底瞧上我哪一点了?”
江诚吃公家饭,高大温文,这些年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但都被他拒绝了,一门心思非要跟吴英玉在一起,出门办案回来总要跑到饭馆来吃饭,倒好像过几日不见就想她了似的。
“看着你就觉得心里暖,踏实。”江诚笑:“总觉得跟你过日子应该很舒心。”
吴英玉:“……”
万事谈妥,江诚带着吴英玉置办了金项链跟金戒指,再准备领结婚证,收拾新房,还要请亲近的同事朋友来吃饭,确定喜宴人数。
厂子还在建,两个人都有事儿要忙,差点跑断了腿。
这时候吴英玉才想起一件事儿,她的户口还在乡下呢,领结婚证不但要拿户口本身份证,还得村委开单身证明。
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再没有什么可以瞒着的了,吴英玉这些年与娘家少走动,偶尔托人往乡下给吴婶子捎件衣裳或者一点吃食,而吴家偶尔也会托人捎点乡下田里产的东西来,两家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既不能热络的亲近,也没办法完全当做陌路人。
血缘的羁绊便是如此恼人。
江诚索性提议:“既然要去开证明,不如我陪你顺便回乡下去见见岳母跟舅子哥,也好认认门。等结婚之后,就把你跟孩子们的户口都迁回来,落到我的户头上,到时候有事儿省得再往乡下跑。”
吴英玉看看身旁陪伴的高大俊朗的男人,居然觉得底气十足。是啊,她靠着自己双手双脚打拼出了今天的生活,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共度未来,回娘家一趟不是应该的嘛?!
当初连娘家门也回不得,赌气离开这么多年,那时候娘家人生怕她拖累他们,还牵线搭桥,恨不得赶紧把她嫁出去,如今就算是他们求她回去,她也不可能回去了。
“好!”她双目泛着幸福的光芒,柔声说:“我都听你的。”
吴英玉是再嫁,两人早就谈好彩礼嫁妆一概免了,但江诚第一次回吴英玉的家乡,总不能让她丢脸,两人从头到脚收拾一新,置办了些烟酒,捡了个周末,借了单位的吉普车回吴家庄了。
吉普车遁着记忆中的道路奔驰,吴英玉想起离开的这些年,心潮起伏,眼眶都要湿润了,还能指着沿途的村镇跟江诚讲,江诚特别的捧场,一直逗引着她讲话。
开车的是单位的司机小王,他们两人坐在后排,也看不到小王抿着唇偷乐,他心道:科长办案子跑的地方不少,这里也不是没来过,怎么听着倒好像没来过一般?
装的真像!
吉普车驶进吴家庄,立刻引的不少人瞧热闹,还互相问:“哪来的小轿车啊?”凡是四个轮子的在村人眼里全都是小轿车,大家的日子倒都渐渐好了起来,肚子是能吃饱了,有些家境好点劳力多的,这一二年间也买了手扶拖拉机,但小轿车依旧是稀罕物。
车停在村委门外,吴英玉推开车门下来,跟江诚进去找村委书记开单身证明,还提了一包喜糖,见到胡子都已经花白的村委书记,开口叫了声:“四叔。”倒把对方叫愣了。
实在是吴英玉离开的太久了,她如今又烫着城里女人时兴的短发,穿的一身合身的西装皮鞋,还淡淡涂了点口红,眉毛弯弯,身边陪着的男人看穿着就是城里吃公家饭的,他遍寻脑海,想不起来还有谁能叫他四叔。
吴英玉笑笑:“四叔不认得我了呀?我是英玉啊。吴英玉!”
吴四叔是吴家隔房本宗的堂叔,吴英玉可算是吴家这一辈女儿里最命苦的了,嫁出去生不出儿子被婆家赶出来,带着女儿在城里讨生活,万没想到她能这么光鲜的回来。
“英玉?哎哟这可真不敢认了!”吴四叔忙去倒茶:“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又问她身边的:“这位是?”
吴英玉脸一红:“我对象。”
江诚眼里带着笑意瞟了她一眼,见她脸都红透了,也跟吴四叔打招呼:“四叔好,我在公安局上班,跟英玉回来认认门,顺便给她办个单身证明,准备回去办结婚证。”
吴四叔原本提着暖壶在倒水,差点把滚水浇自己脚上:“公安局的?办结婚证?”半晌才明白过来,笑道:“哎呀好事儿好事儿!英玉早就该找个人好好过了。”
吴英玉心道:听这话不找个男人我就是在混日子了?
