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多笑笑.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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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起来总是笑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小姑娘。她总觉得成天哭丧着脸没意思,也不是周围的人欠她的,老天爷让她生来一副笑盈盈的小酒窝,想必也不是让她天天哭的。

  她根本不知道周宇天最开始压根没有给托付的几个人讲她不是亲妹妹,所以她默认他们都知道她的事儿,也一直没有去真的麻烦人家帮忙。

  严肃很好,对她也很好,她都知道。

  可是,周笑笑抱着枕头翻了个身,盯着宿舍的墙壁想着,他大概就是个很好很认真负责的人吧。当初会和周宇天一起冲出去救人,后来会抽出时间去给野猫搭过冬的小屋,兴许在人家眼里,自己和可怜的需要救助的小野猫也没什么分别。

  可怜她的人有很多,对她好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周笑笑催眠自己说,不要想多了。

  在她还不应该懂这些事情的年纪,十三四岁的时候,她就已经从旁观者的角度知道了,于感情方面,自己是个不太好,甚至很不好的选择对象。

  所以呢,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但是自我叮嘱自我催眠,往往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有可能会脱离理智的控制,才会反复进行的。

  周笑笑不再盯着雪白的宿舍墙壁,努力督促自己闭眼闭眼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一大早上六点半就出门去赶七点半的家教呢!

  第二天的周六清晨六点半,路灯都还没有灭,周笑笑一步三跳地冲下宿舍台阶,便感觉寒风扑了一脸,冻得没吃早饭的她一哆嗦。

  但是没办法,据说很难搞的这份家教最讨厌迟到,她是打算骑车先去赶公交,到了地方如果有时间,再去买点什么果腹的,如果来不及,那就算了,中午再说。

  结果自行车没捞到,她倒是被据说同路的严肃捞到了。一贯晨跑的严肃递给她早餐和热豆浆,言之凿凿地说他以后周末早上要去个客户那儿中午回来,差不多几个月的时间,正好与她同路往返,她就不用骑自行车了。

  周笑笑甜甜地笑起来,弯着眼睛说谢谢,然后啃着吸管玩儿,侧头看着窗外还没完全露脸的朝阳,一时犹豫不知道是装傻的自己更傻一点,还是以后要天天路过的严肃更傻一点。

  那份家教确实不好应付,家长挑剔地要命,教课的时候常常就在背后站着实时视察施压,有时候午饭上桌的慢了一点,还让周笑笑免费多教一会儿,真真是闻到菜香扑鼻碗筷到位,才让家教出门。

  但是周笑笑也没有被饿到。

  因为严肃那莫须有的周末加班客户,每每正好这时候也放人了,接到她以后就能顺路吃午饭了。周笑笑不肯再吃那个同样莫须有的用也用不完的饭店充值卡,坚持要回请客,严肃无奈之下,只好在她回请客的时候把她带去相对便宜的饺子馆面馆。

  周笑笑吃了一轮,大放厥词道:“还不如我的手艺呢!哼!”于是等到她拿了家教的钱,小手一挥给严肃空荡荡的厨房置了一套厨具。

  严肃原本不同意,要退掉这些周笑笑用好不容易赚来的钱买来的厨具,做饭真是个劳心又费力的事情,觉得太耽误她的时间了,更浪费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可是周笑笑眼巴巴地可怜兮兮地抱着刚拆封的厨具不撒手,软软地撒娇道:“严肃哥哥!学长!师兄!你就心疼心疼我的钱包好吧?吃餐馆比自己做饭,贵出好多好多的!还不健康!还不好吃!我保证我做饭超级超级好吃!不信你问天天哥!拍个照能馋死他!”

