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够了吗.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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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里面一排某栋别墅前,顾从礼下了车。

  清晨郊区的空气很好,初秋天气渐凉,阳城的温度比S市还要低上一些,他走到铁门前,翻出钥匙,打开紧锁的铁门。

  别墅所有窗子都焊了铁栏,整个房子都陷入在一片阴沉的寂静当中,顾从礼开了门,推门进去,是一尘不染的前厅。

  穿着围裙的女人正站在餐厅桌前,背对着门,垂头布菜。

  是她身后的人先听见的声音。

  顾从礼动作很轻,关上门的时候声音细微,女人却突然开始尖叫。

  尖利的高分贝的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房子里,顾从礼快步走过来,垂眼:“妈。”

  女人的叫声戛然而止。

  坐在餐桌后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盘着繁杂好看的盘发,五官精致,浅浅的棕色眸子里含着泪水和恐惧。

  她愣愣的看着顾从礼,惊恐的眼底,慢慢地溢满了温柔:“阿礼。”

  顾从礼没说话,从旁边曹姨的手里接过汤匙,一勺一勺往透明的塑料碗里盛了汤。

  女人温柔地看着他的动作:“阿礼,你回来了,怎么样,今天是不是考试了?内容难不难?”

  顾从礼把汤推到她面前:“嗯,不难。”

  女人很开心的样子:“你考了满分没有?”

  “拿了第一名。”

  “真好,”她笑着拿起汤匙,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昨天还跟你爸说,阿礼是——”

  她话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白皙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她开始哭。

  一边哭着,一边将桌上的食物全都扫掉,盛着食物的碟子和碗全被扫下桌,噼里啪啦地掉在地毯上,滚烫的汤尽数泼在顾从礼手背上。

  她尖叫着抱住头,钻进桌底,颤抖着哭:“对不起……对不起,老公……”

  曹姨连忙将桌底的女人拉出来,和旁边的一个看护一起,半拖半抱着把人带上了楼。

  器皿全部都是塑料的,只有食物洒出来,顾从礼站在桌边,脊背僵直。

  他抿了抿唇,将地上的碗盘捡起来,放在餐桌上,去厨房洗手。

  手背烫得通红,冷水冲上去,两个小小的水泡,薄薄的一层皮肤含了一汪水似的。

  顾从礼找了一圈,没看见任何尖锐的东西,干脆关了水龙头,直接出去。

  没一会儿,曹姨人下来了,朝他走过来:“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今天就先不回去了,下个礼拜再说吧。”

  顾从礼垂眼:“没事,我今天在这儿,您回。”

  “你可不行,夫人一会儿要睡个觉,醒了见不着我,你也管不了她,这上次不也试过了嘛,”曹姨笑了,“我这已经习惯了,掌握了窍门,你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没说话,低垂着眼,安静下来的时候五官和女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曹姨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这两回回来也看见了,夫人状态现在还没有以前好,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还是考虑考虑,也不能真的一直把她一个人关在这儿。”

  顾从礼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她不想回去。”

  上次曹姨给他打过电话以后,他就回来跟她商量过了,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她抵触治疗。

  像是故意的一样。

  故意任由病情发展,甚至不惜有意地加剧,抗拒治疗,作践自己。

  就好像只要这样做,那个人就会突然心生怜悯,会可怜她,来看看她似的。

  *

  下午五点,顾从礼走出别墅。

  寂静阴森的牢笼被打开,然后再次关上,他靠在铁门门口,点了支烟。

  别墅在这片的最后一排最后一栋,旁边前面那栋和旁边的都空着,四周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了。

  他仰头,天边霞光血红,入秋以后,天渐渐短了许多。

  手机微信提示声打破了寂静。

  顾从礼咬着烟,抽出手机,点开微信。

  上面一个红色的1。

  是那个很傻的猫头像的主人,他点进去,里面一条信息。

  ——主!编!!!第二话原稿画完传给你了!!!我!去!补觉啦!!!!!