这都离开十年了,没想到村里人的想法还是没变。
吴四叔听说吴英玉找了个公安局的对象,热情度顿时提高了好几倍,不但很快就替他们开好了单身证明,还要拉着江诚去自家喝酒,还是被江诚婉拒了:“下次,下次来。这次回来还没去过丈母娘家,先去见见她老人家,以后有时间再来找四叔喝酒。”
两人出来的时候,吉普车旁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吴四叔一直将人送到了村委门口,见到司机下车来开门,等两人上车之后才开着车走了,满是不可思议。
看热闹的人忙来问:“四叔,我怎么瞧着那女的恍惚像英玉?这是哪里来的干部啊?”
第七十五章
离开了十年, 村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有些人家扒了早些年住了几辈子低矮的土房子,起了砖房。
吉普车停在吴英军大门口, 吴英玉下车之后, 心潮起伏,不由就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回娘家来求助的自己, 带着两个孩子不知何去何从。
吴英军家的日子看起来过的不错, 新砌的砖房大约也就一两年功夫, 还打了水泥院子, 留了一方小菜园子。
郑红从后院里出来, 跟站在大门口的吴英玉打了个照面,放下手里的猪食盆赶紧迎了出来:“英玉?你咋有空回来了?”扭头朝房里喊:“妈,英玉回来了!”打量她身边站着的江诚:“这是?”
吴英玉:“江诚。”向江诚介绍:“这是三嫂子。”
江诚跟着她喊了一声:“三嫂子。”郑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姑嫂多年未见, 郑红热情的请她进屋,江诚跟司机小王一起提了东西跟在后面,才进了院子, 吴婶子就从堂屋出来了。
她有点不可置信:“英玉, 你……你咋来了?”
吴婶子鬓角花白, 肉眼可见的老了不少,站在堂屋台阶上眼圈都红了, 颤颤微微已经露出了老相。
这一霎那吴英玉忽然觉得心里难受无比,虽然母女俩虽然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心贴心的地步, 可是小时候当妈的也没少疼她, 只能说后来的形同陌路也只是观念问题。
吴婶子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村子, 她自己在娘家吃苦耐劳,嫁出去之后生儿育女,也从来没觉得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这种观念有什么问题。
“有点事儿回来,就顺便来看看您老。”吴英玉心想,无论如何她从过去的泥淖里走出来了,虽然也为曾经的自己委屈,可是却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去承受这种悲辛与求助无门。
她当然不会傻到跟吴婶子以及郑红她们去争论女儿如何如何贴心,以及嫁出去的闺女就是别人家的人这种观念有多么的荒谬,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都不可能脱离周围的大环境而活。
吴婶子迎上来,想要摸女儿的手,却又无措的缩了回去:“好!好!回来就好!快进屋!”
郑红陪着人进了屋,又忙忙转身去村里寻吴英军,让他回家陪客人。
吴英军在村上小卖部打牌,听到路过村委的人提起吴英玉坐着小轿车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她新找的公安局的对象,丢下手里一把好牌就往家走,迎面撞上急匆匆过来的郑红,忙问:“英玉回来了?”
郑红催他:“赶紧回家吧,英玉带着对象回来了。”
吴英玉当年生不出儿子被婆家赶出来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后面倒也有人陆续上门提亲,不过吴家人去过两趟城里,被她撅了个灰头土脸,都没人再提这茬。
反正好不好的,谁也做不了吴英玉的主。
吴婶子在儿媳妇们从城里回来之后,听说吴英玉心如铁石,没有转圜的余地,偷偷哭了好多次,一面感叹女儿命苦,肚皮不争气,没生个男娃;一面又埋怨她脾气太犟,不听家里人的话再嫁,将来连个靠手都没有。
这件事情成了她心里的病,多少年都没办法祛除。
“听说英玉带回来的对象是公安局的?”吴英军很是兴奋:“当初还怕英玉过的不好,看来她在城里这些年过的很好嘛。”
郑红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还没问过呢,不过他们俩是坐着小轿车来的,还带了个开车的司机。”
“四叔说的啊,听说英玉跟她对象去村委开单身证明,说是要扯结婚证。碰上的人听四叔提起,这会儿村里都传遍了。”
吴四叔站在村委门口免费宣传一圈,吴英玉再婚的事情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村子里传来了,左邻右舍都看到吴家门口停的小轿车了,还有调皮的孩子凑近了往车里张望。
吴英玉回了一趟娘家,哥嫂们全都来见她,倒好像过去她来求助过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大嫂子高玉凤张口便是:“得亏当初没嫁了郝义,才能有现在的好姻缘。”这一位十几年如一日的说话噎人,偶尔能听她说一句好话也不容易。
江诚用眼神询问:赫义是谁?