  严肃无奈,他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烈要求做饭的人。他以前在家,也多是跟着他父母在他们任教的大学食堂吃饭,方便又省时,至于到底好不好吃,好像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拗不过坚持不回请就良心不安,次次回请餐厅会钱包不安的周笑笑,严肃家的厨房在周笑笑每次打工结算之后,就会热气腾腾一阵。小厨娘周笑笑于厨艺上确实是颇有天分的,严肃带她去吃过一次的菜色,她琢磨个几次,便能做出几可媲美饭店的水准了。

  没钱没经济实力的周笑笑,每次炒出三两好菜来,就能开心好一阵,觉得自己能对严肃的照拂有所回报。再拍两三美食拼图照,发给大洋彼岸的周宇天,换来他声声哀嚎,就更笑得东倒西歪,觉得大学生活真美好。

  从深秋至入冬的那段日子,大约是这座城市最难熬的一段时节,立冬已过,暖气未至,到处都是裹紧羽绒服瑟瑟发抖的身影。

  但这段天气最差的时节,几乎成了周笑笑人生中最幸福平和且轻松的一段时光。不需要背负太多的生活压力,乖乖上课就好,兼职也多是接的翻译,顺手还能复习英文四级考试。有人每周检查她的学习状况,替她补习。有人关注天气情况,遇到雨雪交加就去接她。有人每周都有客户送水果牛奶,送多了然后分给她的宿舍。周末有空的时候,一起来北门喂喂猫之后,会开车带她出去看这座古城的著名景点,还有莫名多出的总是客户送的餐厅充值卡,不吃就过期了。

  下午没课的周笑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溜达去了北门的野猫聚集地看看顺便喂食。一个人去的,严肃今天实习。

  装好的猫屋整齐成排,成了野猫过冬的家,周笑笑蹲在地上摊开还冒着热气的炒饭,一边伸手绕了绕熟悉的大橘猫的尾巴,一边和猫咪吐槽。

  吐槽的不是不好的事情,而是嘀咕太好的事情。

  周笑笑伸手去挠橘猫的脊背,小小声问这只两人都熟悉的猫:“又不是他家养的猫,管吃管喝管学习管娱乐,是不是随随便便捡只街边小猫都这么好嘛!”

  可明明是在小声嘀咕,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地上扬。

  这只胖胖的橘猫也不知道小姑娘在烦恼什么,吃饱喝足了,“喵”了悠长的一声,伸出尾巴来绕周笑笑的右手。

  一人一猫便你来我往地玩了一会儿,直到周笑笑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来上大学,也一直没有换掉家乡的那张手机卡,就是怕别人找不到她。

  蹲在猫面前接电话的周笑笑听着对方说了好久,而后轻轻点头,郑重应道:“您放心吧,我都记得的,没有忘。我会尽力的,也会尽快的。”

  

  ☆、忍不住(新增始)

  第十五章忍不住(新增始)

  周笑笑接了一通电话,对她而言相对平和轻松而又短暂的这段日子,也随着这个城市初冬的第一场雪一起,不见了踪影。

  小逃课周笑笑故态复萌,重出江湖了。反正她的课表从学期初起,就是按照逃课的容易程度来安排的,授课老师都是不那么负责的类型,当然也不管课堂上多不多,少不少她一个人。除了当初偶尔代课几次的严肃,也没谁那么多事的跑来跑去地逮她回来上课。

  每天早上六点,学生宿舍甫一开门,周笑笑就揣着一袋饼干在路上当早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从暖气环绕的象牙塔里,一头冲进了还未曾天亮路灯昏黄的冬日清晨中。她还记得严肃晨跑,即使寒风冻人也坚持锻炼,便刻意绕开了体育场那边。

  直到晚上十一点宿管阿姨的催促声中,周笑笑才满脸疲惫地压着宿舍关门的最后时限冲回来。别提什么作业了,别提什么复习了,更别提什么补白天逃掉的课程了,周笑笑连澡堂的开放时间都赶不上。

  站在宿舍的融融暖气里,使劲喘上几口气,再伸手使劲揉揉自己的脸颊,灌下一大口热水,周笑笑才觉得自己冻僵的四肢兼着累到麻木的大脑活了过来,能重新挂上她轻松的笑容。

  “谢谢你们啦!”周笑笑搜刮走宿舍里的四个暖水瓶,打算去收拾整理一下。

  “我帮你拿两个!”陈乐从上铺爬了下来,帮周笑笑拎起两个暖水瓶,一起往水房走去。她一边走一边瞅瞅周笑笑眼下浓重的阴影,和笑容都遮不住的满身疲惫,忍不住斟酌着试探问道:“学长人挺好的,家境也不错,不过一万块,你和学长说一声先帮帮忙呢?”