  只从一行文字里,就能感受到她欢呼雀跃的兴奋。

  顾从礼看着那条信息,静了一会儿,有什么从他踏入这个城市时起就一直翻涌着的东西,在这一刻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突然直起身来,烟头丢掉踩灭,一边往车边一边打电话过去。

  响过三声以后,那边接起来。

  她果然很开心,哼着歌叫他:“主编晚上好,我刚刚把原稿传给你了,你看见了吗,这次我真的修了好多遍,画得我眼睛都瞎了,我现在继续睡眠来补充一下智商——”

  他坐进驾驶席,发动车子,打断她:“不许睡。”

  时吟愣了一下,紧张起来:“我哪里画得还是不行吗?”

  “我还没看。”

  她似乎无语了一下,然后有点小炸毛:“那您这么坚定的不让我补觉是为什么啊!您先看啊,发现有问题的地方叫我就行了,我就睡一小会儿。”

  “不许睡,”顾从礼重复说,

  她静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小心叫他:“主编?”

  “就忍一小会儿,”他轻声说,音色比平日里冰片似的冷冽质感多了几分浑浊,“等我回去,回去就让你睡。”

  低哑的,像在诱哄,又像乞求。

第34章 玫瑰花房(8)

  七点多钟,顾从礼才到时吟家楼下。

  他下车落锁, 时吟家这小区不算新, 安全门天黑之前都不太关, 楼下很多老爷爷老奶奶聚在一块儿下棋聊天,其中好几个都认识他了,见他过来,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又来找你女朋友啦?”

  顾从礼“嗯”了一声, 上楼。

  到了她家的楼层,顾从礼走到门口,一抬眼,顿住。

  防盗门上贴了张纸条, 上面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清秀字体:对不起, 主编, 我太困了, 我先睡了,您千万别按门铃了, 微信见。

  “……”

  顾从礼安静了半分钟,突然笑了。

  低低的,愉悦的笑声轻轻在安静楼道里回荡。

  他还是低估了这姑娘对他的影响力,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甚至,他都不需要见到她。

  顾从礼从裤袋里抽出手机, 点开了微信。

  她发了好多条微信过来, 他开车的时候太急, 根本没注意到。

  【主编, 您什么时候到,我好困啊。】

  【您到了吗?】

  【顾老板,你还要多久。】

  【主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太困了,我先睡一会儿,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吧。】

  【还是别给我打电话了,备用的钥匙放地垫下面,你自己进来吧。】

  顾从礼锁了手机屏,蹲下把门口地垫下面的钥匙拿出来,揣进兜里,直起身,按门铃。

  悠长,悠长地按着,然后松手。

  顾从礼其实也并不是那种早睡早起的健康养生卦,对于他来说熬夜是家常便饭,睡三四个小时是每天正常所需睡眠时间。

  但是她这个拖延症的毛病还有日夜颠倒的作息,也有点不健康过头了。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门开了。

  时吟连居家服都没换,头发扎成丸子,还没拆,可能是因为睡觉,乱糟糟的,通红着眼睛看着他。

  说实话,顾从礼每次看到她没睡饱的时候的这副造型和表情,都觉得很厉害。

  太英勇,太悲壮,哀怨又刻骨,极其震撼。

  又有点可怜巴巴地,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让人心不由自主就软下来了,又有点儿舍不得不让她睡了。

  而且,每当这时,她都非常勇敢。

  比如说现在,此时此刻。

  小姑娘怒视着他,小兔子似的红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光,她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火气似的:“我在门上贴了纸条。”

  顾从礼睁眼说瞎话:“我没看见。”

  “我也发了微信给你,好多条,”她眼神泣血,一字一顿重复道,“好多条。”

  “是吗。”

  时吟气笑了:“是啊。”

  刚刚才陷入深眠当中就被吵醒的感觉太差了,让她甚至都没精力去回忆,和他上次分开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而且,这种事情,要怎么问啊。

  主编,您之前在车里是不是亲我了?