吴英玉恨不得瞪高玉凤两眼,小声说:“不相干的人。”
二嫂子陈秋霞轻捶了她一下:“大嫂子说什么胡话呢?咱们英玉命好,才能有这样的好姻缘。”还亲热的问她:“英玉啊,怎么不见桃儿杏儿,好些年没见这俩小丫头了,还怪想她们的。要不下次回来把她们俩也带回来吧。”
吴英玉淡淡笑着:“她们在上学,没空回来。”
陈秋霞一下子就叫起来:“哎呀呀,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呀?有个好对象才是正经事。算起来杏儿都十七了吧?也能挑人家了。”
乡下都是算虚岁,事实上杨杏儿十五周岁,但在乡下已经是快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有些初中毕业的都已经开始找婆家了。
二十岁左右嫁人的不少,拖到二十四五岁都是老姑娘了,家里人该着急了。
吴英玉没吭声,反倒是江诚接话:“这是什么话?我家桃儿跟杏儿将来是要考大学的。”
一屋子人都诧异的看着他,慑于他的身份,都不好反驳他,更被他回护杨桃跟杨杏的口气给惊到了。
吴英玉转头看他,眼神里全是感动。
陈秋霞心道: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不是白费钱嘛,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人。这话也就在她肚子里转了一回,郑红喊她去厨房里帮忙做饭,妯娌三个站在厨房里,她才敢把这话讲出来。
“……你们瞧瞧,英玉可真有本事,那么有本事的男人被她死死攥在手里里,提起桃儿杏儿跟亲生的似的,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她摘着手里的韭菜,还叹息:“你们看看英玉身上穿的,回来提的东西,真是过上了好日子啊。咱们哪个能跟她比,离这一回婚还能嫁这么好,这都是命啊。”
高玉凤嘴快:“我看是长的好吧?”
陈秋霞心里翻了个白眼,有点不想跟这个噎人的大嫂说话了,可是对于吴英玉现在的生活实在好奇的不行,到底还是忍不住,跟郑红打听江诚的的工资,还啧啧感叹:“有这样的姑父,咱们家里的孩子将来都有个指靠了。”
高玉凤当初反对小姑子离婚,就是存了不想让小姑子吃白食的心态,她这个人既不喜欢让人占她便宜,也不喜欢占人便宜,听到陈秋霞的话“哧”的笑出声来。
“老二家的,你别是在说梦话吧?我瞧着英玉回来就是瞧咱妈的,可没想着帮补哥嫂侄子,你可别白费心思了,指靠他姑父,也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英玉要是在他耳边多说几句,逢年过节来能往都不错了,还想着占人便宜。早知道以后还有求着她的时候,当初英玉离婚怎么不把她接家里来啊?”
“你怎么不接你家里去啊?把大哥管的死死的!”
“我可没想着将来指靠小姑子,也不想让她吃我的。”高玉凤倒是光棍心态,噎的陈秋霞气呼呼瞪着她,还是郑红居中说好话才调停开。
厨房里争热火朝天,吴英玉跟江诚会了半个小时就起身要走,被吴英军拦着:“怎么才来就要走?妈都念叨你多少回了,今晚可要住下来,好好跟妹夫喝两蛊。”
吴英玉不过是来打个尖,拉着江诚就要走:“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孩子们放学回来家里没人也不行,还是要早点回去。”跟吴婶子道别,就要走。
吴婶子跟几个哥哥都从堂屋里送了出来,厨房里的三个嫂子们听到动静相跟着出来了。郑红手上还沾着面,连忙去拦:“怎么没吃饭就要走?再坐会吃完了再走吧?”
吴英玉客气几句,跟江诚坐着吉普车离开了吴家庄,身后一堆人站在吴英军家门口送行,热情邀请:“下次有空回来啊,把孩子们也带上。”
她差点维护不住脸上的淡淡笑意。
吉普车离开吴家庄之后,她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江诚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握了一路。
回到英玉饭馆以后,小王开车回单位,江诚问她:“我总觉得你今天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她喊了一口热面汤,浑身就跟没骨头似的恨不得瘫在座位上,还带了几分惆怅之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已经十年没回过娘家了?”
对于过去的事情,江诚只知道个大概,细节的东西吴英玉从来没讲过。
“只是听你讲过,家里人想要逼你再嫁,所以很少回娘家。”
吴英玉:“十年前我被前面那家人嫌弃生不出儿子,他们逼我离婚,我回娘家求助,家里人都不同意我离婚,嫂子们都怕我回来吃白饭。我带着两个孩子走回去,半路上想着实在不行就喝农药算了。后来咬咬牙进了城,才找到了出路。从那之后再也没回过娘家。”
江诚心疼的拍拍她的肩:“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瞬间就理解了她今天不肯在娘家留饭的缘由。
那么大的隔阂,也不是一顿饭就能随随便便消弭的。
她眼眶都湿润了,面上却含着笑意:“以前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也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回去一趟,就是觉得心里委屈,难受。我缓缓就好了。”
杨桃放学回来吃饭,进门就见到吴英玉眼眶红红的,江诚坐在她旁边小声安慰,凑过去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好奇的问:“你们吵架了?要不要我给你们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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