  “别闹了,和他说什么呀,又给他添麻烦。”周笑笑好像被陈乐的提议给噎到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轻声回道,怕惊扰了熄灯以后只剩暗暗灯光的安静的宿舍走廊。

  陈乐也沉默了,是呀,他们也不过都是学生,不过一万块,好像轻飘飘似的,可学生一个月生活费也不过千余块钱,一年学费也不过才几千块,还花着家里的钱,哪里又来的许多能力和闲情去帮助别人。宿舍里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白天替周笑笑每个人多打一瓶热水留下来,省得她回来连热水都没得用。

  大一入学的青春年少的小女生们,多得是学长和男同学来送殷勤,帮打饭占个座看电影,一起玩社团一起上自习,年少校园暧昧恋爱,可谁又想这时候就要帮别人背负这许多沉重了?如果学长听说了却拒绝帮忙,甚至就此远离周笑笑,岂不是更伤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提了。

  其实周笑笑早就习惯了小时候跟在父母身后,满处求人,这里的补助,那里的借款,左邻右舍的人情。学校里,社区里,企业扶助的项目,各种能有捐款补贴的场合,大家常常想着她们家不容易,便是让她这半大不小又招人喜欢疼爱的小孩子在台上痛说家史,扒开这个家庭的重重伤疤,众人心道真惨啊,不容易啊,便能拿到慷慨解囊的捐款补贴。

  后期家里父母重疾难愈,医药费如山,却又没有收入,没有劳动力,只有个收养来的十来岁出头的孩子,不要自尊地满处借钱都借不来了。人人都知道,续命的医药费如无底洞,却又没有痊愈的希望,救急不救穷,借给他们家,前路漫长,只有负债的家庭连债务继承都没有法律支持,指望谁去还呢?哪家能没完没了地做好人呢?

  那时候小小的周笑笑用她全部的认真承诺过,等她长大,她来还。后来她真的就从病重的养母手里,继承来了她的电话卡,继承了一本厚重又陈旧的硬壳本,翻开来,里面是她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养父母,用拼音和错别字,夹杂记录下的,贯穿了十来年间,来自别人的好意。

  里面每写一页,隔页就有撕页的痕迹,借据一式两份,最开始是养父的名字,后来父亲病逝,是母亲的签名。再到后来养母病重之后的每份借据上,还都补上了周笑笑幼稚的笔迹签名。

  一笔笔,一页页,三五百,一两千,多至上万。累积至今,重重叠叠,加起来二十余万。

  其实周笑笑知道,别人借给她,也不是看在年幼的她愿意在借据上签名的原因。这只不过是别人终究看不下去幼小的孩子一片认真地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这钱,说是借给周笑笑家的,实在还不起,不还也就不还了。

  可周笑笑很当真,她不能辜负别人的好心。

  如今她已经大了,已经成年了,再不愿意这样满处求人周转。有手有脚,有宿舍住有书读,怎么还能去求那些愿意对她好的人,帮她背负更多呢?

  她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过去向严肃或者周宇天程老师他们提出周转的要求,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开口了,这就只能是自己在道德绑架这些对她好的人。

  这不是让别人觉得拒绝她都无法开口吗?让别人说不的时候既不好意思又心生内疚吗?这不是让别人陷入道义和经济上的两难吗?