  时吟几乎已经把它当成一场春梦了。

  她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对顾从礼的执念竟然还这么深,执着到甚至已经开始做这种梦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扰人清梦的人,即使是白月光,也会让人有想把他拽着衣领子丢出去的欲望。

  时吟长出口气,闪身进门,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头朝下一头扎进去,小腿悬空一截,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随手拽了个抱枕捂在脑袋上,整个人栽进里面哼哼唧唧。

  哼唧了一会儿,没听到有声音,只感觉到头顶处的沙发轻轻凹陷。

  时吟微微侧了侧头,抱枕掀开一点点来,往外瞧了瞧。

  正对双一双近在咫尺的,浅棕色的眸。

  顾从礼坐在她头顶,单手拖着头撑在膝盖上,侧着身看着她。

  客厅里没看等,光线幽暗,时吟愣愣地睁着眼,连呼吸都忘记了。

  两个人对视了数秒,顾从礼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翻飞,带着种奇异的无辜感。

  时吟恍惚反应过来,扑腾着爬起来,拉开距离,跪坐在沙发上,瞌睡虫全没了,结结巴巴:“主,主编。”

  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她红透的耳朵和不自然的神情。

  顾从礼就那么撑着脑袋,侧着身坐着,抬眼看着她:“晚饭吃过了?”

  “喝了杯牛奶……”

  他点点头,直起身来站起来,垂手,准备进厨房。

  光线很暗,但是他们之间距离很近。

  也是这么一下,时吟看见了他手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皱了下眉,双手撑在沙发上,跪在上面,往前爬了两步。

  顾从礼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垂眼,等看清了她的姿势,他下意识就想后退。

  还没来得及,她已经靠过来了。

  这次看得清楚了,几个烫伤的水泡,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已经破掉了,露出里面红红的肉。

  行动快于大脑,她没来得及思考,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跪坐在沙发上,扯到面前来仔细看。

  他皮肤很白,看起来就格外的触目惊心,鲜红的肉丝丝渗出血丝来,看得人心里几乎是抽了一下。

  她皱着眉,仰起头来瞪他:“怎么弄的啊,你怎么不处理。”

  “忘了。”

  “这你都能忘的吗?”

  “嗯,”他神情平淡,“急着回来。”

  时吟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话问出来的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人站在上面,比他要高上一截,按着他肩膀,一把把人按下去了。

  顾从礼顺从地重新跌回沙发里,侧头看着她光着脚蹦下地,跑去开客厅的灯,又跑进卧室里,没一会儿,拿了个小箱子出来。

  时吟走到沙发前,将箱子放在茶几上,拽过他的手,像小学生一样,平放在他大腿上,去开药箱。

  药箱是时母给她弄的,时吟平时几乎没用过,最多例假的时候翻两片止痛片。她跪在他面前,扫开了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盒,翻出最下面的一小瓶酒精,拿在手里,有点犹豫:“这酒精直接用吗?这太疼了吧?”

  顾从礼:“……”

  时吟茫然地仰起头来,询问地看着他:“直接倒上去吗?或者我用棉签沾着那样?”

  “不知道,我没处理过,”他轻声说,“直接倒吧,方便一点。”

  “那水泡要挑破吗?”

  “不知道。”

  “消毒完怎么弄啊,直接用纱布包起来吗?”

  “……”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跪在他面前,默默对着一只修长好看的,烫伤的手。

  时吟放弃了,箱子一推,坐在地上:“主编,去医院吧。”

  顾从礼笑了:“就这么一点,不用麻烦。”

  他说着,直接抽了根医用棉签,尾端沾上酒精利落地挑开没破的水泡,抬脚勾过茶几旁的垃圾桶拉过来,拿起小瓶子的酒精,直接浇在手背上。

  透明的液体淌过伤处,顺着中指指尖嘀嗒嘀嗒滴进垃圾桶。

  时吟看得直吸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眉都没皱一下,平静淡漠的样子就好像这不是他的手一样。

  时吟忍不住问:“不疼吗?”

  他抬眼:“疼。”

  她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了:“那你倒是对自己温柔点儿啊。”

  顾从礼笑了一下,突然抬起手来,湿漉漉的手背举到她面前:“吹吹就不疼了。”

  声音很低,平淡得听不出来他是在撒娇。

  “……”

  时吟不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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