  这次打来电话的旧邻居,当初陆陆续续好多年间,接济了她家将近一万块。如今不是迫不得已,人家也不会抱着万一的心态来打她母亲的旧手机号码。周笑笑回想起自己当年张口的窘迫,便万分理解人家如今打电话时的心情,恨不能每拿一笔打工钱,就汇过去一点,哪还顾得上什么学业,以及和寒冬一起迫近的期末考试?

  她乖了这么两个月,严肃又是实习、毕业设计、作品集和申请学校诸多事情缠身,便没有察觉到周笑笑又开始疯狂地逃课了,而且还是在期末考试之前最后复习的那段日子里。

  等严肃好不容易抽开身来,在北门视察野猫过冬的临时猫屋有没有需要加固的地方时,发现今儿个是周日下午,熟悉的野猫尤其是那只胖胖的大橘猫还在,一副饿的喵喵叫的样子,环视一周却没有周笑笑那热气腾腾的百家饭。

  严肃拿出手机给周笑笑打电话,在漫长的等待音之后,他几乎都要以为无人接听而挂断时,周笑笑才接了起来,细声细气的仿佛正在做贼一般。

  “喂,严肃哥哥。我正在自习室里复习呢,有什么事吗?”周笑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真是好不容易,急中生智地谎称自己在自习室,一开口又后悔了,严肃来自习室找她怎么办?

  “没什么事。”严肃忙的有些不知时日,周笑笑那个挑剔又给钱少的家教上个月就说不做了,周末也就不需要接送了,结果一晃悠就是接近半个月没有见到她。

  他作图时偶尔都觉得笔下隐隐约约能冒出一个眉眼弯弯的小丫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顶着小酒窝撒谎不眨眼又秒怂秒认错乖巧讨好的模样,笑眯眯地挥舞着锅铲自称厨艺天下无敌的模样,眼巴巴地盯着别人尝她一口亲手做出来的食物笑的心满意足的模样。

  各种笑颜在他脑海里不知疲倦地往复出现,偶尔还在他走神的时候擅自进行了循环播放。难得回学校一趟,他就是想见见她。

  “我在北门这里,没看到你过来喂猫,打个电话问问你。”严肃拿猫当借口使,想了想猫没喂饱,也不知道周笑笑最近吃的怎么样,又追问道,“你在哪栋楼的自习室?”

  周笑笑一听,得,果然搬起谎言砸了自己的脚,支吾了一会儿才想出个找补的说法:“我和同学在一起做小组作业呢,大家在一起讨论,快期末了真的好忙走不开,你帮我喂喂猫好不好?”

  最后那好不好三个字,既软且轻,带着一点怯生生的诚挚恳求,又好像小姑娘撒娇一般笃定对方一定会答应,仿佛绒绒的羽毛从话筒那端到听筒这端,从耳朵一路轻轻地拂到了心底里,让人除了应她一声好,实在是生不出别的答案来。

  严肃答应了她,又问她之前逃课的那些通识教育的大课需不需要帮她补习,周笑笑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早就开始复习了,绝对没问题,现在正在赶那些需要交期末论文大作业的课,严肃也忙,不用帮她补习了。

  能考上这所重点高校的,也没有笨蛋,只要周笑笑不逃课,严肃也并不担心她连大一的课都上不明白。只是周笑笑说不用他帮忙补习,他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的周日下午,突然就变得莫名空荡起来。严肃收起手机,不再打扰正在忙着复习的周笑笑,索性便开车去买了些猫粮回来。

  寒风瑟瑟的大冷天,野猫们之前不嫌弃周笑笑之前常带来的热腾腾的百家饭,如今有了正宗猫粮,更加是吃的眯眼满足状。严肃伸手在那只不认生且黏人的大橘猫背上撸了撸猫毛,不由得又想起自己这段忙碌所指向的终点。

  顶尖事务所的专业实习,精心准备的作品集和毕设,业内知名导师的推荐信,万事俱备,只等心仪高校的一份offer,等到夏天再次来临的时候,他几乎也是肯定要远渡重洋深造了。起步价便是三五年,上不封顶。

  周宇天走之前托他照顾周笑笑一年,他照顾着照顾着,快把自己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照顾成了一片煮开沸腾的海。

  他一贯是个克制又理智谨慎的人,凡事总是想要谋定而后动,就连养只猫,都会想到自己家里诸多限制能不能给猫以活动空间,能不能在毕业后给猫以稳定,能不能照顾猫终老而不丢弃。最终选择了抽出闲暇时间去照料校园里被遗弃的野猫们,帮他们造个过冬的家。

  那么何况是去追求一个刚刚大一的小姑娘呢?他前程已定,既不能在她身边,也不能许诺一个短暂而又可见的归期。他比旁人多读的这一年里,眼见那么多大学同学在毕业季后异地异国,最终山盟海誓抵不过时差距离变成劳燕分飞,那么似乎保持距离才是合适的做法。这不是合适的时间,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去耽误她的大好青春年华。

  可他却时常忍不住在忧心,他走了以后,周笑笑怎么办呢?谁又能去照顾她呢?能照顾好她吗?又或者说,他该问一问自己,愿意别的人去照顾她吗?

  ☆、我是你的退路

  第十六章我是你的退路

  期末前的那段日子,周笑笑都已经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她甚至觉得也许高考之前的日子都还更轻松好过一些,毕竟那时候堪称是三年磨一剑,除了贫穷与思念以外,最起码她还可以安稳地学习,最起码每个周末她还能在程老师家里汲取一点温暖。

  虽然如今温暖也不是没有,可是她却不敢主动伸手去找严肃,甚至还混合着谎言把他的关心往外推。

  害怕拖累他,害怕他会害怕被拖累。

  如今大一的这个冬天里,不适应的干冷严寒,初来乍到的城市,混合着还债的压力和打工的疲惫,以及砸下来的漫长考试周的十几门功课,真是让周笑笑除了想哭,就只剩下想睡了。

  当然,有时候困到一个地步,那连想哭都想不起来了,只要脑子和身体有一个停着不动,就想睡,只想睡。

  她的那辆二手自行车也都不怎么骑了,风刮得脸疼不说,她真的很怕自己骑着骑着就睡了过去从而一头栽在马路上,上了社会新闻可怎么了得。大冬天的,还不如挤在公交车上呢,牢牢地捏着扶手打个盹儿,哪怕一时这个盹儿打的没站稳,也有旁的人挤着,摔都摔不着,美滋滋。

  等到晚上熄灯之后终于摸到宿舍床铺的时候,周笑笑就着手机的灯光摸了两页枕边的书,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恨不得自己变成传说中左右大脑可以轮换休息的海豚,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该能多干多少事情呀。

  然后等她的意识从飘散到聚拢再到整个人惊坐起时,还在幽幽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屏幕告诉她,已经清晨六点了!该出门了!

  周笑笑深感在被窝里复习是一件非常挑战意志力的事情,她自我审视一番,毅然决然地拿起教材和室友匀给她的笔记,投奔了学校门口的二十四小时快餐店。

  这样的话,实在困了,在桌上趴一会儿,不久就会被食物的香气和热门的流行歌曲悠悠地叫醒。这种快餐店灯火通明又不会熄灯又不用点餐又不会赶人,只要脸皮厚,既保护视力又保护钱包,简直堪称完美!

  周笑笑安排的如此完美的作息,坚持到考试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被严肃碰了个正着。

  身为一个必修学分早已修满的大五学生,期末考试周基本已经和严肃无关了,但事务所实习占据了他白天直至晚上九点左右几乎全部的时间,他一贯是不熬夜的,便提前到清晨四点起床晨跑清醒头脑,趁着上班之前的这段时间准备毕设和作品集。

  严肃习惯了晨跑之前喝一杯黑咖啡,正好家里的存货喝完了却还没来得及补充,便打算去学校晨跑的路上找快餐咖啡将就一下。

  冬日的凌晨四点,天还漆黑,路上除了明晃晃的路灯,既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但是快餐店里却是人气不错,满满的全是通宵备考的学生们,也算是期末考试周里高校门口二十四小时快餐店的常态。

  挂着耳机的严肃正准备推门而入,脚步却是一顿,觉得刚刚隔着快餐店的落地窗玻璃,晃眼而过的那个趴在书上熟睡的丫头甚是眼熟。有那么一瞬间,严肃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太清醒过来,以致于日日夜夜心有所思,此刻便误认了人。

  然而转身走回去站定仔细再看,除了是周笑笑,还能是谁?

  严肃的目光隔着落地窗玻璃,落在正均匀地浅浅呼吸的周笑笑身上,一时间觉得光阴都凝固了。

  从冬天凌晨的黑夜里望去,她熟睡的样子,甚至是脸颊上压出来的印痕,都让人无端生出心软又心疼的感觉。明明咖啡还未入喉,血液却好像已经随着耳机里为了晨跑而选择的快节奏音乐一起,汹涌奔向心脏,然后和耳膜一起砰砰鼓动。

  周笑笑再次从纷乱浅眠的梦境里醒来时,努力睁开双眼想再看两眼政治书,一扭头却发现身边坐了人。

  小姑娘有点惊讶有点惊喜,却又带着困意迷迷蒙蒙的样子,好像在严肃的心上扑了一层绒绒的羽毛,而后又轻轻地吹起,乱了他的五脏六腑。

  “你先喝点,我帮你勾重点。”严肃把手中刚买的热巧克力塞进周笑笑手里,貌似淡定地继续在她的政治书上勾划。

  周笑笑接过饮料,双手拢在热乎乎的杯身上,一大口热巧克力灌进胃里,幸福感便直线飙升。徘徊在她心间的焦虑、冬日的寒气、打工的疲惫还有熬夜的困倦,好像都被热腾腾的巧克力给逼了出来,甚至好像被逼到了泪腺似的。

  周笑笑赶紧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眨眨眼,试图把心中那一点点悄悄泛起的,不可言说的雀跃压下去。她凑过去笑盈盈地看严肃在那些大学政治必修的教材上折页,勾重点,小声问道:“这都是你大一学的吧,你还记得呀?”

  陈乐借给她的笔记重点堪称完备,意思就是真的很完备,什么都勾,什么都划,每页都有重点,处处都是考点。政治书看的又极度催眠,弄得周笑笑复习地异常痛苦。

  “这一门我当时的老师和你是同一个。”严肃翻书的速度很快,手边的黑咖啡也见了底。

  周笑笑忍不住偷偷吐了吐舌头,学霸同志果然真的还记得,记忆力真是了得。

  这么一耽搁,严肃的晨跑彻底泡了汤,并且一泡汤,就泡了周笑笑的第一周整个考试周。但是打破了晨跑安排的他,每天上班倒是更加精神奕奕心情愉悦了。有了严肃帮忙辅导,周笑笑每晚也好歹能多踏实睡一会儿了。

  然而历时半个月的考试周,感受到了这个逃课小狂魔之前对自己的轻视怠慢,毫不同情这个忙的像个风中陀螺一般的小姑娘,蹭蹭地赶在考试周第一周结束的周末,给她上了一课。

  周笑笑当初不知天高地厚,只图逃课方便,为了把小班教学的专业课统统安排在周一,不看内容只看时间,完全无视了前置课程要求,于是她的计量经济学……挂科了……

  并且,还被告状了……

  两个考试周中间的周末,难得可以喘口气稍微补个觉,然而周六早上教务系统就刷新了一部分周一周二考试的课程分数。室友们一阵惨嚎,纷纷算起了GPA,周笑笑却是连惨嚎都嚎不出来,直接结结实实地心凉了一截。

  压根就别提GPA拉低了,直接就没及格。

  计量经济学,57分。

  挂科的打击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门课的老师让专业班长喊她过去,拎着卷子从头到尾给周笑笑批了一顿。

  “你们现在的学生还有没有谱?大一上就选计量经济学?你高数都学明白了吗?我就说现在这个选课系统自主性太高不是好事!你看看你的大题!你以为你写满了我就会酌情给分吗?从开头就错了!”专业老师认真又负责,认定眼前这个大一的小丫头不知轻重胡乱选课,喝了口茶继续批评,“期末最后两周你还逃课!别以为我不点名就没发现!这三分就是给你个教训!寒假好好补习!下学期重修!”

  周笑笑满腔的委屈梗在喉咙里,最后也只好低头认错,没有再多说半句卖惨求同情。

  紧接着一转头,却又被喊去了辅导员办公室。

  辅导员知道周笑笑的家庭情况,再三叹气,但也还是拗不过学校规定,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周笑笑,挂科就没有助学金了,你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专业课要按部就班,不要瞎来,重修一定要过,以后可也别再挂科了。”

  挂了科,挨了训,丢了助学金,要重修,下周还有一周考试周,周笑笑的眼泪都要漫出眼眶了,抱着下周考试的教材躲进了快餐店里,不想面对室友的安慰。

  可晚上还被刚下班的严肃一脸严肃地拉着胳膊走到店外面,问她为什么要在大一上就选计量经济学。他上班的时候就意外地接到了李哲的电话。当初严肃为了周笑笑的各种打工,没少托熟识的朋友帮忙,校学生会的李哲看到更新的助学金名单里周笑笑因为挂科被取消了资格,一个电话就打去了严肃那里。

  周笑笑突然就憋不住了,那点哭意压都压不住,她真的好累,真的好委屈。她想她不该对严肃闹脾气的,明明对着老师和辅导员都能压住的,为什么对着严肃却觉得漫天的委屈往上涌呢?

  周笑笑甩开严肃轻轻拉住她胳膊的手,就地一蹲,变成了灯下黑的一朵蘑菇,把羽绒服的大帽子往脑袋上一盖,抱着膝盖大声说道:“谁那么多事告诉你!不要你管!我就是讨厌国贸!讨厌计量!不想学!”

  气势凶得很,然而语气委屈巴巴的,好像写满了求安慰。

  严肃心疼又无奈地跟着这朵蘑菇一起单膝蹲下,认真问她:“真的是不喜欢国贸吗?不喜欢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

  “我就按着我的分数能进的专业,选了个就业率最高的不行吗?选喜欢的专业有什么用?找不到工作连退路都没有了。”周笑笑闷声闷气地应道,说得却不是假话而是真心话。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专业,看到那些经济名词也不开心,可是怎么办呢?她哪里会有为了兴趣而选择的权利啊。

  看着周笑笑抱着膝盖不撒手,眼圈染得红红的,明明眼泪都盈满了,还一副嘴硬到使劲往回憋着不想哭出来的模样,严肃突然就后悔了。

  之前他从来没有阻止过周笑笑在外面跑东跑西的兼职赚钱,顶多只是帮她把路走得稍微顺遂一点。因为他知道她的人生,没有父母替她兜底,她也没有退路。即使周宇天的家庭再好,也不可能无条件地帮助她。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了,人生在世,也始终要学着一个人走下去。

  可他现在根本不想去管这是不是对的时候,他不想去让她学会独立学会坚强,他就只想照顾她,只想永远让她无忧无虑地笑,宁愿她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现实什么叫无奈什么叫妥协。

  人生那么漫长,为什么要让她为了养家糊口,去做一辈子自己不爱做的事情呢?

  严肃掀开那个挡住周笑笑脑袋的毛茸茸的帽子,轻轻摸了摸她埋在膝盖上装鸵鸟的脑袋,低声安慰道:“真的不喜欢就换专业,现在才大一,还来得及。不好就业就不好就业,都没关系。”

  他的手指背温柔地擦过周笑笑沾染着泪水湿意的染红的眼角,承诺她:“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哪怕什么都不行,我就是你的退路,好不好?”

  

  ☆、你还没有追过我呢

  第十七章你还没有追过我呢

  漫漫长的冬夜里,万家灯火齐明,那么多人焦头烂额一整天一整年,匆匆忙忙地加班,辛辛苦苦地求学,等到休息时,等到放假时,等到冬夜过去春节即将降临时,都有一盏名为家的灯,都有一处名为家的屋在等他们。

  可周笑笑没有。早在十来岁的时候就没有了。或许甚至更早一些,她就觉得自己没有。

  她连所谓的青春叛逆期都不曾有过,父母老师,街坊邻居,从来都要夸她一声从小就听话懂事能干,连独生子女这一代的小孩子常见的娇气任性都没有。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任性,可在她的青春期叛逆来临之前,当她意识到自己和养父母长相上的巨大差异时,当她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时,不是亲生没有血缘这个事实,就像一把巨槌抡中了她的脑袋。

  尽管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每当她想任性想叛逆想喊累的时候,她总要问自己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周笑笑?你有什么资格?连血缘纽带都没有的养父母收养了你,你还在奢望什么?你还在抱怨什么?你还有什么资格去任性去叛逆去喊累?

  她送走了重病的养父,再目睹重病的养母离开,她被善良的程老师一家资助到大学。她想,虽然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她,可是总归也没有把她逼到绝路,总对她有一丝善意。

  只是她总觉得再也没有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没有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放松后背的地方。

  她特别的害怕寒假,比起酷热难当却因为贫穷而开不起空调的暑假还要怕一万倍。因为春节来临的时候,漫天烟花爆竹的时候,满街空荡无人的时候,最能让她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地方可以回,她没有家。

  所以在这个寒假之前的期末,对春节即将来临的惶恐,被逼债,打工累到腿抽筋,被不及格打击到自尊,被老师辅导员训话的丢人,因为挂科而失去助学金资格的经济压力,种种叠加而来,疲惫的周笑笑对自己又失望又万分的委屈。

  被严肃拉出来质问的那一刻,她明明知道严肃是为自己好。他刻意避开了店里人来人往的熬夜学生,他这周加班还特意过来替她补习功课,他一直都很照顾她……

  怎么看怎么说,也不该对严肃耍脾气,对不对?

  她抱着膝盖往下蹲的那一刻,心中满是自我厌弃,特别想揪着自己大声问一句:周笑笑你在干嘛?你是不是得寸进尺?知道别人对你好反而闹脾气?你有种怎么不和挂你的老师诉苦?怎么不去和辅导员解释?怎么不去和债主求情宽限几日?反而严肃质问一句,自己就好像委屈爆棚一般炸毛了?

  可她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

  这半年来,紧急的打工间隙赶场的时候,大脑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周笑笑的心里就会有朵懵懂而要开不开的花,试探着抬起要绽放的花瓣在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严肃对你的好,不是因为托付,而是因为喜欢吗?

  然后她又赶紧自己将这待放的花骨朵连苞带叶的掐断了,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周笑笑,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

  奈何这小花生命力顽强,每每在自我告诫声中被掐断,又每每在见到严肃时复苏,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她有时候也想不通,明明与周宇天几乎算得上十来岁时便一起长大,周宇天也很照顾她,她怎么就能老老实实拿人家当哥哥呢?为什么偏偏是此地此时此刻的这个人呢?

  是因为严肃一开始就记得为出入厨房忙碌不停的自己留菜洗碗吗?还是因为他来抓逃课时也记得给没吃饭的自己带热牛奶吗?或者是因为他总记得刮风下雨时拙劣地路过吗?又或者是他用没完没了的客户又送东西来了吃不完用不完,来照顾她的自尊吗?

  周笑笑也不明白具体是哪时哪刻勾动了她那颗繁忙的少女心,反正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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